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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竹间纵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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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了魏晋赶上前来,三人很快到了太庙。
太庙位于京城的东侧,重檐庑殿顶十分恢弘雄伟,主要为三进大殿及配殿组成,前面有琉璃砖门及戟门各一座,两门之间有七座石桥。周围有三重汉白玉须弥座式台基,四周围石护栏。其梁柱皆是外包沉香木,就是其余木构件也均为金丝楠木,天花板及柱皆贴赤金花,制作精巧,极是庄严肃穆。
守门的太监正坐在一起烤山芋吃,见到三人布衣装束,正要上前阻拦,魏晋向他们一举周曦的玉佩,那起人猛的认出前来的居然是皇太子,徒然大惊!忙跪下行礼,周曦温和一笑,示意他们不要声张,并指个人在前带路。
软禁二殿下周晟的,是个很僻静的偏殿,殿周围尽是古柏森森环绕,柏间都是做窝多年的老雀,在“嘎嘎”而鸣。饶是外面阳光明媚,这殿里也寒意渗透肌骨。只见周晟披头散发,衣衫邋遢,背对着殿门,孤坐在院中的一棵老树下,以自己脏兮兮的袖子,反复用力擦拭着他一贯随身携带别在腰间的那面白玉麒麟镜。
曾经风光无限的王爷,眼前的落势之人,莫明的失落与反差让莫阑心头满生悲戚。周曦轻轻唤道:“二皇兄——”
周晟蓦然回首,几日不见,顿显得苍白老态许多,一头白发,满额皱纹,脸色晦暗,已如年届古稀的老人。双目已经彻底失去了当日雍容精滑的神采,木木的,瞪着他二人。就在莫阑以为他已经丧失神智的时候,周晟眼珠一囵:“你们来干什么?”
“皇兄,我们来看你啊!”周曦的语气听起来充满了震惊与懊悔。
然而,周晟似乎并没有要继续答理他二人的意思,依旧转回头,细致专心的擦着他的镜子,他擦了半天,口中喃喃似对着镜子道:“镜子啊,镜子,为什么我怎么也不能把你擦回原来的样子,为什么不管我怎么擦,照出的我都和从前不一样了?”
莫阑与周曦听了,互相一对视,二王爷疯了——
“镜子呀,你曾经照出的我可是最华贵的皇子,而现在,哪里还是人,什么也不是!都以为我疯了,谁知道我是现在疯了,还是我从前就疯了,而现在不疯了呢?我只想看清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正的我自己!是从前镜子中美冠华服的是我自己,还是现在这个邋遢破衣的是我自己?真是想不通,那一个是呢?”
“都不是你自己!你自己怎么能在镜中找到呢?你自己只能在你的心里!”莫阑疾步上前,猛不防夺过他手里的镜子狠狠往地上一掼:“你不在镜子里!不在别人的眼睛里,你不是为别人活着,是为自己活着!所谓虚荣,是别人眼中的幻影,和你自己有什么相干?”
奇怪的是,明明玉做的镜子,偏偏莫阑一掼却没有掼碎,不过微微裂了几道痕而已,在地上略弹了一两下,就好好的止住了。
而周晟双目久久瞪得铜铃一般,目光在镜子与莫阑之间徘徊着,突然,他在瞬间癫狂起来,双手一把紧紧抓住莫阑,仰天狂笑:“莫其,莫其!你终于肯来看我了!你砸的好,砸的妙!从前我畏首畏尾的活在镜子里,现在你把镜子砸了,你把我从镜子里解脱出来了!这么多年了,你终于来救我啦!哈哈,哈哈!”
周晟纵情肆意的大笑,声音越笑越显得凄厉恐怖,笑得整个院中诡秘无比,惊得殿周围的古树上“刷”的腾起一大阵的老乌鸦——
莫阑意外的看着他,忽见他眼一直,耳目口鼻渐渐渗出黑紫的血来,很快,他双手一松,整个人往后一仰,立刻就没气了——
“二哥!”周曦惊呼着冲到二殿下的尸身前,虽然成年后兄弟间已深有隔阂,但周晟瞬间暴亡,让周曦是绝难接受的,一时间,他单膝点地,痛心的搂着地上的周晟,久久凝视着他,深拧了眉心,气梗胸闷,半晌吐不出一个字——
良久,才缓缓为他合上未瞑的双目。
而莫阑,从未见过死人,眼前诡异的一切足以让她手足冰凉木在那里,只有一个念头在飞转,难道是因为自己砸了他的镜子才导致他气绝暴毙——
如此想着,莫阑心里说不出的懊悔与恐惧——
突然,周曦厉吼的一声,狠狠的把莫阑吓回了神,就听他道:“来人!”
首先跑进院里是,就是一直在外听候的魏晋,他也听见了院里动静不平常,但一见地上横死的周晟,立时还是惊吓的脸色发青。
周曦依旧眉心深拧,沉声道:“拿孤这枚太子令,调动太庙禁军,将太庙严密围住,不得放走一个人!”
魏晋领命而去,此时,太庙上上下下的人都已齐集了天玄殿外,七嘴八舌,但没有周曦发话,都不敢擅入院中。
周曦轻轻将周晟放回地上,走出院外,所有的人瞟了眼周曦与紧随其后的莫阑,眼中皆传异色,但马上寂静下来,伏倒叩礼。
周曦面容极是冷峻:“太庙总管何在?”
