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秘江河源》秦艽Sherry

2、第 2 章

　　杰玛央宗曲发源于喜马拉雅山北麓，是雅鲁藏布江的正源，这里地势高寒，常年被大片冰川积雪覆盖，当地人更习惯称之为杰玛央宗冰川，同时也是此次“r度计划”科考队藏南路线的最终目的地。

　　因为寻找向导时出现一些困难，原定周三的行程，直到周五才真正出发，那位带领他们的当地人扎西大叔坚持只能把他们带进冰川边缘部分，最多把后续方向指给他们，再往里是万万不肯去。

　　科考队开会讨论到这件事时怀疑是否与藏区人民的宗教信仰有关，可临近冰川的神山冈仁波齐以及圣湖玛旁雍措同样是信徒心中神圣所在，也没听说不能去。

　　“可能是有什么危险呢？”

　　尹晓川提出这个看法的时候被旁边唐江海在桌底下掐了一把，场面一度静得吓人，所有人眼光盯住他，分不清赞同还是反对，仿佛他说出了世上最奇怪的话，明知故问。

　　“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性嘛，”唯有查教授笑眯眯解释道，“杰玛央宗冰川环境严酷，几乎是个无人区，有危险是肯定的，藏民不愿意去也很正常，但是咱们作为科研工作者，最不该怕的就是危险，咱们去过的地方，有几个不危险？我相信大家都有这个觉悟对吧？”

　　有坡赶紧下，尹晓川识趣地干笑着点点头，可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自己仿佛错过了什么，整个科考队都知道而他不知道的事情。唐江海像是知道点情况的，他第一时间想起自己在队里最熟络的这位，或许可以找个空问问他。

　　可惜咱们尹大记者从来记吃不记打，人家给他递碗粥挡杯酒他能记好久，好不容易机灵一回产生那点儿警觉性转头一忙就忘。

　　第二天出发日天气良好，科考队沿219国道继续往西前行，查教授看起来兴致不错，慷慨激昂给他们科普了一路藏区奇闻异事，别说看唐江海听得津津有味不好意思打扰，就说他自己也是任务在身，揣着小本记了半天干货。

　　下午两点多，车队驶出国道，往南拐进一条小路，又前行十多公里，周围景象已完全不同，广阔冰川一片雪白，闪亮晶莹，他们终于到达杰玛央宗冰川外围。

　　扎西大叔说只能送他们到这里，查教授不好强求，正好天也不早，于是安排队员就地扎营，邀请扎西大叔留下晚上喝两杯，打算做最后争取。

　　前后又是一顿忙活，尹晓川早把某些重要事情抛之脑后，饭桌上蹭了几口青稞酒，回去自己帐篷倒头就睡，要说他这酒是从唐记录员水囊里蹭的，两人又合住同顶帐篷，机会大把，可就这样也愣是没想起要问。

　　直到被风声吵醒，拨开门帘外面天已大亮，才算从大梦中迷糊转醒，看了下手表，心里猛一激灵，出发时间早就过了！唐江海居然没叫他！

　　踩上鞋钻出帘子往外冲，刚出去又冻得缩回来抱紧双臂瑟瑟发抖，想找衣服却发现同住这位连行李都消失不见，像有只锣凑耳边敲出嗡一声响，震得发懵，当下停住动作坐在被褥间不知所措。
　　被丢下了吗这是？莫名其妙格外委屈，委屈得有点生气。

　　静默足有整一分钟只多不少，大脑从当机中逐渐重启，他仔细想想又觉得不大可能，就算整个考察队都有可能对他心怀不轨，唐江海那个从来不存坏心的人也绝对不会框他，要不然早在遇到门巴毒码的时候不管他就好了，何必再大费周折。

