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龙鲨》风林宿

27、血麒麟1

　　大荒之□□之外，有泛天之山，一青一红两道极光正追逐着南极仙果，这枚鲜果，出于万年造化，腐烂却只需要须臾之间，食之可成就妖王之力。

　　青玄不怕消化南极鲜果需要度过的百年时光，因为有赤焰作伴，时光对它也格外温柔。青玄万年的修为从不怕巫山上虎视眈眈的天敌黄鸟，他只怕孤独，但是赤焰这条同宗同族的后辈小蛇却很怕这只笨鸟，千方百计怂恿青玄来到人间中洲隐匿渡劫。
　　然而，近百年的时光里，人族兵戈铁马，战乱不休，赤焰和青玄所选的桂花村却四季花开，风调雨顺。

　　楚君展不知在黑水潭中往下坠了多久，坠了多深，这感觉就如千万年以前落入妖域巫山之南的不死海。整个蛮荒妖域，只有那片广阔无垠、直通九幽的妖域之海，可以承载青玄比鲲鹏还要庞大数倍的身体，它可以无所顾忌地在不死海清澈的海水里畅游。

　　浸淫在有毒的潭水里，楚君展竟然有一丝莫名的畅快，难道世间真有饮鸩止渴这种事吗？楚君展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个美得窒息的男子，那男子穿着碧绿的绸缎，长发如瀑，微微浅笑，但他的身边，却又笼罩着浓烈的妖气恶瘴。

　　“青玄！”

　　那男子叫自己道。

　　“青玄？”楚君展疑惑道：“我不是什么青玄？”

　　“不，你是！我就是你，你就是我！”那绝美的男子沉沉道：“如果你不是我，你就要死了。”

　　潭底深处，是连毒牙子这种练毒行家都不敢轻易试探的地方，楚君展朦朦胧胧睁开眼，吐出一口气泡。

　　他瞬间明白自己的处境，原来梦境中的青玄远比清醒的自己有先见之明，因为自己“就要死了。”

　　他猛灌了一口潭水，不知自己何以沉到这么深的潭底还没有溺死。他的记忆只停留在被巨石撞落的瞬间，印象里，他拔出了玄火炉里的剑，他记得自己身上迸发出强大的力量，然后，便在这深不见底的潭水之中。

　　人死之前，总会有一些奇怪的事发生吧，就如刚刚出现在那个梦境里的少年“青玄”。突然，楚君展感觉仿佛水草在拉扯着自己的腰，让自己不要再坠下。他停止胡思乱想，低头见腰间缠上了两条白色的毛茸茸绸带，拉着自己，朝一个绝色美艳的女子游去。

　　那女子的眉眼如画、比晓芝更为精致美妙，就像巧夺天工的匠人细心雕琢的大理石像那般没有一丝瑕疵。

　　凡人怎么生出这样一幅面容，除非她是妖！

　　这是鱼精还是蚌精，溺死总比被妖孽生吞活剥好。

　　楚君展再也憋不住气，睁开眼疯狂的吐着泡泡，只能挣扎着往深处游，心道如果运气好，在妖精抓住自己之前就能死了吧。

　　终于，楚君展精疲力尽，吐尽最后一口气，闭眼待死，但恍惚间，他听到有个女子铜铃般的声音笑了一下。

　　“你想死吗？”那女子道。

　　楚君展睁开眼，只见周遭珊瑚游鱼相映成趣；卵石蚌珠，美轮美奂，他睁大眼睛，再睁大眼睛，只觉得轻松自在与陆上无异，仔细一看，原来自己正处在一个巨大的气泡之内。而身边浅笑的女郎，就是刚刚见到的绝色美人，她的手上，抱着一只棕色的狐狸，六条毛茸茸的尾巴垂落，有两条只是断尾，正一动不动地躺在女子的怀里。

　　“你是玄火炉中的九尾灵狐？”楚君展认得那只棕色的狐狸晓芝，自然猜出这个绝色美女是谁。

　　“你救了我？”楚君展道：“她要杀我，你却救了我？”

　　“她要杀你，是为了救我。”九尾狐道：“而我救你，也是因为你救了我。”

　　楚君展叹了一口气，本想杀了六尾狐为小湾村的村民除害，却反而救了妖孽的祖宗，人间若多几个他这般拎不清的“英雄”，恐怕就要世间大乱了。

　　以他太乙修真道的微末功夫和粗浅的云和剑诀第一式，六尾狐都是斗不过的，别说除去这九尾狐了。楚君展自认为自己是个识时务的，找死也不能这般直接。他只见气泡飘不到尽头，恐怕要和这妖孽共处一段时光了，尴尬地问道：“请问这位道友，我们要漂到何时？”

　　“道友？”九尾狐笑得含苞待放，“你不当我是‘妖孽的祖宗’？”

　　“原来，你……”楚君展尴尬地笑了一下，以这妖孽的道行，读心岂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我叫傲雪！”九尾狐。