一名年约五旬长眉尖脸的太监出列躬身道:“奴才袁观在此。”
周曦神色一戚,道:“孤今日本是来看望二皇兄,万没料到,竟然——”只听他声音一梗,深吸了口气,复转厉声道:“二皇兄去的蹊跷!此刻起,太庙所有人等,上至孤起,下至所有洒扫仆役,皆被列为谋害二皇兄的嫌疑!袁观,你着人看护好二皇兄和天玄殿,不得有一丝移动毁坏;并将太庙上下人等的名册取过来,按名册细查每一个人,如有多人少人的,更要严查!无论如何,孤一定查出谋害二皇兄的真凶!”
周曦的话掷地有声,在场的人脸上的怪色淡了好些,整个太庙也有条不紊的戒严起来,场面渐渐安定,莫阑也平静了下来,想了想,提醒周曦道:“殿下,此地不宜久留,还请尽快回宫,不能再有闪失了。”
周曦点点头,传令下去:“着禁军护驾,回宫!”
为防有变,周曦与莫阑分乘两辆马车,由禁军严密的护送回宫。
待莫阑换回行书常服来到紫清阁时,阁中的人都已经知道了太庙中出的事,最乍眼的就见张昭晖的大着嗓门挥着手臂,唾星四溅的向柳碧琪他们高声阔论:“果然不出我张某人所料,我早说过,二殿下去太庙一定有文章!……”
“耀坤果然料事如神,事事都在你掌握中啊!”柳碧琪等各怀了心思,听得大眼瞪小眼的,口里长声短叹不绝,见莫阑回来了,都紧张兮兮的凑上前来:“云清,二殿下当真是好好的,在你们面前突然就没了?当时究竟怎么了?”
莫阑一想二殿下死的情景,面上不由又是一寒,摇摇头,半天才道:“很可怕——”
内厅中,方道平半扶着冯征也缓缓走了出来,方道平也关切的问:“云清,太子和你没事吧?”
“没事!”莫阑说话时,目光却落在了冯征身上,这家伙装得还真像,微蹙着眉,面色苍白,捂着上腹,一副带病办公的架势,于是,莫阑在冯征身旁拉出一把椅子,故做关切道:“大人刚才病的紧急,现在看起来好多了呢!纵是一心报效朝廷,为天下人谋福,也当先妥善保养好身子才是!”
冯征格外客气的谢了座,哑着声音道:“多谢沈大人的关怀!凡事也要论轻重,如今出了二殿下的事,太子正是需要人的时候,看你们忙乱,我怎忍心撒手去养病——”
其他人钦佩的秋波且不提,恰巧来了一道太子的口谕:“太子召冯行书、沈行书二位大人速至汇英殿见驾!”
莫阑与冯征二人才止住了口舌,一起往汇英殿行去。路至无人处,冯征大大伸了个懒腰,恢复了平常的姿势,扬了扬眉毛,似笑非笑道:“大小姐今天没被死人吓坏吧?”
莫阑见他的样子就气愤:“现在灭了二殿下的口,又让众人以为是太子殿下干的,你称心如意了?”
“小丫头一张嘴就乱说话可不好,教你一句,没有证据别瞎猜!”冯征懒洋洋的说着,“现在就扳倒周曦,一来就不好玩了,二来,于我也没多大好处,你不觉得像我这样用心险恶的人,会去放长线钓大鱼吗?”
莫阑一怔,望着冯征深不可测的双目不可置信的反问:“难道二殿下不是你害的?”她在太庙回过神后,排除了二殿下因为镜子而死的可能,心中就一直认定是冯征干的,可是,冯征的话不禁让莫阑有些迷茫——
“我可不敢这么说,我说了你也不信——”冯征坏笑着看着莫阑,很满意看到莫阑目前将信将疑的样子。又一本正经地加了一句:“我暂时不仅不会害周曦,我还会好好维护着他的——”
待莫阑与冯征赶到汇英殿时,殿外已围了一大群的臣子,有三五一伙攒首窃语的,有独自仰天嗟叹的,也有坐在殿外石矶子上垂头打瞌睡的,大略看去都是政事堂、枢密院、刑部、督察院、顺天府、内庭府的首席大臣。只见平安手挽拂尘立在殿门口,见了他们二人,欠了欠身子,将手中拂尘一扬,指向殿内,口中道:“二位大人殿内请!”
莫阑与冯征一左一右在行书位上坐下,少顷,在京几位皇子皇叔公主陆续也到了,各个沉着脸色,暗做思量,略微寒暄后就都不再说什么话了。一时,人齐了,闭上殿门,就听人高呼:“皇后娘娘驾到,皇太子驾到!”
