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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黄雀在后 ...

  •   屏风被撕开的声响,婴儿的哭声,猿啼,筋骨折断的声音,尖叫,牛反刍,木料摩擦声。整个酒馆如同一个罩钟,笼罩之下如同人间炼狱。
      而这些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仿佛远在天边让人找不到方位,又仿佛,就在耳后根吹气,就等着你转头对你咯咯笑。房梁上仿佛生出许多对眼睛,血腥的铁锈味和海的腥骚味混在一起,黑暗如同粘稠的黏汁,树丛的沼泽,手脚如同身陷蛛网不能动弹,而它又是旋转的、下坠的,像是要将人拖入深渊。
      厢房里,各位公子迅速反应,木桌被掀翻,被竖起当做盾牌,刀剑出鞘的冷冽寒光一闪,先前站于厅堂中央的人纷纷跃身退至四角,来不及退的便就近的两人或三人,肩抵着肩背靠着背定在原地,静静等待杀戮的开篇。
      忽地,有人点着了火折子,将火从厢房一端扔至另一端,在空中画出一条光的弧线,火种飞至哪里,就将哪里映照得分毫毕现,但这短暂的明亮在火折子飞过以后又重回黑暗,光只惠及到以它为中心几尺的距离,须臾一刻,人们也将自己周围看得清楚。有人发现和自己背靠背的不是队友,而是白猿,有人发现自己抓着的手不是女眷,而是异兽之爪,一时间方寸大乱,也不是敌是友,挥刀就砍,拿剑便刺,四处皆是乒乒乓乓的磕碰声。
      厅堂也好不过哪里去,灯灭后,公子们倒是利用人少、地方宽敞迅速起了阵,但负责朱雀方位的两个公子却失了联,阵为残阵,李故抄起长木凳作武器,把李思拉至身后,说:“快躲好!”
      李思心里一震,竟生出几分五味交杂的感动来,她摸索着爬至大门,发觉门虽未上门栓,但依旧在重推下纹丝未动,心想:一定有机关。
      她用手指抚摸过焗了油的木头纹理,发现古朴的大门极少有木料拼接的地方,像是用极大的整块木料制成,如此大块的木材,必得是用千年树木制成,她猜想是千年古槐,因为其性极阴,常用于起阵。门的上部悬挂着极阳之物,凤凰胆,门为上阳下阴,她记得对面高挂了一面古铜镜,为上阴下阳。
      上阳下阴,上阴下阳,互为错卦,形成相互的对锁。
      古槐之阴,皆一时间难以驱散,而铜镜便是关键。
      李思背着墙,像壁虎一样,慢慢移步至铜镜所在处,有好几次脚被胳膊之类的绊了一下,听见异兽沉重的呼吸声越来越近,重得要把胸腹都胀开,她赶紧立定不动,屏住呼吸,指甲抠进肉里,异兽经过时带起的风把鬓发都吹散在脸上。等脚步远了,她又继续贴墙行走,好似要把自己嵌进这灰瓦之中。终于,指尖触碰到了冰冷彻骨又光滑的镜面。
      忽然,她感到有一个类似于飞镖之物以极快的速度,割开衣料,穿透了她的骨肉,卡在筋骨脉络的缝隙之中,让她疼得肝肠寸断,出了一身冷汗,伸手摸,却并无伤口。
      她忍着痛,弯弓一样驼着背,用剩余的力气取下铜镜,“啪”地摔碎在,大门猛地弹开,李思也昏倒在地。
      待李思缓缓撑开眼帘,一切混乱已经终结。
      她发现自己头发散开,平躺在柔软的艳红织锦锻上,头下的木枕渗出桂花香,翠绿如苞芽的薄纱轻轻舞动,如同阳春三月,躺在西湖上蓬舟中的大家闺秀,那样安逸舒畅又内蓄艳情。把红与翠都包裹进小船的竹骨蓬之中,这略失高雅的艳俗却又携来几分灵秀与热烈。

      提着灌铅的四肢,推开厢房门,走至楼下厅堂,四处一片狼藉,公子哥们围成圈,李故坐在离他们一段距离的位置上看热闹,中央是被制服的异兽。
      一种是鹿蜀,白马状的头,虎皮的花纹,赤色长尾。