　　这妖孽莫非还要跟我结交不成，楚君展只做没听到，身后模模糊糊一团红色物事正向自己移来。

　　他好奇心起，贴着那大气泡壁仔细一看，不料那气泡外的红色事物突然移近变得硕大无比，比自己两倍还大。那大物张口露出一口牙，楚君展只当是它要将自己一口吞下，不料自己身子一抖，居然是一屁股做到了另一个更大的气泡中间。

　　那红色巨兽此刻和他共用同一气泡，站在他面前。楚君展见它龙首牛身，浑身麟片长着犄角，不似善茬，不得已求救九尾狐：“傲雪，要不你把我放回你那个气泡吧。”

　　九尾狐笑道：“它也是来报恩的，不要怕。”

　　楚君展想了想，道：“之前听毒牙子说什么四灵神兽少了血麒麟什么的！想必就是这血麒麟吧。”

　　他小时候听皇伯伯说过血麒麟是至灵神兽，神力不可估量，也曾楚氏先祖悟得神功“麒麟点”的原因。

　　他见它浑身灵光，在这潭中来回奔走吐气，如在天地间自由翱翔的鸾鸟，身后游鱼成群，自在跟随。

　　“兄台名副其实，果然是威风凛凛。”血麒麟鼻子里发出隆隆之声，嗅嗅气泡内的楚君展，睁大了圆眼，发出一声怪叫，突然张开血盆大口。

　　楚君展大惊，退后一步：“傲雪道友，这麒麟可是来报恩的？”

　　傲雪还未来得及回答，却见血麒麟吐出一卷竹简，落到楚君展面前

　　楚君展一时站不稳，扑到竹简上，只见那竹简表面通透如玉，雕刻着亭台楼阁，一团瑞气如云似风，浮动在竹简上，闪现莹莹光泽，一看便知绝非凡品。

　　傲雪盯着血麒麟的眼睛，半晌笑道：“它是你翻看这竹简。”

　　那血麒麟瞪着圆圆的大眼，龇牙咧嘴地喘了一口粗气，仿佛回应了傲雪。

　　楚君展在昏暗的水光中翻开竹简，竹简开头写着“麒麟点下卷”。五个大字熠熠生辉，楚君展一惊，道：“楚氏先祖的下卷真诀，原来藏在血麒麟的肚子里了。皇伯伯知道了，肯定高兴死了。”说罢将古卷一掩准备带走。

　　“兄台真是客气！”他对血麒麟道，将古卷一掩塞入自己的袖袍。

　　血麒麟却闷哼了一声，鼻子喷出热气，大大的鼻子把楚君展所在的气泡颠了一颠。

　　楚君展又惊又惧，倒退一步，问傲雪道：“道友，你可知它怎么了。”

　　傲雪看了一眼血麒麟，微微道：“它可没说把竹简给你，你得背下来。”

　　“背下来？”楚君展苦着一张脸，虽说眼前竹简是楚氏先祖的失传古卷，他却没什么兴趣。但一想到皇伯伯楚正祈平日里对自己的照拂，总觉得不把这麒麟点古卷背下来，简直不配为人了。

　　“罢了。”楚君展掏出竹简，决定把它背下来。

　　竹简展开的瞬间，有团瑞气跃然之上，时而化作花鸟虫鱼，时而化作良驹宝马，有趣的很，始终舍不得离开那瑞气，但他将竹简一合，那瑞气便又如云似风只萦绕在竹简表面。他觉得好玩，又将那竹简展开，那瑞气又化作龙飞凤舞，他本好奇心极强，觉得有趣至极，不知不觉竟随着它继续念下。

　　“天地万物，生而有象，象之构成，必先有形。灵尊血麒麟一点开天，愚推演万有之现象，仰观俯察，远取近譬，始作‘麒麟点’，通神明之德，类万物之情。此乃“麒麟点”下卷，后世子孙谨记如下真言，以求即物穷理，入人定胜天之境界。”

　　楚君展细细一寻思，只觉奥秘无穷，又忍不住继续读下：“宇宙万有皆源于气化，象而后有兹，兹而后有数，非仅仅一二三四五之数，乃指消息盈虚，吉凶祸福之数。盖‘数’者，所以记‘象’，也，必有大小刚柔之分，长短缓急之差，多少众寡之计算，其计算筹谋则在本身心念上之运筹与操纵也。”

　　楚君展本有人的记性，死记硬背倒是不难，只不过麒麟点真诀艰涩难懂，令他头疼。

　　九尾狐本躺在另一个气泡中，本为晓芝的死伤怀，然而潭底美轮美奂的景色，楚君展认真记诵的模样，却让她想到了一些故人。九尾狐修炼千年，平时什么自视甚高的修仙权贵、人族的王公权贵，从来都不待见，但她对有一种人却从不敢低看，那便是“聪明人”，也许是老眼昏花了，这楚君展双目炯炯、静若磐石的神态竟有几分故人的风姿，莫名生出一股亲切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