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龙鲨》风林宿

28、血麒麟2

　　“日月星辰，宇宙化生万物，当其显，必有象。此一为“点辰”，阴始于二，分之为四，再析为八，因无七不成九，无八不成六......你该把法力集中在这几处……”九尾狐自知犯了老毛病：通过指点聪明人来确定狐族的优越感。

　　楚君展原本极为聪慧，况且此刻有九尾狐指点一二，数日之后，“点雷”“点星”“点月” “点阳”几诀早已融汇贯通了。他刚坐下来打算歇歇，却见九尾狐正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

　　“你盯着我看干什么？”楚君展放松下来，注意到傲雪的目光，虽然她的目光是如此随和，甚至有一些老奶奶瞧着孙儿的慈爱，旁边六尾狐的真身仍然让他有些不自然。

　　“盯着你看，自然是觉得你有趣。”傲雪道。

　　“有趣？”楚君展心里嘀咕，这九尾狐眼里，人和猴应该没什么大的区别吧，就如我看狼和狗、狐狸和黄鼠狼？

　　他正胡思乱想，气泡里扔进一条鱼。傲雪笑眯眯道：“你废寝忘食的修炼，可知三天已过？再不吃点，铁打的身体都要倒了。鱼已经弄干净了，知道你们人喜欢吃熟的，我已经处理过了。”

　　楚君展抬头看了看气泡外的天色，浑浑噩噩的哪里看得出白天黑夜，着实有些撑不住了，却把鱼儿扔回了傲雪的气泡中。

　　云和道长曾经告诫他，虽然云和派不是什么修仙名门，但正邪不两立，与妖魔道中人还是要划清界限的。

　　楚君展的目光瞥见傲雪脸色顿时有些不悦，解释道：“我不饿。”

　　九尾狐抬了口气：“头晕眼花，小心走火入魔。”

　　楚君展并未放在心上，又开始回顾刚刚麒麟点的不得法处，不一会体内似乎有气流渐渐膨胀，一股气流热辣凌戾，顿时血腥之气直冲脑门，要将自己炸开一般。

　　傲雪见他双眼发红，瞬间从自己容身的气泡中跃至楚君展身后，输入自己的灵力，帮楚君展调息。

　　楚君展只觉得身内又渐渐聚起一股温润浑厚的气流，将那磅礴的力量牵绊住，游走在脏腑、眼鼻、手脚、发肤，再一同归附丹田。楚君展一惊，睁开眼摸了摸胸口，解了袍子查看，并无什么东西在身上游走，只感神情气爽，浑身飘飘然。

　　这时，只听水下嗷嗷一声大吼，血麒麟向楚君展冲来，转眼间撞破了他容身的气泡，把竹简吞入腹中，又头也不回地消失在更深的水底。

　　“啊呀，你真小气，我才背完麒麟点，也不让我喘口气！”楚君展的声音瞬间被水淹没，他只觉得腰间被白色的绸带一拽，飞上湖面。
　　风和日丽，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湖面，洒落在他的脸上。楚君展闻着青草香味，迷迷糊糊睁开了眼。

　　眼前天清水蓝，鸟语花香，春光大好，楚君展回想起毕月乌老巢的那场恶战，恍如隔世。而他身体，却轻盈地犹如世间的风、犹如天上的云，只要轻轻一提气，就能不断地穿越云层，甚至连九尾狐傲雪，都被他远远地甩在了后面。这般行云流水的空行术，非太乙清微境不可至也。

　　他惊讶地落在一座山峰上，低头看底下的山谷有何异样，傲雪不久也落在他身旁。

　　“别看了，你体内两道法力此消彼长，互为盈虚。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反之亦然。想必你的太乙修真道不久便会突破清光境了。”傲雪盯着他的龙纹胎记，感叹道：“世间造化，真是妙哉……”

　　“什么妙不妙，你知道我身上的这股力量所从何来？”楚君展问道。

　　“妖魔道。”傲雪斩钉截铁道。

　　楚君展宛如受了晴天霹雳，倒退两步：“不可能，不可能，我不是……”他实在无法说出“妖孽”这两个字，因为从始至终，他相信母亲的叛国大罪是被人诬陷的，他想为母亲洗刷罪名，想让天镜国所有人知道他们母子不是所谓的祸国妖孽。眼下这般，即使她是被诬陷的，谁会相信一个妖孽之言。羽民与天镜国十几年的血债又如何洗刷得干净？

　　“妖魔道，人人得而诛之！”他往自己的胸脯、胳膊上打了几下，体内真气充盈，丝毫没有受损，他万念俱灰，纵身跳入底下的山谷。

　　楚君展闭眼待死，只听隆隆声不绝，身上不住被水珠溅得生疼，睁眼一看，不禁目瞪口呆，面前一大瀑布如九天银河倒悬，滚滚而下，自己正处在这条银河中，仿佛漫天星斗都要泄到自己身上一般。

　　楚君展一斜眼，只见底下深谷云深雾重，深不见底，心中一惊，又降了百余尺，不料眼看就要摔至谷底，一道白光不知从何而来，将自己的身子托住。

　　楚君展还未看清来人是谁，已被他重新带上云霄，飞开数十里。

　　等两人稍稍平稳，楚君展才看清楚，原来救了自己的，正是那千年灵狐：傲雪。

　　楚君展瞥了一眼她怀里的狐妖晓芝，想到数日前还想着做小湾村村民眼中斩妖除魔的大英雄，苦笑一声。“你救过我，我们已经两清，以后，不要插手我的事了。”