　　镇定镇定再镇定，自我催眠下又憋了一分钟，终于灵光闪现，果然还是得出去看看。

　　找到自己衣服胡乱裹上，随手披了件冲锋衣探出帐篷，四下张望，还好，其他人的帐篷也都在，在高寒无人区，帐篷是比食物还要重要的生存必需品，他们就算真走了也走不远，至少在天黑前会回来。

　　绕过帐篷再往远了看，停在外围的车子都还在，这下更放心了，说不定科考队员们只是先徒步去探探路，看他睡得熟就没叫他，反正他这种干老本行都被嫌水的随队记者在学术方面并没有什么卵用。

　　可现在还有一个问题，尹晓川难得思路清晰一回，唐江海的行李又去哪了？难道他被查教授安排了单独外出工作？他注意到车队里少掉一辆猎豹V73，那也不至于都不跟他留个信儿说一声，再说他一个记录员，不跟在队伍里却被派去单独工作，这也非常奇怪。

　　陷在逻辑中越绕越乱，就差脑补一出宫心计，这时隔壁帐篷钻出来一个人，边伸懒腰边跟他打招呼，“早啊晓川，睡得还好吧？”

　　尹晓川点点头，视线还盯着远处车辆，“今天不是说要去确定冰川中心准确方向的嘛，取消了？”眼前这个叫田磊的中年男人是负责地质勘测的，如果队里有行动绝对不会让他留守，尹晓川就算反应再慢也意识到八成是取消了。

　　“早上准备走的时候有人发现小赵失踪了，老查就说今天先暂停行动。唉，你说这早不早晚不晚的，都清醒透了再回去睡回笼觉，像我们一把年纪哪还睡得着？真羡慕你们这些个小年轻。”
　　“失踪？她去哪里了？”

　　“嗨，我要知道她去哪儿那还能叫失踪吗？就听说姑娘连人带行李都不见了，还留了一张纸条，说什么‘东去归吾乡，勿寻勿扰’，我猜呀也就是嫌队里条件太艰苦，一时想不开使个小性子跑了，也是，像你们这辈人从小娇生惯养的，哪经历过这些。”

　　对方说话太过轻描淡写，放松得尹晓川觉得莫名违和，就算撇开赵魏考察队队员身份，不管她还是个涉世未深的年轻女孩，有人失踪怎么着也该是件严肃严重的事情吧，怎么在他嘴里说出来跟玩儿似的。

　　田磊见他表情不对，似乎觉得再没什么好聊，一弯腰又钻回自己帐篷，探出脑袋最后说了句话，“你也别嫌我嘴碎，我们这些人，早晚都是要一个个掉队的。”然后缩回去，彻底不再做声。

　　尹晓川把他的话重复两遍，没咂出什么意思，要说危险的话所有人都跟他说过这次会很危险，老生常谈没什么新鲜感，早已听得麻木，他现在只关心田磊说赵魏是连人带行李一起失踪的，那唐江海消失的行李是否也跟这有关？

　　难道两人一起跑了？他忽然觉得不太高兴，生气得又有点委屈。

　　正想去找查教授问清楚失踪的到底是几个人，扭头瞬间，眼角余光瞥见车队方向似乎有目标身影出现，脚步急转连忙赶过去查看。

　　那辆JEEP牧马人停在车队最那头，中间视线被挡得严严实实，也亏得他怎么就像有心电感应似的觉得看见唐江海从车上下来，反正等他走近过去的时候人还真就在偷偷摸摸把行李往后备箱搬。
　　做贼似的见有人过来自然吓一跳，等看清是他反倒镇定了，“还打算去找你呢，”收拾妥当轻手轻脚盖上后备箱盖，拍了拍车门，“上车说。”

　　两人在牧马人后排座位肩并肩坐定，气氛有点凝重，唐记录员叹了口气率先发问，“尹晓川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

　　明明自己才是一肚子疑惑，却被抛来这种疑似告白铺垫的奇怪问题，尹晓川觉得自己此刻仿佛变身网上那个“忽然紧张”表情包，“就很好啊，很会照顾人，很可靠！”他一本正经到音调都拔高半截，又低下去小声嘟囔，“不过是不是太快了？”

