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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婵娟2 ...

  •   黑色雪片落地之前,银剑与玄剑已在空中斗过了几轮。

      姜妄的惊鹊带着咄咄逼人的杀气,明冽的扶光借力打力,银锋锃亮,亦是不遑多让。

      二人的体内都有绵绵的冰夷气息,角斗之际,冰寒之气散出,所立之处,皆为冻土。

      明冽强撑着与其角力,他本就伤得不浅,不多时,体内经脉被冰气一噬,无数幽黑恶气从内而外弥散,心口绞痛更加难以自抑。

      姜妄也未能讨到什么好。他虽蒙丹书启慧,负暮意毕生功法,又有明冽内丹加持,可说到底他也只是个半人之身,未亲身涅槃,载玄火亦是勉强,何况是运转自如。

      玄火与冰夷之力一火一冰本就相斥,得伥鬼术法才勉强中和,一时间姜妄面上自额头往下爬起了细密的黑纹,如碎瓷一般显出了崩裂之相。

      二人定神原地,谁都不肯退,双双飞剑相斗,眨眼间便已过了数百招。

      明冽的血越淌越多,姜妄的面纹也越扩越大。

      俱是不要命的打法。

      归元子面无表情地立于废墟高处,黑袖一挥,琴声便从他的袖底泻了出来。

      蛰伏在暗处的伥鬼终于不躲不避,露出了狰狞的模样,大踏步地朝凡人逼近。

      离骨,掏心,震肢,动作一气呵成。

      风影还未把他们的惊呼带到明冽耳畔,便见他们已应声倒地。

      一声声被折断的哀呼戛然而止,凡人们这才意识到情况不对。

      然而为时却已晚——

      黑暗中的影子迅速将他们包围,还未待他们反应过来,便已不瞑目地倒在了地上。

      鲜血慢慢汇拢了起来,朝着归元子的方向蔓延。

      于是四面八方渐渐凝成了一张暗红网阵,隔绝世外。阵心站着黑衣黑帽的归元子,甫一抬头,便能感受到他周身弥散出的幽寒恶气。

      人群中,不知是谁爆发出了一声哭喊——

      “道人,救救我……”

      “道人,我们不想死……”

      “道人……道人……道人……”

      归元子轻轻摇头,一挥手,一道弦意便扼住了他们的喉咙,接连又拨了两下弦,万籁俱寂,只听到阴寒的颤音彻底封住了凡人的无助哭求。

      归元子足下的血阵越扩越大,像是极满意似的,他抚琴的动作渐渐变大,伥鬼们也应声而动。

      一场漆黑的屠戮悄然而至。

      明冽只得勉强分心,将剑分为无数道光影,一边掠开伥鬼,一边直攻姜妄。

      他的招式极快,只有这样才能为凡人争取到一线生机。然而越是快,他剑招中的破绽便越是多,姜妄微微挑唇,乌黑长剑攻破扶光幻阵,穿雾破风直直刺进了明冽胸膛。

      扶光一震,无数银光回归到了本体,被抽离了生气一般,打落到了明冽脚下。

      姜妄轻轻一哂,手中的长剑直直掼进了明冽胸膛。

      伸手一推一推,明冽便从高处摔落了下去。

      黑靴不疾不徐地走近他,顿在他汩汩流血的胸膛前,轻轻碾了一碾。

      “我等这一天太久了。”

      远处的树后,一双眉头狠狠一皱。

      建卯君不敢用神识探寻那边究竟在说什么,远远一观,只觉十分棘手。

      他虽不喜明冽,却觉此事太出乎他的意料。凡间不知何时有了这么号人物,连战神都不是他们的敌手了。

      自古,天地若有祸事降临,平灾的总是冰夷。太平日子过久了,便觉得一切都是理所应当。

      冰夷覆灭了,还有终乾顶着,终乾殒落了,还有明冽撑着。

      这些年都是这么过来的,却好像从没有人问一问,若是明冽也撑不住了呢?

      ——若是明冽也撑不住了呢?

      建卯君眉头一皱,他不敢想象。踱步片刻,凝望着明冽的一身血衣,建卯君忽一咬牙,捏出了一道传音符。

      归元子的法阵饮了那么多血,灵力渐强,不过是一眨眼便感知到了建卯君所在的方向。

      于是一道音浪兀然而来,甩得他皮开肉绽。

      归元子幽幽地朝建卯君瞥了一眼,姜妄亦收回了黑靴,朝那边看去。

      顿了一顿,便在建卯君胆战心惊以为能捱过去时,忽然被一股强大的吸力控制住了,身体猛然一沉,再一晃,便被姜妄倒栽在了地上。

      明冽:“……”

      建卯君悔不当初,爬起来时,拍掉身上尘土,狠狠啐道:“冤家!”

