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迷柏林II》Engelchen

26、第二十六章 纸鸢

　　瑶光初来德国，没有朋友，没处串门，很是无聊。每天就在布鲁诺那枯燥无聊的德语课中度过，军校开学在即，学校开设多门课程，除了理科，还有文科，要在国外的学校学习知识，语言是基础，至少要能看懂教科书。学了三年德语，瑶光虽说掌握的不错，但和母语的人相比还是差很多。

　　好在她的记忆力很好，所有的词语只要扫过一眼，便能刻在脑海中。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和赫尔曼很像，都是聪明绝顶的天才，只不过她没有他那么自律。她是一个自由散漫的人，做事随性随心，轻狂张扬，锋芒毕露。

　　吃完饭，瑶光随手拿了一本德语书，坐在阳台上有一眼没一眼地看着。

　　艾希站在身后陪着。

　　天空掠过几只鸟，叽叽喳喳的，好不热闹。瑶光被吵得看不进，把书随便一扔，突然心血来潮地起身道，“艾希，我要放风筝。”

　　艾希一怔，问，“哪来的风筝？”

　　若是在魔都，去集市上逛一圈，什么样的风筝买不到？可是这里，人们却连风筝是何方神物都不知道。

　　瑶光道，“自己做。”

　　艾希很是狐疑，“你会做？”

　　瑶光笑得洋洋自得，“我会做。”

　　一个大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还会做那种粗活？

　　艾希眨着眼睛，老实巴交地摇头，“我不信。”

　　瑶光，“以前去逛集市，看到老师傅做过一次。”

　　只是一次，就全部记住了。

　　见艾希一脸踌躇，她伸出手推了他一把，道，“别发呆了，快帮我去找材料。”

　　艾希只好问，“你要什么？”

　　“宣纸。”

　　艾希一听就晕，“这里是德国，哪来的宣纸？”

　　瑶光让步，“那就去我衣橱里找一条丝巾出来。”

　　艾希傻傻地问，“一条丝巾就能做风筝啊？”

　　别欺负他是外国人。

　　瑶光想了想，道，“还要木片，削成直径为2厘米的圆柱形，一共要六根，其中两根长为35厘米，另外四根长为20厘米。除此之外，再去找一捆钓鱼线来。越多越好。对了，还要一个绕线轮。”

　　艾希一一记下。

　　果然是瑶光一手带出来的，艾希的办事能力很强，不到半个小时，这些东西就已经全部备齐。

　　只是打发时间，用不着弄的太复杂，所以瑶光做了个最简单的菱形骨架，糊好丝绢，尾部粘上丝带，系上钓鱼线，一只简陋的风筝就这么出炉了。

　　“好像单调了点。”

　　瑶光想了想，走进房中，取出毛笔，在丝绢上画了一头猪，又在猪脑袋上画了个二八开的分头，猪鼻子底下再加上一撇小胡子，猪肚子上画了个万字旗，就这样，一个猪猡版元首就这样诞生了。

　　见艾希在看，瑶光挥了挥手上的大作，问，“如何？”

　　艾希头晕目眩，却不敢说不好，只能含糊其辞，“这样被人看见不好吧。”

　　瑶光哈哈笑道，“为什么不好？”

　　艾希道，“我看着它觉得像一个人。”

　　瑶光故意使坏，追问，“你觉得像谁？”

　　艾希期期艾艾了半天，终于还是说了，“元首。”

　　瑶光笑了起来，“看来我的画工不错，这么抽象，还能被你认出来。”

　　艾希被调侃地脸一红，心中却在腹诽，只要眼不瞎的，都能一眼看出来。

　　瑶光点了点头，“我画的就是他。我们现在就把他送上天，怎么样？”

　　艾希听得出了一身冷汗，这里可是德国，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对元首不敬？这话估计也就她敢说。

　　“你就不怕被人看到，到时候……”

　　瑶光道，“我们在自己家里放着玩，能被谁看到。”

　　“党卫军的人。”想起差点被抄家，艾希还是心有余悸。

　　瑶光却一点也不以为然，安慰道，“放心，近期没有党卫军的人敢来这。”