众人起身行礼,周曦玄衣与其母蔺皇后自屏后步出,莫阑没想到表姑母也在,赶紧将头一低。蔺皇后在宫中多年,保养得当,依然姿容端丽,其举止优雅,素洁委婉。只见周曦扶蔺皇后坐于正位,自己也一边坐了。
与众人见礼毕,蔺皇后向周曦微一颌首示意,周曦沉了眉,缓缓开口说道:“今日二皇兄不幸亡故的事,想必大家已经听闻了。虽然二皇兄近年行事与孤相左,各执己见,但大皇兄没的早,在孤心中,二皇兄便一直如长兄,孤自来敬他重他。然而,万万没有料到,今日孤去太庙看望他,竟成了我们兄弟的决期——”
周曦眼圈略一红,随之截然道:“二皇兄死的极其蹊跷!因此,就此事孤召大家来一起商议,由母后坐镇,都是自家人,各位如有什么话尽管说来!会后,孤再召见群臣。”说着,双目炯炯的环视着诸人。
六殿下周暄首先悲叹:“二皇兄!你死的冤啊,好好的,怎么一下子就七窍流血而死?究竟是谁要害你!”说着重重的一捶坐椅的扶手。
其实,在京的皇子也不多,除周曦外,只剩六皇子、八皇子和九皇子,六皇子周暄自那日在水墨轩一番大闹,被莫阑说的心服口服后,对周曦就再无二心,九皇子周曜照例是安然静坐的,也无一语,就见八皇子周晏眼神扑朔,声调怪异的说道:“二皇兄死的真不是时候,也真不是地方呢!”
“你什么意思?”周暄想也没想,就急着追问。
周晏冷眉一挑,高声向众人道:“兄弟多年,二皇兄的脾气各位会不了解吗?他会动心忍性在太庙一呆就是一个月,而且连天玄殿的门槛也不迈出一步?如果不是被人所逼,实在没有更说服人的理由了!这本极可疑了,缘何太子殿下突然心血来潮丢了天下大事不管而非得微服去看他这个赋闲之人,召他进宫岂不是更合常理?又怎么才去没片刻,就有人听殿内有利器大响,随即二皇兄狂笑后暴亡?这些事情如果不是太巧,就实在让人费煞思量了!”
周晏的言下之意,在座的人心内皆十分明白了,周曦正色道:“孤已说过,当时太庙所有人等,自孤起,都有谋害嫌疑,八弟所提确实在情在理,二皇兄的死,与孤脱不开干系。”他说着一顿,冷冷的扫视着底下人面上各异的神色,突然眼光一凛,反问道:“就八弟分析看来,倒是孤谋害二皇兄嫌疑最大了?”
周暄马上摇头:“七弟绝不可能!我拿身家性命担保!”
“孤王当然也不希望是太子所为,可太子如何解释上述的疑点呢?”周晏道。
周曦凝眉片刻,直视周晏,最终一字一顿,从牙缝里迸出四字:“无可奉告——”
下座一片哗然,连蔺皇后也不免一惊,朝周曦质疑的看了一眼。
“七弟,一定有人陷害你呀!内中一定有隐情——”周暄坚决相信周曦,这次是坚定的和周曦站到了一起。
“隐情?”周晏似攥到把柄一般,忽而底气大增,撺越而道:“隐情大约就是你矫旨篡位,夺了二哥监国的权位,惟恐二哥东山再起,挟机报复,所以你先软禁了他还不放心,干脆先下杀手,灭了他才定心!”
在场的人一时哄堂大乱,各执己见,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正不可开交之际,就见一人从位子上霍然站了起来,走到殿中,潇洒的一掠衣摆,高声道:“臣詹事院右行书冯征,斗胆有几句话要说!”
莫阑见状,越发忐忑起来,谁知道这家伙会说些什么——
蔺皇后细细的将他打量了一回,见他仪表堂堂,丰神夺目,旁人纷乱时,却能从容镇定的上前献策,不由有些钦佩这个年青人的胆色,因此语气十分温婉:“冯行书,请平身,有话不妨说来。”
“谢皇后娘娘、太子殿下!”冯征平身后,朗朗而道:“微臣想说的是,谋害二殿下的凶手其真正居心要害的,当不是二殿下,而是,太子殿下!”
他一言出,满堂嘈杂声,顿时寂静了下来,众人皆转目向他望去,不免留心听起来。
莫阑心中自然也是这样想,不由暗暗点头,就听冯征继续说道:“刚才八殿下所提的两个疑点,看似极可疑,但要解释,其实并不难。第一点,关于二殿下身亡于太庙。想二殿下去太庙祈求圣上平安回京,理当等到圣上平安归来才算功德圆满,其间自然是诚心向天,意静神定方能打动神灵,由此半月间不出殿门,实在是再合常理不过的事!这是二殿下的一片孝心,太子也不便干涉,临时放下公务去看望太庙中的兄弟也是情理中!第二点,关于二殿下暴毙时恰巧在太子场,设想如果堂堂皇太子真想害二殿下,完全不必要自己亲身在场吧!可见,害二殿下的人,有意将二殿下的死往太子身上推,其心所图,其实正是在太子身上!”
众人不由点头称是,对冯征刮目相看。独周晏却目放利光,咬死不放松:“哼!都说二皇兄开始还好好的,有人听天玄殿内一阵口舌,然后有利器大响,二王爷失心大笑,其后才突然亡去!当时在场的,只有太子与沈行书,太子尊贵,言行需顾及大局,有所不便,因此,孤甚想听沈行书说说,当时究竟是怎么回事?”
莫阑闻言,只有也离座,垂了首,当殿跪下,向众人一五一十说当时的情景,也说了她自己怎样与二王爷辩驳,夺了他的镜子,二王爷怎样厉声大笑,及当场暴亡。莫阑回想前情,仍旧忍不住心寒齿冷,最后,她深深懊悔道:“二王爷的死微臣也脱不开干系,也许微臣不砸他的镜子,他也不会立时气绝身亡,微臣愿领重罚!”