      明冽有些意外。

      姜妄面无表情地打量了建卯君一眼,“在通风报信?”

      建卯君不由得哆嗦了起来:“没有……没有……”

      姜妄阴恻恻地看着他,一语不发。

      见姜妄不信,建卯君忙道:“你放心,我与明冽也是有旧隙的,我盼着他死都来不及,又怎会通风报信?”

      “你盼他死?”

      建卯君诚恳点头:“没错。此人在天上便与我极不对付,仗着自己是冰夷少主、龙王之徒,便目无天法,不把任何神仙放在眼里,又屡犯天规,至今还欠着亿万灵石未还,可谓是穷凶极恶!”

      明冽猛然咳出一大口血来。

      大抵是被气的。

      姜妄笑了:“这么恨他?”

      “恨极。”

      “那你,杀了他。”

      建卯君一怔,冷汗直流:“杀他?”

      “杀了他,就现在,用你手上的剑。不然,”姜妄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我就杀了你。”

      建卯君冷不防被他一拍,身体就要软了下去,待对上姜妄深沉的目光时却缓缓地握紧了手中的剑,只得硬着头皮,一步一步朝明冽走了过去。

      他面如土色,黑暗是他最好的遮羞布。

      同情在生机面前是那样苍白,一瞬间,他不禁恨起了自己的多管闲事。

      姜妄眯起了眼睛,紧盯着建卯君手中的长剑。

      这场游戏令他他感到快活。

      建卯君沉沉地抬起了手中的剑,低道:“上神。”

      明冽抬起了头。

      建卯君浑身发着颤,险连剑也举不起了。

      “动手。”姜妄冷声催促道,“我数三个数。”

      “一。”

      “……”

      “二。”

      “……”

      “三——”

      话音未落,忽见建卯君突然调转方向,冷不防朝姜妄刺了过去。

      与此同时,明冽被一股巨大的推力推入云间,还没等到他反应过来,便听到建卯君咬牙切齿地喊道:“快走!本君才不屑欠你什么!”

      伥鬼迅速上天阻拦,扶光嗡嗡鸣动,自地上升起,为明冽断后。一时间剑阵变化莫测,于黑夜中切出了道道银光。

      姜妄唇上挂着一抹讥诮,抬手一震,掐灭了指尖的传音符,转身便朝天上飞去。

      “以为这样就能救他么?”乌黑长剑捅进了建卯君的胸膛,姜妄头也不回地握住飞回到他手中的剑,直直追向天际。

      “呵,不自量力。”

      归元子空中的法阵尚未凝好,琴声稀薄间,明冽恍间一股强大杀气猛然追来,旋身闪避,踢云作挡。

      方才的游戏耗尽了姜妄的耐心,此时他已无心与明冽游戏。只见他双手结印,瞬间便见到团团玄火将明冽包合在了其中。

      火焰嚣张,如枷锁一般桎梏住了明冽的踪迹,紧接着,便见到姜妄手握长剑,踏着流云,朝他狠狠刺了过来。

      扶光正在切挡底下来自归元子的弦意,明冽被烈火困厄,退无可退,正待那剑尖离他胸膛仅差毫厘之距时,面前金光一闪,他的身体忽地一轻,炙热的火风被严凉的寒气一侵,瞬间便消散无踪。

      蓦地,明冽抬起了头,对上了灵戈一双好看的眼。

      瞳仁里,只有他。

      余光之中,雪白披风依旧招摇,长生扶光在空中绽出耀眼的光影,一时间任何人也近不了他们的身。

      不知何时他又成了十七八岁的模样,与明冽苏醒时,初见他时别无二致。

      只是那时的灵戈,眼眸中藏匿着的关心被两百年的委屈给遮挡了起来,便是喜欢也要闷成凶巴巴的样子,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给自己壮声势。

      若是明冽那时便晓得少年的强硬在自己面前不堪一击便好了,他硬气,只是想让自己能软和一点,哄一哄他。

      那时的他不知道,可现在的他却晓得了。

      于是他用稍微干净一点的手轻轻摸上了灵戈的脸,感知到了对方身体忽而一僵,眼睛瞬间红了。

      他听见灵戈红着眼睛叫自己的名字。

      他说,“我再也不想和你分开了。”

