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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039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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胥影境,长夜杏林。
簇簇竹丛掩映一潭热泉。
泉边的木施上,挂着几件干净的紫衣。
几近于奶白色的泉水中,
江风际的肌肤色泽,竟比那泉水还要白皙几分。
他拘起泉水扑洒在自己颈侧,
漂浮在水中的竹制托盘上,五颜六色地堆放着不少香片。
竹影动了动,像是有一阵微风。
原本惬意放松的江风际却立刻拧起了眉,
他冲着木施伸出手、一跃从水中跳了出去。
紫色的衣衫裹紧了他的身体,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脑后。
他戒备地看向竹林,却发现那边空无一物,什么都没有。
江风际眯起眼睛——
这里有他布下的结界,
刚才那阵风就是他布下的结界被人撞破的结果。
能够无声无息靠近、又不被他察觉的人不多。
还敢来长夜杏林闹事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江风际不敢怠慢,心念闪动,
已经将一把银针扣在手中。
然而他才出手,一道人影就已经倏地降落在他身边。
一只微凉的手不轻不重地扣住了他的左手脉门。
“师尊?!!”
来人正是意清收。
比起江风际这浑身湿漉漉、头发滴水的模样,
意清收可谓是容色整肃、衣冠楚楚。
他扣着江风际的手,唇边似笑非笑:
“许久不见啊,小风际。”
江风际愣了愣,手中银针悉数掉落。
那些银针是他用灵力所化,
一旦落地,就悄无声息地消失了去。
哪怕是在梦里,江风际也从没有想过这样的场景。
——他的师尊离他这么近,还冲他笑得这样美。
他那样疯狂而痴迷的眼神,还有手腕上斑驳而丑陋的伤痕。
都让意清收忍不住地直皱眉:
疯子。
被扣着脉门,江风际全不在意,
只是张大眼睛,贪婪而细致地将意清收的眉眼尽收眼底。
即使过了这么多年,
意清收的肌肤依旧光洁细嫩:
白皙的面庞、粉润的薄唇,
还有温良的手腕、纤细的脖颈。
“师尊容色依旧……”江风际忽然古怪地笑了:
“看来,是我又失败了。”
意清收被他这态度气笑了。
孽障。
还不知反省!
他也不再同江风际客气,一反手将江风际抓到半空——
然后狠狠地将人摔落在地。
手中灵光闪过,一道白色的藤鞭应召而至。
江风际还没来得及从地上爬起来,就被那鞭子裹住了右脚。
意清收一动,鞭子便拽着江风际整个人飞起来。
然后以一道更大的力量、摔向了长夜杏林的竹屋。
轰——
小小的竹屋四分五裂。
受惊的长夜杏林弟子纷纷跑出来:
“怎么了、怎么了?”
“发生什么事情了?”
鞭子又拽着江风际摔向了丹炉房。
一阵黑烟,丹炉爆|炸。
“……”
“……”
长夜杏林的弟子吓傻。
意清收把一门宗主当皮球摔了一时三刻,
痛痛快快将整个长夜杏林毁了个七七八八——
房子掀塌、丹炉捣毁、药田烧光,
顺便再将江风际悄悄锁起来的几间“小黑屋”砸光。
什么魇魔,什么生子药!
全部和江风际这个臭小子,一道儿下地狱去吧!
喘了口气、拍拍手,看着满地狼藉,
还有躺在里头再也动弹不得的江风际,意清收总算是舒了心。
偏偏那被人砸了老家、人也被打成猪头的江风际,
却能好整以暇地顶着一身伤,痴痴地望着意清收笑个不停。
长夜杏林的弟子们不忍卒视,
纷纷躲到远处坍塌了一半的高墙附近——
要命,他们宗主不是被打傻了吧?