莫阑说的尽是实情,自己负疚之情也极为真切,在场的人心里反认定她在此案中最是无辜。只有蔺皇后神色闪烁,警然道:“沈霄是吧,哀家久闻你的大名,今日才见,抬起头来让哀家瞧瞧!”
无奈,莫阑缓缓抬起了头——
周曦饶是自制,也禁不住不安的看了看他母亲。却见蔺皇后双眸若穿透人心般,审视着下跪的莫阑,良久,忽而收回目光,方缓缓说道:“詹事院的两位行书真是少见的青年才俊!本宫很相信沈霄刚才说的话,觉得她可以排除会谋害晟儿的可能,不知道诸位有无异议?”
莫阑只是小小行书,在场之人细细追想,对皇后的话一时也无异议。
看着周晏等几个犹有意难平,欲再寻衅的样子,冯征又拱手而道:“臣以为,凡狱事莫重于大辟,大辟莫重于初情,初情莫重于检验。若说案情真相究竟如何,自然还是少顷,看刑部派往太庙的提刑司回来禀报的验尸结果。到时,一切推断方有本有源。”
没有确凿的证据之前,所有议论也只是空谈,在场陷入一片沉寂。既然话说到了这里,周晏瞪着眼,也不好做声了。周曦不便开口,皇后也无言,只是偶而不经意的往莫阑那里瞟一眼,莫阑若有所思,提着笔只管出神。冯征也沉了眉,似乎是在用心的推敲案情,其余几位王爷也默坐不语。所有人都在焦急等候提刑司的结果,而越是这个时候,越发显得时间漫长——
终于,从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顿时引起了所有人的关注。
却见一名太监跪地禀报:“启奏皇后娘娘、太子殿下及各位王爷,二王府内庭申时突然失火,火势甚劲!王府中大乱,来不及救下,瞬间已烧毁了大半!”
“什么!起火原因可曾知道?”众人又是一惊。
“尚未查明,但,但多半是人为施放。因为当时寝宫、书房与库房三地同时着火。”
众人心下大罕,难道二王府中藏有什么机密的物事吗?正在此时,殿外又有人报提刑使宋洗求见。宋洗三十岁年纪,国字脸,中等身材,举手投足中自带着简洁干练的一股子英气。他进入殿中正欲行大礼,蔺皇后道:“虚礼免了,平身说话!”
宋洗谢恩毕,奏道:“根据提刑司会检的初步结论,二殿下系中毒身亡。此毒罕见,其原料为产于西域西荻国琼山之颠的绝云草,因此名为绝云霜,这种毒无色无味,需接连三日投喂,轻者致幻,重者致命。只是这种绝云霜本为慢性毒药,可在体内潜伏达半月之久。根据膳食房碗碟上残留的毒物看来,绝云霜已下七日。导致二殿下暴毙,极可能是二殿下毒发前受有刺激,勾动心血,一时热血沸腾,加速了毒物的发作,顷刻身亡!”
“究竟是谁,又为什么要投这种异毒?”周曦深深的思索着,既像问宋洗,又像问自己。
但终于有了些线索,一切似乎也在渐渐明朗,宋洗答道:“查出投毒之人还需假以时日,微臣已派人全力去查!”
莫阑忽然心念一动,想到兰黛公主尚在国中,这稀奇的绝云草,兴许能在她那里多打听些消息。
“如此,你们提刑司协同刑部抓紧调查此案,这件事非同小可,一切都需证据确凿!现在大家都杵在这里似乎也难再有进展,本宫看,今日就到这里吧!”蔺皇后说完,自己扶了宫女站了起来。
众人起身恭送。
一夜难眠,周曦晨起只觉得整个人昏昏沉沉的,由着太监宫女们伺候着洗漱更衣,自己还在想着昨日晚间召集群臣议事时,大臣们似怀异心,甚可能会阳奉阴违,正在考虑早对策,满心烦恼之际,忽见魏晋急匆匆的跑进来,张惶道:“殿下,大事不好了!”
周曦不由将眉一沉,道:“又有什么不好了?”
“群臣,群臣说殿下弑兄篡位,不配理政,已经集体罢朝了!”魏晋面色如灰,已是一副将见灭世的表情。
“啪!”周曦重重打翻身前的面盆,任金盆在殿中惊落巨响,盆中的水泼洒一地。只见他沉沉往椅背一靠,双目一阖——
寝宫中的一班太监宫女见状,皆吓得“扑通”跪下,不敢出一声,因为周曦的脸色已吓得他们不知如何出声——
半晌,深吸了两口气,周曦缓缓问道:“多少人没来?”
魏晋依旧跪地道:“怕有一半以上——”
沉寂片刻后,就见周曦猛的睁开炯炯双目,傲然从位子上站了起来,取过太子的朝冠,独自走出殿外,回头对一地的太监宫女道:“都愣着做什么,都起来,上朝!”
自来是龙旌凤翮,销金宝鼎,群臣连肩肃列的圣天殿上,此时,果然见臣工稀稀拉拉少去大半,就是剩下的几位大臣也有几位颇为左顾右盼、心不在焉——
不很整齐的照常行了君臣之礼,在列的大臣都以为太子少年监国,见此阵势必然不是惊慌失措,就是大发雷霆,却见周曦不慌不忙的俯众微笑:“能来的,自然都是相信孤的,也是以天下苍生为首任的忠臣,孤感激你们!虽然人少了,咱们一切如常,有事奏来商议,无事退朝!”