      《山海经》注:有兽焉,其状如马而白首,其文如虎而赤尾,其音如谣,其名曰鹿蜀。
      一种是白猿。
      一种是玄龟,模样似龟,鸟头毒蛇尾,叫声如破木之音。
      《山海经》注怪水出焉,而东流注于宪翼之水。其中多玄龟,其状如龟而鸟首虺尾,其名曰旋龟,其音如判木,佩之不聋,可以为底。
      还有盖着白布的尸体,在一旁落泪的亲眷和友人,简单包扎的受伤者。
      红衣少年有些愤恨地说:“都怪我们太轻敌了,竟然造成这样巨大的伤亡。”
      有人附和道:“原本以为,是店主人与异兽同流合污,没想到,他竟不是协助,而是饲养,这里有如此多的数目和种类。”
      饲养异兽?李思心里一惊。
      又有人说道:“好在是一些对人有功效和作用的异兽,不是什么凶狠猛兽。”
      忽地,清越如泉水拂石的嗓音响起,语调自然却无意间沾上管弦丝竹之韵,四周杂声俱静,梓缓缓说道:“我们原本笃定店主人会在天黑之后动手,那才是合适的时机,异兽才有十足的劲气,为何会突然提前两个时辰,让我们措手不及,就好像突然知道了我们的来历和目的一样。玄龟,佩戴它的壳可以助长听力,耳能闻百里之音,店主人养此物,身上必定佩戴有玄龟,是不是有人在小声交谈中透漏了此次行动,被听见了?”
      一时间,人群嘈杂,大家脸色皆变,尤其是之前提点过李故的两位青衣公子,面目涨红。
      少顷,年长那位公子抬起头,神情又恢复了自若与淡然,道:“是我。”
      四周安静,他向前迈了几步,走近众人视线之中,缓缓启唇:“在厅堂中,我见有无关的路人误入这里,便提醒了几句。”
      话音刚落,他抽下青鸾型的翠绿发簪,将腰间雕有艾草家纹的桃木牌取下,叠放在地上。取掉这两件物什,意味着放弃在家族所有的地位和特权。
      “听凭家主发落。”
      两位青衣公子中较年轻的那位,看见较年老的公子为他顶了嘴,着急想冲出去,但被旁边两位钳锢着,待冷静下来,他垂着头,盯着脚尖青绸上沾上的血斑,像落上了一朵梅花。
      悼念亡者的哭声在房梁上不断回旋,蜡炬从灯芯一直垂至灯座,撕断的华裳挂在楼梯扶手的?头上。一息尚存的异兽张开一只眼,无辜又茫然地凝视这世间。
      待一切都安置了、收尾了,众人又越过这一切,踏上应走的路。天刚蒙蒙亮,晨鸡刚啼,连市集都是雨过后的土泥的香气。
      李故把染血的纱衣换下,套上备用的深红麻群,和他眉宇间的英气倒是配出几分飒爽和明丽来。
      “经历了这件事,忽然觉得做个耕田人也不错,仙家固然风光,但出生入死,提心吊胆的,还不如一世稳稳当当。”李故说道。
      异兽作乱时哥哥的一护,让李思觉得自己那一刻站在了羽翼背后,心坎上柔软了许多。她刚想扯出笑容,宽慰几句,但李故的深沉稳重撑不过几秒。
      他冷笑着说:“如果不是我,现在你已经入土啦,快快想想怎么报答我!”
      另一边的公子哥们。为首的那个年纪最大,胡渣邋遢的白衣走在最前面,手里斜架着用绸缎包裹的类似巨伞之物,白衣后背用金丝绣满了六十四卦图,和田玉箸为簪,行路摇摇晃晃,随意不羁,。
      梓赶上了他,说道:“祭司,思前想后,这件事我觉得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梓推啊,你看路边那个刻狐狸的茶盏咋样?我刚好碎了一个哟。”
      “祭司!”
      “唉,你是在说当时没有铃铛声吗?”
      刘梓推随即做了个礼,笑着道:“原来祭司早有安排,是在下多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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