那样的笑容、那样深情的眼眸……
啧啧啧,弟子们纷纷缩了缩脖子,觉得汗毛直立。
指着地上奄奄一息但是笑得很恶心的江风际,
意清收哼笑一声,收起了手中的鞭子:
“臭小子,下次再敢对你师尊无礼,我当真对你不客气!”
——说的是用魇魔算计他的那一遭。
——说的是江风际从来的不安分和叵测居心。
被当面拆穿的江风际只是伸出一截粉舌舔了舔唇角的血丝,
他受了重伤,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意清收所站的方向逆光,他明明什么都看不清,
却还是贪婪地用眼睛将那个黑色的剪影一寸寸描摹。
然后他做了个口型:“师尊教诲,弟子甘之如饴。”
……
操,变态吗!
本来已经消解的怒气,又被江风际这句话逼起。
意清收咬了咬牙,终于摁住了自己想再给江风际一顿老拳的冲动。
从前世的经验看,他还是离江风际这样的疯子越远越好。
打一顿、骂一道,并不能阻止这小子肖想他。
近身肉搏,更害怕这小子做出什么逾越的猥亵之举。
撇了撇嘴,意清收用脚踹了江风际一脚:
“还能动吗?能动就起来,为师有事情要吩咐你。”
刚才还奄奄一息的人,在听见意清收这句话后,
就像是吃了什么大罗神仙的补药,直接原地一个鲤鱼打挺。
疗愈术的光芒覆盖周身,江风际有些急切:
“师尊吩咐,弟子万死不辞。”
“……别成天把死不死地挂在嘴边。”
虽不喜欢江风际如今的性子,
但到底是他一手拉扯大的小孩。
长得再歪,也是他的徒弟。
如今魔道来袭,十四境内到处都是如临大敌。
他前世死得虽早,却也见了太多大能在神魔大战中身死道陨。
他自小没了父母,后来又没了师傅、挚友。
至少现在,他可不想眼睁睁看着他们几个徒弟殒命。
邪元是魔尊守缺的元神。
当年守缺攻上修界之前,就已经替自己准备好了这条后路。
玄天帝尊在修为境界上与守缺不分伯仲、最后虽然险胜,
却也没能够将守缺彻底来个形神俱灭。
如今出世的邪元,只是一介元神,算不得真正的“人”。
若非要说,更像是一个浮在天地间的黑色光团。
这光团需要大量的生魂来滋养成型,
也需要大量的灵药来调配一个适合它的“容器”。
——这也便是魔道大军要从魔界之门中出动、攻上九州十四境的原因。
——他们要杀人、他们要夺取生魂,他们要获得灵植草药。
生魂,意清收会去上修界想办法。
而这灵药……
他睨了江风际一眼,眼前这人不正好是医毒双绝的高手?
“放心,不是什么难事。”
意清收说着,足尖一点,一幅胥影境的地图就展开在了他二人眼前。
用灵力在那地图上圈了几个圈,
意清收一一指着圈中的地点对江风际说:
“这些都是你这胥影境内灵草繁茂之地,你比我熟悉上许多。”
“这些时日,你可叫门下弟子前往找几样药材。”
“一为凤桐花,二作洞冥草,三是鹿鲨茸,四唤盘修爪。”
江风际愣了愣,却还是细细将几样东西记录下来。
“这四种药材准备好以后,你自取凤桐花两钱、洞冥草三钱,鹿鲨茸和盘修爪各二十钱,佐以上好的蜂蜜炼制蜜丸,再加上……”意清收顿了顿,“你能想到的、各种不会被人察觉的毒虫毒药毒草什么的吧,随便你。”
江风际傻眼。
意清收所说的药方他没听过,
但对这么四种药材的药性他还算熟悉:
凤桐花、洞冥草都是疗伤灵药,能安神养气,散瘀滞凝。
鹿鲨茸是极佳的补品,盘修爪更是难寻,也是救命疗伤的好东西。
怎么四种东西炼制在一起后,意清收反而叫他往里头……
下毒?