由于少了许多人,今日早朝上比平日冷清好些,,雕龙砌玉的金殿竟显得空旷荒寒起来,十二根巨硕的鎏金铜柱也突然让人觉得很是茕茕孑立。只听周曦一个人的声音在金殿中余音萦绕,良久——
莫阑仍在罢朝中,她独立在后殿,遥望着御案旁的周曦虽然依旧笑语风声,但眼角余光中终是藏不住那一抹落寞的神色——
好在他的沉稳从容总算让早朝如常进行,来的大臣们也渐渐安心议事,直到下了朝,秩序倒也依旧有条不紊。
不觉间已到了傍晚。宫中各殿都亮了灯烛,紫清阁中只剩下了莫阑一人还在对着累累黄卷出神,心中反复思量着如何解决目前的棘手的情况,一阵长风吹过来,猛不防,将案上的纸卷连着几张掀吹到了地上,莫阑郁郁伸手去拾,忽有人敏捷的将地上的那几页纸轻轻一点全部收到了手上。
不用看,莫阑也知道是谁——
果然,就见冯征玉冠束发,一身整洁的月白锦袍,气定神闲的一笑:“一个瑞阳殿发呆,一个紫清阁出神,倒真是心有灵犀,两地相思啊!你家夫君蒙了冤,也不去看看?”
莫阑冷笑道:“正是多谢提醒!我正想去呢!”说着,果真从从位子上立了起来。
“苟富贵,无相忘!”
“你什么意思?”
“这一去,不管是不是能妙语解开他心中事,只怕你这太子妃的位子越发是谁也抢不去了!待你母仪天下的时候,别忘了我这贫贱之交才好!” 冯征还是带着三分邪气两分讥嘲懒洋洋的说道。
莫阑本不理他,要夺门而出,但一听到“母仪天下”四个字时,心中还是一凛——
冯征那原本带了几分讽嘲的笑容一敛,冷冷道:“不要以为周曦会永远纵容你,他现在纵容你,只当你是知己,他真的爱上你时,就绝不会这样轻易的放开你了——”
莫阑回首看着冯征黑如玄空深不可测的眸子,忽而一笑。
就在这时,只见竹公公怏怏从紫清阁门外走过,见了莫阑与冯征,遂上前施礼,长叹一口大气。
冯征已知竹公公来意,藏好眼中隐隐闪烁着的奸笑,故做关切道:“竹公公因何长叹?”
“唉!太子自下朝后就一直独坐瑞阳厅里,已经一天了,也不肯进饮食,奴才们又不敢劝,心里不好受啊!”
“太子初登监国之位,真是举步维艰,现遭诽谤,确实极让人气愤不平!对了,沈行书惯来善解人意,伶牙利齿,不如麻烦公公试问一下太子,容沈大人前去——”
冯征的话正说在竹公公的心坎上,连连点头,不待他话说完,就笑道:“咱家这就去请示太子!”
“哎!——”莫阑赶紧制止时,竹公公已经溜烟跑远了。
“你大病新愈,怎能劳累?也该回去小心保养这才是!”莫阑丢下一句,头也不回的往昳策宫去了。
冯征看着一南一北莫阑与竹公公相背而行渐渐远去的身影,笑——
瑞阳殿中,周曦屏退了宫人,独自歪靠在宽大的御座上,随手拿了个九连环越解越乱的任意拆着,听到外间似有渐近脚步声,随弃了九连环,坐正了身子,问道:“沈霄么?”
却见是冯征走了进来,掠衣拜下:“臣,右行书冯征,拜见太子殿下。”
“嗯,孤似乎听说是沈霄——”周曦心不在焉的又拿起了那支看似乱无可解是九连环。
“回殿下,沈大人本是要来的,后来听说烹茶司的一位老内臣急病,他很不放心,一定要亲身探望,于是嘱下官前来。”
“嗯!”周曦缓缓应了一声,听起来更像是“哼”。
冯征又道:“臣听说太子今日已在案前劳神一整日,今晚夜色尚好,何不让臣陪同到外面走走,臣知道宫外不远有片竹林,景致甚佳!”
周曦烦闷一天,也觉得无聊已极,心中一动,将剑眉一挑,道:“也好!那片竹林孤也知道,就你我二人,现在就去!”
待周曦换了青衫布履只身与冯征在角门外相见时,冯征一只手牵了一白一黑两匹马,一只手中已多了两个酒葫芦。见了周曦,冯征“呵呵”一笑,将手里一只酒葫芦往周曦手里一扔。
周曦一手接过酒葫芦,大饮一口,展眉笑道:“好酒!醇厚生香,入口无刃却自能醉人,当是伊川州五十年沉酿杜康!”
“太子也是懂酒之人,不负我今日好酒!”
“哈哈!倒是你想的周全!今日断不能没了酒呢!”
说着,与冯征各翻身上马。
长安月下,宫城渐远,只见两骑洒蹄而奔。周曦仍骑着他惯常骑的越飞云,此马为西域名马之后,通身洁白,无一丝杂色,奔起时越风飞云,冯征自挑了匹通体乌亮的黑马,鬣鬃和马尾生动飘逸,即使与周曦的宝马飞奔一起,其丰神俊逸也不稍逊分毫,让周曦不由赞叹:“好马啊!怎么平日我就没见呢?真是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没想到你竟有相马的本事!”