　　这是实话，上次，弗朗茨带着手下浩浩荡荡地开进城堡，结果人没抓到，却把自己给赔了进去。包括弗朗茨自己在内的二十七个人，全都降职的降职，处分的处分，估计这个地方已经被视为蛇蝎地，一般人不敢轻易来这以身试法。

　　说到这个，艾希对小姐也是佩服的，别人都觉的不可思议的事，到了她这，就是手到擒来，理所应当。

　　瑶光拎着风筝走到花园中央的草坪上，转头看艾希，“会放吗？”

　　艾希摇头，道，“只有看你放过。”

　　瑶光笑着把线轴塞进他手里，“今天就让你试手。”

　　她将规则说了一遍，艾希一听就懂。

　　城堡里的仆人远远地站着看，不明白他们要干什么，这是东方的小玩意，德国佬不懂。

　　艾希拽着线一路向前狂奔，这时，一阵风吹来，瑶光大叫了声现在，然后用力将风筝往天上高高一抛。那只画着猪的纸鸢立即展翅高飞……

　　瑶光跑向艾希，从他手中接过风筝线，逆着风吹来的方向，飞快地向前移动，手中的转盘轮咕噜噜地滚动。随着她手中线丝的晃动，风筝越飞越高，顿时有一种平步青云的感觉。

　　艾希看着她，心中满满都是佩服，就这么一只随手做成的风筝，居然也能飞上天，简直是奇迹啊。

　　“注意风向。”

　　“向左。”

　　“再向左。”

　　蓝天白云上，有一只白色的纸鸢，拖着两条长长的尾巴……

　　两人正玩得兴致盎然，这时，外面传来了汽车的喇叭声。瑶光转头一看，正好瞧见从车里钻出来的赫尔曼，他抬头看了一眼天空，然后大步流星地向大铁门走来。

　　呵，来了。

　　现在他可是三天两头就往这边跑呢。知道的人，知道他是为了数学题而来，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对她有意思。

　　瑶光推了艾希一把，道，“去，把那个男人放进来。”

　　艾希本来笑的很开怀，但一看到来人是赫尔曼，脸上的笑容顿时一僵，暗忖，怎么又是他！

　　想是这么想，但也不敢违背小姐的命令，更不敢坏她的计划，所以只有沉着一张脸，过去给他打开铁门。

　　赫尔曼进来后，朝着艾希微微颔首，就算是打过招呼了，然后径直向那一片茉莉花丛走去。

　　他的这个举动仿佛在昭告所有人，对其他的不感兴趣，他来，仅仅为了解题。

　　欲盖弥彰。

　　瑶光不语，只是笑。

　　花还是那片花，风轻轻一吹，带起一片白浪，阵阵幽香入鼻。

　　赫尔曼转过身，背对着瑶光，不看她，心就不会乱，他就依然是那个镇定自律的赫尔曼。

　　他深吸了一口气，屏息杂念，将注意力集中在花阵上。在研究了一部分的中国文化后，他对瑶光布下的九宫八卦阵突然有了点头绪。在花丛里来回走了几步，和之前的尝试一样，格局依旧变幻莫测，然而赫尔曼却眼前一亮，如醍醐灌顶。

　　八卦阵看起来复杂，但其实万变不离其宗，再怎么变幻莫测，最终也只是二进制的换算而已。他应该忽略九阶幻方作为附加条件炮制出来烟.雾.弹，只要计算每行每列，以及两条对角线之和为369，先编排出最中间的一排数列，再逐一解出左右两端的矩阵。

　　是他自己把问题想复杂了！这是一个四维加密，所以想得越多，题目就越是难解，因为考虑因素越多，维度越高。如果，把所有的附加条件都加进去，那这一组数字的组合就是无穷大。

　　他心中一动，转身看过去，而瑶光也正笑吟吟地在看他。那目光是那样的炽热，仿佛从不曾离开。赫尔曼知道自己应该沉住气，与她减少摩擦，无奈脚步一转，还是鬼使神差般地走了过去。

　　赫尔曼直截了当地道，“我想知道答案。”

　　瑶光不答反问，“你放弃了？”

　　赫尔曼，“是。”

　　瑶光，“我以为你会坚守到底。”

　　赫尔曼不理她，一个圈子绕回来，追问，“所以，答案是什么？”

　　瑶光道，“你认输我就告诉你。”

　　赫尔曼想也不想地道，“我认输。”