　　“你救了我超越千年的命，而凡人的命才不过短短百年，所以我依旧欠你！”见他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傲雪白皙的面容带了些愧疚：“是我不好，没有说清楚，你身上的力量来自妖魔道且时时潜伏着，你又有太乙修真道之力牵制，到底入不入妖魔道，还要看你的造化，你何必急着寻死，如果最后实在牵制不住，你再死也不迟啊！”

　　楚君展只觉一阵眩晕，觉得她说得倒也有几分道理，于是干脆施展空行术，跟在她后面。又空行了百十里，傲雪有要落地的意思，道： “你嘴里的所谓妖孽，即使如我修炼千年，也是‘快意恩仇，我命由我不由天’，而人类呢，终其一生不过百年光阴，却大凡昏昏沉沉，因为‘认命’两个字，身处藩篱而不知，虚度年华。也许你以后会感激我，也许会恨我，但这就是我们妖的报恩方式，随心所欲而不计后果。我只是觉得，如果你运气好，你会遇见你想要的东西，能够找到自己活下去的意义。”

　　楚君展落在一处四面环山，峭壁陡直，满是参天大树的山谷。

　　楚君展一路上充耳不闻，虽然他隐隐觉得人生是那么回事，但他随着傲雪走去，眼光瞥见那崖缝侧面，原来这崖缝是由两座山崖交错而生，两崖相聚甚近，远看如是一座山崖裂一条小缝，近观才知那崖缝之间好不宽敞，足足容一人贴崖而过。

　　两人走了许久，终于走出崖缝，只觉水汽弥漫，楚君展抬头一看，倒吸一口凉气，眼前好大一湖泊，极目远眺不见其岸，湖面平稳如镜，身边两侧万丈峭壁如巨门挺立于万千波涛之中，水汽如云雾缭绕，飘散在湖面上方，更有一条虹桥自东而西横贯在湖面之上，如梦似幻。

　　面对如此奇景，楚君展心中的郁结顿时消失不见，只觉心旷神怡，不禁大声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傲雪走到崖缝入口处一块大石旁，云袖轻轻一挥，只见那石变得光滑如玉，原来上面刻着四个字，只是之前积灰太久，居然把刻字全部遮掩。”

　　楚君展念着那石头上的大字：“海河之盟？”

　　傲雪仿佛陷入了遥远的回忆，发丝随风扬起，面前的这条大河，叫做‘海河’。海中有一座姑射岛。岛上长着一种极其珍贵的药草，据说灵狐食用之后，便能得道成仙。

　　但是九百多年前起，岛上住着一个绝顶聪明的人在那里修行，他怕人打扰他清修，便想了各种法子，阻止别人上岛，比如在这海河布下阵法，外人无论施行空行术或者划船，都会迷失在这海河，甚至他自制了一支神叶玉笛，可以召唤各类珍禽异兽为他所用。青丘山灵狐一族，有不少不甘心，我，傲雪便是其中一个。

　　傲雪很幸运，居然在同伴前赴后继中成了唯一的漏网之鱼，成功地到了岛上，但是草药未偷成，还是被那人抓住了，他把我关了起来，也许见她楚楚可怜，起了恻隐之心，不但好酒好肉地喂她吃饭，最终还亲自把她送离了海河。她见他这人并未如我们族中传言那么坏，也放下了对他的敌视，与他无话不谈，临别前，他对傲雪说，什么草药都是骗人的，修炼成仙哪需要那么复杂，他在岛上的这些年，已经琢磨出长生不老的修炼之法。

　　傲雪说故事似得把这些过往跟楚君展说了一下，又道：“我曾经和这个聪明人打了一个赌，以千年为期，比一下谁先得道成仙。如果我赢了，他便把这海河中的姑射岛让给我们灵狐一族，我们想采多少仙草，便采多少。如果他赢了,那……”

　　楚君展见她不说下去：“如果他赢了，会怎么样？”

　　傲雪明眸转向他，问道：“你猜？”

　　楚君展不料傲雪在此处卖关子，想到一般绝顶聪明的人，目下无尘，凡事也总希望尽善尽美，道：“是不是让你回答一个问题？那就是，告诉他，他自制的神叶玉笛，能召唤各种奇珍异兽为他所用，为何单单不能控制你们灵狐一族？” 只是想到一般绝顶聪明的人，目下无尘，凡事也总希望尽善尽美

　　傲雪的脸上出现了难得一见的赞许和倾慕，她看着楚君展，道：“你果然是我见过的最像他的人。”

　　楚君展叹气道：“我只不过是一条游离在正与邪之间的‘小丑鱼’，如何能媲美海河之中的仙社？”

　　“你为何带我来此？”楚君展道。

　　傲雪绝美的面容打量了一下楚君展的胸膛：“如果我没有记错，你身上的宝物，和神叶玉笛出自同样一块古玉，都是他的杰作。”

　　“半壁玉璜！”楚君展皱眉不解，这半壁玉璜明明是娘亲的遗物，他看了一眼傲雪：“你是说，我可能在姑射岛找到关于我娘的蛛丝马迹？”

　　傲雪默默点了点头，望着眼前的海河，她的眼波中旖旎风光一览无疑，心中却如海河下面暗藏的漩涡。

　　海河之盟，千年之约？

　　谁输谁赢？

　　千年前，是谁，入了执念的轮回。

　　千年后，是谁，落下思念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