冯征在马上笑道:“殿下平日所见的马儿,都是出自于名望之地,久负盛名,其实还有许多良马生于草莽,空有千里之能,却是默默无名,太子殿下自然无缘得见。”
“哦?既然是千里马,我自然要尽了它们的才干方不负天纵的能事!出了宫,我也把‘孤’这个自欺的词儿摘了,咱们直呼你我,你喊我七公子就是!”
冯征拊掌笑道:“好!那我就不客气了!七公子,咱们比比看,看谁先到竹林如何?”
“哈哈!好,咱们就比比看!”周曦说着,扬手加了一鞭。
二人策马飞驰,将街头禁止策马的禁令全抛向了爪洼国,就听耳畔“呼呼”风起,衣衫迎风激荡,意兴飞扬,夺路狂奔,直要将奔出心底里的那久被深藏的轻狂!
两匹马儿虽然同样神骏,但是冯征骑术甚精,到底领先了周曦,很快到了竹林边,勒马回头道:“七公子!承让了!”然后策马入林。
周曦随后而至,笑道:“浩远的骑术竟如此了得,能相出千里马,原更有驭驾千里马的良术! ”随后,也策马入林。
冯征拎起葫芦灌了一口,下马笑道:“驭马的良才也不算什么!能用这良才,倒比本身会驭马更为难得呢,七公子!”
周曦大笑,赞赏的向冯征举起葫芦:“干!”
美酒入口,绵醇悠远——
二人随手把马缰拴到竹上,大步踏入林中。仰望长空无云,越显得月明星稀,清朗沉寂。月辉洒入疏密相间的枝叶间,竹荫随风了拂于层石上,正如黑白交融的泼墨写意——
林间清泉石上,溪水叮咚,二人择了一处对月观景的佳处,席地而坐,周曦看着月下竹林,大饮一口美酒,心头渐释,兴口吟道:“瞻彼淇奥,绿竹猗猗——”
“有酒无肉可不能尽兴,七公子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冯征以竹削了两个竹杯,递给周曦一个,自己站起身道。
周曦也来了兴致:“枯坐傻等最是无聊,待我也露一手给你瞧瞧!”
两人笑着分头揎拳捋袖,施展身手起来。倚着月色明亮,周曦削竹为叉,林中一转,回来时手中便多了两条野兔一只山鸡,又看见泉中有鱼,三下五除二叉得一对鲫鱼,以野草串上,看见遍地竹笋鲜嫩,顺势拔了几颗,双手便已拿满,颇为自得的往回赶,却见远远看见冯征那里篝火熊熊已上,炊烟袅起,这家伙片刻工夫竟猎得一只小鹿来,正忙着剔骨剥皮。
周曦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一拍脑门:“有肉无盐也是无味呢!”
冯征忽神秘兮兮地一笑,从一旁的竹根下挖出一个竹筒来,打开来,居然是半筒盐,一面笑道:“这是上次来时,顺手埋下的,本是想着下回来时能偷个懒,今晚,正好用上!”
周曦了然的望着冯征“呵呵”大笑:“你小子!”
冯征只是笑咪咪地烤肉,洒盐,然后——往自己嘴里送,没半点要伺候周曦的意思。
“呀呵,别以为我不会弄这些野味,我当年从太学逃课出来也不是白混的—— ”周曦坐享其成不得,夺过冯征的盐筒,大块大块的也切肉仔细去烤,直烤到肉色金黄,滋滋做响,肥油顺势欲滴。周曦一手执酒,一手执肉,自己大啃大嚼,吃得满嘴流油,还不忘炫耀的向冯征递去一大块:“要尝尝么?”
冯征大笑,就手接过:“冯某可是从来都不会客气的!”大口嚼着周曦的烤肉,冯征笑道:“没想到,七公子手艺还真不错!”
“呵呵,我曾经也贪玩,本以为可以贪玩一辈子,也许,终有一天,可以山中放浪形骸,渔樵自足,无拘无束才是我真心愿过的生活——”
周曦说着,深深长叹一口气,大灌了口酒,借着七分酒意敲起竹结吟唱起来: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长风万里送秋雁。
对此可以酣高楼。”
冯征倒了倒酒葫芦,笑道:“酒没了,尚未尽兴,我再去弄些酒来!”踉踉跄跄往外走。
过一会,冯征手上拎了两坛村酿,头上还顶了一坛,歪歪倒倒的回来了,大着舌头道:“野店村酿,味道却是不错!有酒,岂可无舞?待我舞来!”
说着,他削竹为剑,开始舞剑 ——
周曦喝了酒更大声的唱,直唱得鸟雀都不敢回巢睡觉——
“蓬莱文章建安骨。
中间小谢又清发。
俱怀逸兴壮思飞。
欲上青天览日月。
抽刀断水水更流。
举杯消愁愁更愁。
人生在世不称意。
明朝散发弄扁舟。 ”
林中野兽悚立,痴看两醉汉载歌载舞——
“呵呵,看我来演另一路剑法。”冯征醉得颠颠倒倒,倒挽竹剑,东削西刺,而后竟然一剑指天。
周曦大笑,道:“这一剑有什么用?你拿剑指天的时候,随便来个小兵也能砍死你了!”