　　“啊？”

　　对方似乎没听清，他连忙过山车似的又把音量提起来，“没什么，总之就是个很棒的人！”

　　唐江海被他震得一愣，第一反应探过来抓住他胳膊，另一手在嘴边比划个“嘘”的手势，“小点声！”下垂眼视线放低有点不太敢看他，磕磕绊绊终于眼一闭心一横把不情之请往下说，“我们科考队有规定，如果在同一片区域出现一人以上失踪或伤亡等恶性事件则立刻停止考察，将情况上报并退回安全区待命，所以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你也要跑？”尹晓川打断他。

　　他点点头。

　　“去找赵魏？”福至心灵般的推理能力。

　　他又点头。

　　“你喜欢她？”可惜重点抓得有点偏。

　　唐记录员被吓得猛摇头，估计心说这位真不愧娱乐板块资深记者，拍到男女演员在街上偶遇打声招呼就能联想一整天约会逛街开房戏码的那种。

　　为证清白，他只好拿出有效理由，“赵魏走之前在她房间里留下了一张纸条。”

　　“我知道，写的是‘东去归吾乡，勿寻勿扰’。”

　　“其实第一个看见这张纸条的人是我，看完以后我就把它收起来了，又照着临了一张放在原地。”他从口袋掏出原版递过来。

　　尹晓川凑近一看，还是那句“东去归吾乡，勿寻勿扰”，这掉包意义何在？“你有收藏癖？”

　　“我要是有收藏癖你可要看好你那本小学生字体流水账，说不定哪天就到我手里了。”唐江海白他一眼，愣是把他吓得不轻，心说以后还是不要在小本上瞎写东西，可还没等他紧张完，眼前纸条被翻了个面，出现一排排印刷字迹，合着这还是从谁家论文上撕下来的纸？

　　“你有没有看过我们这次的《雅江源区科学探险考察计划书》？”

　　“看过。”非常肯定地回答着，他清楚记得刚来科考队的时候查教授有给过一份，密密麻麻全是字实在看不下去，看见过也算看过吧。

　　“那你没觉得这份计划书跟原版不太一样？”

　　“这是计划书？！”

　　唐江海抿嘴看他，无奈而不失礼貌地微笑着，表情微妙，指着右下角“查亦铭”龙飞凤舞的手写体落款，又拿手指从破碎纸片中可看到的内容里某一句上划过手动加亮，“这整个段落在我们看到的计划书里都没有，尤其是这句‘探索并确定未知危险是否存在，研究初步应对方案’。”

　　“未知危险”几个字听起来有点吓人，尹晓川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忽然发现前后怪异现象莫名其妙全部能说通了，没人愿意来的外派任务，当地藏民都不想靠近的杰玛央宗冰川，在所有人眼里仿佛必死之旅的科学考察队，这件事没那么简单，“r度计划”到底是个什么计划？大概只有找到赵魏才能知道真相。

　　唐江海见他陷入沉思，自己大概终于把动机解释清楚，收起纸条继续刚才请求，“你能不能帮我个忙？等我走了以后，你就去找查教授说我也失踪了，然后一定要看着他们退回仲巴，我不想查教授去送命。”

　　“我跟你一起去！”

　　“你别乱来！”

　　尹晓川仿佛完全没听到他在说什么，他只知道一报还一报天经地义，“那时候你都没有丢下我，现在我也不能丢你一个人。”在对方目瞪口呆中下了车，三两步走到前排拉开门坐进驾驶座，手刹一放钥匙一拧，猝不及防间已经把车发动起来，轰一声朝茫茫雪原冲出去。

　　谈判失败，讲道理？道理有什么好讲？尹大记者从来是个感觉流行动派。

　　尹晓川觉得今天自己帅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