      他的九死一生,亦是他的九死一生。

      差一点,就再也见不到了。

      灵戈敛眸,看见明冽浑身是血,不禁握紧了拳头,身后绽出了一片火海,一条绯红的火龙自当中飞了出来,直直朝姜妄扑袭了过去,锐不可当。

      明冽瞥见天地笼罩的血色雾气,亦抱紧了灵戈,从未有谁的臂膀能让他觉得踏实。可如今,却觉得他的身边才是自己的归途。

      “归元子结了阵,隔离外界,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我心疼了。”

      灵戈低低开口。

      护心鳞衬着火光,发出了明亮的光芒,明冽低声道:“我不痛,没事的。”

      “你可能不知道,”灵戈抱着明冽轻轻地落到了地上:“我能感受到你的一切疼痛,尤其在你强撑说不痛——”

      “那是我最痛的时候。”

      语讫,剑锋一转,拥着离火在空中猛劈数道,归元子凝成的血阵隐隐显出了裂纹。

      明冽看着灵戈这样不要命的打法,不禁有些担心。

      仰头一看,终究是玄火不敌,姜妄从空中坠落,猛地吐出了一口血。整片天都被灵戈的离火烧得亮如白昼,暗红的火光幽幽地照着每个人的脸,映得归元子的疤痕更加狰狞。

      见灵戈剑锋三寸离火,归元子忽而正色,语含三分认真:“你从刍狗狱而来?”

      剑气纵横之间,灵戈绷直了唇线。

      归元子拨琴躲避:“你当真是从刍狗狱而来?界门开了?”

      又道:“不可能开的……那个门是死阵,他定然不会付出那样大的代价开门……”

      长生疾飞,灵戈遥贯一力,瞬间金光大绽,劈碎了归元子的古琴。

      琴声低低一响,将灵戈的元神震得裂了那么一瞬,紧接着便见到元神自动地拼凑到了一起,只是灵戈的身体却愈发透明。

      “你的元神在凡世闹出这样大的动静,还能回得去刍狗狱么?”

      灵戈似被戳中了什么似的,眉头一皱,剑光十分逼人,归元子却一招袖袍,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灵戈本欲要追,冷不防却见身后寒光一闪,竟是姜妄提剑再度朝明冽冲了过去。

      灵戈心念一动,瞬间便挡在了明冽面前,长生亦抵住了姜妄的喉咙。

      一道血线自姜妄的喉间划开。

      姜妄一瞬间难以自信地睁大了眼睛,双手捂住了脖颈,好似在喃喃自语着什么。

      若是仔细听……

      “我不能死……”

      “我不能死……”

      “不能死……”

      灵戈刚要凝法,便听姜妄压低着声音道:“你要是杀了我,我就自毁掉明冽的内丹,看看是你的剑快,还是我的功法快。”

      灵戈一滞。

      紧接着便见姜妄得意地笑了起来,他喉中滴落的血迹,依然渗出了指缝。

      一点凤相隐隐展露,两胛凤羽缓缓绽开,此时已是半人半凤的癫狂之状。

      姜妄猛地调转所有灵力堵住喉间的窟窿,可那血却像止不住了一般,越来越多,越来越痛。

      此时他的眼眸已然红透,声音喑哑难辨,只能勉强辨出他的唇语——

      “不能死……不能……”

      只见他连滚带爬地朝皇宫跑去,一路跌跌撞撞,冕珠朝珠散落一地。

      “不能死……我还要见她……”

      明冽与灵戈对望一眼,不禁皱起了眉。

      忽见姜妄滞住了。

      仰头一看,只见一轮明月在血雾之中穿梭,银辉轻柔地散落在了残垣断壁之上,几只乌鸦哑声飞过。

      是苍凉的,却又是雀跃的。

      当明月在血红色的天幕中显出完全的影子时,天火尽熄,有一位白衣裳的女仙踏雾飞来。

      眉如远山之黛,眼如一泓秋水,双眸低垂时,看上去疏清冷淡至极。她手中的白纱轻旋,不知又在谁的心尖晃出了层层涟漪。

      将将落地时,雪白的袖纱之间忽而推出一刃薄剑,白似雪,亮如星,疑见九天银河落下凡间。

      她眉心一凛,腕上发力。

      沙——

      嗤——

      足尖点落在地时,剑尖狠狠推进了肉里,有人不退亦不避,看着她痴痴地笑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我纠结了半个多月这一小节的名字到底叫涤秽好还是叫婵娟好,想来想去还是定的婵娟=V=
    明天要去外地出差,大概一周多,其间我看看能不能见缝插针写点什么东西,不保证有,要是没更就别等啦
    感谢玖拾捌的手榴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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