冯征呵呵一笑:“这是我自创的天问剑法!可不是用来战场厮杀的!”他手腕一抖,竹剑直劈了下来,同时身子后仰,那一剑如直如峭,倒像是一笔峭拔的山水。
周曦拍手叫好。
只听冯征漫声吟道:“苍天何寂寞?我今一问之……”竹剑刷刷刷连刺三剑,却似是给峭拔的山岭绘上了浮云。
周曦喝了一口酒,笑道:“天道无常,问它作什么?”
冯征竹剑连点,口中吟道:“天意高难问……”
周曦笑道:“就是啊,你不是自讨苦吃嘛!”
冯征竹剑回扫,脚步颠倒:“……甘苦我自知!”
周曦眼睛一亮,以掌击地曰:“好!”
冯征醉眼朦胧,竹剑连抹带挑,说是舞剑,倒不如说是剑舞……
“曾记长道日暮,
沉醉不知归路,
误入天宫深处……”
冯征竹剑斜指,一个踉跄,漫声道:“闻天语……”
周曦兴致勃勃地问:“如何?”
“小子斗胆欲何如?”
周曦大笑:“那你如何回答?”
冯征长剑画圆,长吟道:“天地一洪炉,帝王将相一锅煮……”
周曦正咬了一块肉,立时满口含糊不清地大声叫好。
冯征剑势忽然一凝,沉默良久。
周曦等了片刻,爆发出一声大笑:“浩远,你也有辞穷的时候?”
冯征微微一笑:“七公子,我倒还未辞穷,只是,再说下去,就不好听了。”
周曦笑道:“有什么不好听的,说来听听啊!”
冯征竹剑一收,似笑非笑地看着周曦:“这后面的句子,只能诵与七公子,可不能让太子殿下听见了。”
周曦大大地灌了一口酒,一抺嘴:“那是当然!”
冯征微一点头,竹剑横掠,剑意陡然苍凉起来:“天道何不公?有人欢喜有人苦……”
周曦笑容一敛,放下酒坛,默默不语。
只听冯征长吟不断:“朱门酒肉臭,路旁依然冻死骨……”
伴着长声吟诵,冯征的剑势越发古拙癫狂,以剑法而论,虽是破绽百出,以意态而论,却如狂士行吟,风骨嶙峋:
“天公号公何不公?
我代世人一问之……
天不语,
忽起狂风吹我头,
惊起彷徨眼迷离,
天意人情两不知。”
吟到最后一句“天意人情两不知”,冯征一声长啸,竹剑刺出,直贯入眼前一株碗口粗的竹干中,竹叶簌簌而下,落了他一头一脸。
冯征随手拔出竹剑,略拂衣衫,挑过一旁的酒坛,仰天就倒。
“浩远!”周曦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低哑,他烦恼地摇了摇头,竭力想要清醒一点,“你说,有人欢喜有人苦……我,我们怎样……才能让大家都不苦呢?”
冯征呻吟一声,抱坛喝了一口,大着舌头嘟囔道:“世人皆苦,有什么不苦的?”
周曦怔了怔,啼笑皆非地爬过去,使劲推了推冯征:“浩远,我是认真问你,如何才能让我大央百姓不苦?如何才能不至于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冯征翻了个身:“认真?七公子,你现在一身的麻烦,还管他百姓苦不苦作甚?”
静了片刻,周曦的声音没再响起,冯征暗自冷笑,闭目欲睡。
却听得周曦淡淡地道:“浩远,你始终看不起我,是吧?”
冯征心中一凛,只听周曦续道:“否则,为何不曾真的把我当作朋友?”
缓缓伸了个懒腰,冯征转过身来,醉意盎然地盯了周曦半晌,呵呵笑了起来:“七公子,你可知,你在作一个什么梦?”
周曦静静地道:“总不会离奇过你指天大骂的梦吧?”
冯征心中一阵悸动,闭了闭眼,断然下了决定,推坛起身:“好啊!今夜,此刻,就和你做一回朋友!七公子,不,正羲,你想问的,是眼前之策,还是长远之策?”
周曦心头一喜,向冯征那边挪了一挪:“眼前如何?长远如何?”
“眼前之策,暂作隐忍,先迎回圣上!只要皇上一回京,你的身份就定了,漫天流言自然散去,待你身登大宝以后,自然可以慢慢定策,缓步改变国中局势。”
周曦沉吟片刻,问道:“坏处是什么?”
冯征笑笑:“坏处不多!将来推行新政时,阻力会大一些,某些人,还得保住他,养着他……”
周曦涩声道:“拿民脂民膏养着?”
冯征道:“为你自身计,先顾眼前为好!毕竟你身系一国的前程,保得你平安无恙,总好过由你惊涛骇浪地去闯!”
周曦苦笑:“为我的平安无恙,让百姓多吃苦头是吧?浩远,不用试探我,你直说长远之策吧!”
“长远之策的话,对你很是不利。”冯征定定地看着周曦,“长远之策,趁着现在,大换臣工,用千里良驹代替那些驽马,裁减冗员,当然,某些人,也可以借这个时候收拾了……”
周曦倒吸一口凉气,酒意顿时散了几分。
“当然,你现在处境本就不利,再做如此大的举动,很容易落人口实……风浪必然很大啊!”冯征叹了口气,摸过酒坛,灌了一口,“至少在皇上回来之前,你都会在风口浪尖上!”