莫说是江风际呆住,远远躲在树丛中,
悄悄跟随意清收而来看热闹的燕挽也是摸不清:
“这……师祖难道转了性?这是要去给谁下毒?”
燕挽不知道,但若是此刻盛无邗在此,
听见这四位药材,必定是要惊诧得目瞪口呆。
只因盛无邗所有的前世,都对这些药材是说不出的熟悉!
蜜丸、炼制蜜丸!
这是他成为魔尊后,每一次“暗伤”发作时,
大医圣悄悄给他喂食的“四曜止崩丸”!
可惜的是,盛无邗前往极北之地历练。
错过了眼前的一切,自然也没有听见意清收的话:
“此物唤名四曜止崩方,是魔道大医圣想出来的一种邪术。它能够将一个人渐渐掏空、变成没有意识的行尸走肉,却同时还保存有强大的魔气,最终成为邪元最合适的容器。”
这些都是意清收从《脔|仙录》上看来的。
书中写:为了让盛无邗成为最适合邪元夺舍的容器。
魔教的左长老孙芸从一开始教授盛无邗的方法就存了算计。
叫盛无邗的修为境界迅速增强,
同时却留下了暗伤。
那伤发作起来如同万蚁噬心,
痛得能叫盛无邗这样的魔尊满地打滚、将整个魔神殿夷为平地。
每一次的发作,孙芸都能够很好心地恰好赶到。
带着好像对他的暗伤手足无措、但是又很着急的魔教大医圣。
大医圣“苦思”七日,终于想出了这个方子。
对着盛无邗说,此方能治疗他的暗伤。
实际,却叫盛无邗越吃越病。
瞧着好像是症状缓解,
内里却更快速、更霸道地掏空盛无邗的身躯。
恶心。
意清收每每念及此,都觉得恶心:
真是残忍!何其有病!
而且他总是忍不住在会想起,
前世他与盛无邗同归于尽时——
那傻孩子直到死、直到同坠万鬼池底,
盛无邗的手里、还抓着那一把“救命”的药丸。
那当然是救命灵药,
只是救的不是他的命。
他盛无邗也是灵药的一部分,
是守缺那破损的邪元、终于要占据的躯体。
魔神殿毁、万鬼池干。
剑尊陨落、魔头暴毙。
从此以后,世间再无盛无邗,
而魔尊守缺终重临。
意清收咬牙,
忍着恶心将心中的怨愤按捺下。
只对江风际吩咐:
“此事为师只与你一人说,不可为外人知。”
江风际点点头,对着意清收的吩咐自是十二万分的上心。
尤其是听见只有他一人所知时,心里更是乐开了花——
师尊的眼中他果然是独一无二!
“记着,最好是那种连化神期修士都察觉不了的毒。”
江风际又点点头。
“这九州十四境,也就只有你能够做到了。”
尤嫌不够似的,意清收要算计自己的徒弟,当真拿捏得住江风际的七寸:
“别让为师失望。”
“是,弟子定不辱命!”
被认可的兴奋让江风际脸上露出了大大的笑意。
活像是一只被顺了毛的傻狗子。
这回,江风际也不管自己的长夜杏林被砸成了一团稀烂,
更顾不上那些私下逃窜的病人、和悄悄想要顺走奇珍异宝的鼠辈。
他只是急急将自己门下的嫡传弟子找来,
将这件事,当成了现在长夜杏林的头等大事。
瞧着江风际忙开了,意清收便也心满意足。
毫不客气地拒绝了江风际留他吃饭的邀请,
御剑离开了此境——
与此同时,盛无邗也缓缓来到了极北之地。
茫茫雪原、扑面寒冷。
饶是盛无邗一早捏了驱寒结界,
还是被那骤降的温度和寒风刮得遍体生寒、面颊生疼。
搓了搓有些微僵的手,
盛无邗深吸一口气、缓缓地踏入前世他最后屠戮的这片雪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