　　本还想逗逗他，没想到他回答地这么爽快，顿时有点无趣，眼珠子一转，道，“你答应我一个要求，我就告诉你。”

　　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之前她说过的话跳入脑中，这个女人一向诡计多端，不知道这回又想耍什么花样，赫尔曼不禁抿住了嘴唇。不但下巴绷得死紧，连眉头也锁得死死的，用眼神警告她别得寸进尺。

　　瑶光却不以为然地耸肩，愿者上钩。

　　赫尔曼沉默，她也不催促，有一下没一下地扯着风筝线。

　　他的视线不经意地落在她的手上，

　　十指芊芊，涂着淡淡的粉色蔻丹，指甲被修理出一个完美的弧度，饱满而秀气。她的皮肤很白，手指很长，骨节分明，手搭在风筝线上，指关节微微地弯曲，如同一朵正在盛开中的白玉兰，煞是好看。

　　她手中拽的明明是线，却像是在拉扯他的心，竟让他克制不住心底的冲动，想将那双不安分的手握在手里。而他也确实那么做了。

　　一向引以为傲的自制力，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她玩弄在股掌里，赫尔曼终于爆发了。他一把握住她的手腕，用了十足十的劲道，语气中带着无限的恼怒，“你究竟想要我怎样？”

　　对谁都可以温和，那是因为他万事皆在把握中，可若是有一天，他不再是那个掌局者了呢？那么，他将会比任何人都危险。

　　手腕被他扣住，她眉头微皱，眼底闪过痛苦的表情，脸上却依旧在笑，“你这么紧张做什么？我不会逼你做任何违背原则的事，更不会损害你国家的利益。”

　　他没松手，仍然一脸防范。

　　瑶光见他抓着自己不放，便用另一只手去摸他的手背，这一招果然奏效，他像是被碳火烫到了一般，立即松了手。

　　瑶光瞥了一眼，手腕上一圈红印，可见他刚才用了多大的劲。

　　他一转目光，也看到了自己留下的杰作，眼底却没有愧疚，只有冷漠。

　　瑶光伸手扯了一下风筝线，问，“你知道这个是什么吗？”

　　赫尔曼没说话，似乎对此不感兴趣。

　　还真是沉闷，一棍子打不出个闷屁，她笑了笑，却没再说话。和这个男人相处，就像是钓鱼，需要足够的耐心。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她以为他不会再搭理自己，然后，就听到他低沉的声音在那边响起，“是什么？”

　　她嘴角一勾，闷是闷，却是闷着骚。

　　“是风筝啊。中国古代，奸细们用这个方式来传递消息。”

　　意有所指。

　　赫尔曼这么聪明，如何听不出弦外之音，不由脸色微微一变。

　　这女人太大胆，公然挑衅。

　　看见他眼中瞳孔收缩，她笑道，“不过现在只是娱乐。你看风筝飞得再高，一头也被牵着，是不是很有哲理，就像我们的人生？”

　　他不接嘴。

　　“我的要求不高，就是想……”她故意拉长尾音。

　　他不由自主地屏息。

　　她的声音再次被风吹来，“让你陪我放风筝。”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他下意识地将目光移到天上。

　　不给他拒绝的机会，瑶光继续道，“我要你帮我测出风速、气流阻力、风向交换速度，然后告诉我以多快的奔跑速度、用多大的力气拉扯，才能让风筝飞到最高最远，我……要知道它的极限值。”

　　简简单单几句，又是一道数学题。

　　每一句话，都带着深意，出人意表。赫尔曼深深地看了瑶光一眼，嘴里没说话，心中却有了一丝松动。他忍不住暗忖，若不是身陷乱世，彼此立场不同，他和她会成为学术交流的伙伴，也许，比学术交流更进一步。只可惜，现在志不同道不合不相为谋。

　　瑶光笑着叉腰看他，那一眼，仿佛投入湖底的石头，荡起千层浪。

　　“怎么，你算不出来吗？数学和物理，可是孪生兄弟。别告诉我，你物理不及格。”

　　赫尔曼不理睬她的挑衅，将脸别开，道，“我需要测量工具。”

　　不冷不热的语气，却是向她妥协了，瑶光转头对侯在一边的艾希，道，“去我哥房里，把他的那套宝贝工具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