周曦想了想,问:“现在楚党已是叛逆,能否先拿他们开刀,秦党那边,暂时缓上一缓,免得两党一同跳起来?”
冯征微微一笑,摸过刚才的竹剑,敲着身畔的竹子,放声高歌:“东山猛虎不吃人……”
周曦一怔。
只听冯征唱了下去:“西山猛虎吃人!南山猛虎吃人!北山猛虎不吃人?……”
周曦缓缓点头:“不错,不管楚党秦党,都是一般的虎狼之徒。”
冯征笑笑,忽然问:“正羲这么相信我的话,就不怕我也是虎狼之辈?”
周曦淡淡一笑,道:“我信你!”
冯怔却大笑,大灌一口酒,道:“这也难说,你可能信错了!”
周曦展眉笑道:“难道你真是虎狼?”
“是啊!说不定我正是一匹狼呢!”冯征扯下一条鹿腿,大嚼起来。
“说到这个,我倒想起以前听番商唱过一首曲子,很有意思!”周曦长吟道:“暮春三月,羊欢草长,天寒地冻,问谁饲狼?人心怜羊,狼心独怆,天心难测,世情如霜——”
冯征捧坛遮脸,沉默片刻,忽然笑道:“曲子是有趣!只是,七公子,莫非你在同情那些虎狼了么?” 说着,他也敲竹而唱,不过,配的是《将相合》。
周曦听了,很是受用,敲着坛子也低声合唱,一曲终了,周曦突然定睛问道:“不知对于驱虎逐狼的良策,浩远有何良策呢?”
月色下,冯征略一沉吟:“首先,要稳!太过急进,造成大的动荡,反而害了百姓。”
周曦点点头,他目前的政策确实是极力求稳的。
冯征又道:“现在手头人才不够,但可以让各部副职暂代正职,若是副职也有异心,就把职位往下推!同时把已经确定忠诚可靠有能力的自己人,放到比较关键的位置上去,如果那个位置有人,或者有副职可以代替的话,就让自己人先当副职,一让他熟悉工作,二来也是个锻练。如此,动作不大,而且并不太明显,就可以让朝中的局势稍微好一点了。”
周曦摩挲着下巴,深蹙了眉,一边思考,一边听冯征继续往下说:“若是天威不再,日后的国事,就只能拿控在那帮人手里了,他们不可能再次让权出来的。正羲当能看出,今早罢朝诸人,马杨两党权臣各半,他们所以不来上朝,不是相信二王爷为你所害,出于公愤,而是确定二王爷绝非你所害,是想利用朝廷动荡不稳,各谋其利,混水摸鱼!他们名上罢朝不来,手上官权却定然不会放松,必然会抓的更紧!今早那些臣工也不会个个安卧家中的,相反,却要更积极的奔相营谋,其贼心是要架空你这太子位!”
周曦只觉脊心一寒,酒意顿飞天外,深拧眉心道:“为什么朝廷俸禄养这些官员苦其心志谋的都是一己之利,全不为百姓着想——”心中恼恨,将手上的酒坛重重的向石上砸去,任酒坛“砰”然迸碎,酒香熏满竹间,自己负手立了起来,迎着竹林间高悬的明月,放语道:“我本一心稳住大局,奈何这起人欺人太甚!大央的太子绝不是这起劣马就能架空的,浩远,你要与我并肩作战,誓要扫清大央朝廷中全部孽党,还大央一个清明的天下!”
“好!”冯征放下手中酒坛,也起身立了起来,将眉一扬,迎着周曦击掌道:“还一个清明的天下!今日,你我不醉无归!”
“哈哈!可惜我的酒已经灌醉了一林的竹子——”周曦已经后悔起来,不该砸了怀中美酒。
冯征抱起自己的酒坛仰天豪饮一气,向周曦怀中一抛:“你我就共饮一坛酒好了!”说着,自己又拾起刚才的竹剑癫疯不羁的挥扫起来。
周曦接过酒坛纵饮一口,也折竹为剑,寻向冯征,二人颠颠倒倒比划拆斗起来——
“宾之初筵,左右秩秩。笾豆有楚,殽核维旅。酒既和旨,饮酒孔偕。钟鼓既
设,举酬逸逸。大侯既抗,弓矢斯张。射夫既同,献尔发功。发彼有的,以祈尔爵。
籥舞笙鼓,乐既和奏。曰既醉止,威仪幡幡。舍其坐迁,屡舞仙仙。
其未醉止,威仪抑抑。曰既醉止,威仪抑抑。是曰既醉,不知其秩。
宾既醉止,载号载呶。乱我笾豆,屡舞僛僛。是曰既醉,不知其邮。侧弁之
俄,屡舞傞傞。既醉而出,并受其福。醉而不出,是谓伐德。饮酒孔嘉,维其令仪。
凡此饮酒,或醉或否。既立之监,或佐之史。彼醉不臧,不醉反耻。式勿从
谓,无俾大怠。匪言勿言,匪由勿语。由醉之言,俾出童羖。三爵不识,矧敢多又。”
竹酒挥洒间,月影以西,冯征醉眼看着已经伏在石上,开始打鼾的周曦,眼神复杂,低声哼那着唱着那首狼的曲子,用月族的语言、月族最古老的曲调——
遥望明月,冯征潸然泪下,将手中的酒坛一抖,把酒浇在脸上,满面纵横,也分不清是酒是泪,他静了下来,抹一把脸,眼神冷冽如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