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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最好的时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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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始终保持着相当地镇定。
微笑着与方远他们告别,方迟的表情悻悻的,象是鸡蛋哽在了喉咙口,似是说不出的难受,杜可可明显比他有修养,笑得依旧风姿绰约,倒是猜不出事情偏离了她预想的轨道后,她的心情到底是怎样的。
谢宁宁坚持要送我回家,经历了今晚的事以后,她对我的好感与感激又增了几分,我没有让她送,只说家离得很近,想一个人走走散散酒气。谢宁宁初时不肯,见我坚持又见我思维清晰脚步沉稳这才作罢,及至她渐渐走远,背影消失在我的视线之中,我再也忍不住,冲到一棵树下,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我高估了自己,这些年一直没有喝酒,酒量似乎退了,刚才不过是仗着一时的孤勇与意气,硬是喝了下去,现在终于到了要偿还的时侯——我的整个胃都在翻涌,难受得恨不能将整个内脏都吐出来,过了许久,整个胃好象都空了的感觉,似乎再也没有什么可以吐了,我颓然地坐在地上,连找纸巾的力气也没有,随意地用手抹了抹嘴角的污物,将整张脸深深地埋入了膝盖中,刚才的兴奋劲早已过去了,仔细想想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可兴奋的,赢了又怎么样,升职加薪又怎样,还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心,在这一刻,忽然变得迷茫起来,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空虚与心灰意冷,我好象突然傻掉了,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拼命喝这么多酒,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坐在这里,也不明白之前所做的一切是为了什么——我忽然觉得自己很妒忌谢宁宁。
她离开的时候不是一个人,她的老公来接她,两人手牵着手离开,天气很冷,但两人的笑容温暖得让人嫉妒。我也想有这么一个人,轻轻地替我系紧围巾,将我的手插进他羽绒服的口袋,用略带责备的语气对我说“怎么喝这么多酒,一点也不知道爱惜自己呢”,这样的夜,让人觉得寂寞得无法忍受呢。
一个清冷的声音突然在我耳边响起:“莫凡,你在这里做什么?”
声音有点熟悉,但是想不起来是谁,我迷迷糊糊地抬起眼,触到的是一双清冷的眸子,正一瞬不瞬地看着我,他的眉微微地皱着,带着一丝薄怒,我的酒立刻被吓醒了,忙不迭地想坐起身,刚起了一半,脚下一软,又跌了回去,手正好撑在刚才吐过的污物上,我忙不迭地抬起手,身子便完全跌倒在了地上,整个人狼狈不堪,我干脆放弃了努力,反正在这个人面前,我丢脸惯了,根本就没有什么形象可言。
我很干脆地坐在地上,从包里找到了纸巾,擦了擦手,又整了整衣服,正要站起来,一抬眼,却发现眼前多了一只手,林夕的手。他的手,一如从前,手指纤细修长,指关节突出,指甲很短,修剪得很干净,我想起了很多年以前,初见他的那刻,也是这双手,如精灵般在钢琴上翩跹飞舞,舒缓的音乐自他的指尖缓缓流动,我不懂音乐,不知道他弹得到底有多好,但是,这双手,还有他当时弹琴的样子,让我怦然心动。
我有些愣愣地看着眼前的这双手,却听林夕加重了语气:“莫凡!”
这个称呼很熟悉,语调也一如从前,带着微微的不耐。就算我们成为男女朋友之后,林夕还是这样叫我,连名带姓,听起来很生硬,我曾经试着让他叫我莫莫或是凡凡,哪怕是晓凡也好,情人之间可以叫得亲昵一点吧?虽然我也知道这样有点肉麻,但是我又没有让他当着别人的面这样叫我,两个人的时候,偶尔叫一声,不过分吧?这种要求,在我看来合情合理,林夕却觉得根本是无理取闹,争执得结果自然是我败下阵来,他依旧生硬地叫我莫凡,莫凡、莫凡,配上他过于冷淡的语气,听起来就象是莫要烦我,有哪个女孩子会喜欢男朋友这样叫自己?我之所以在这些小细节上斤斤计较,或者是因为自己对两人的感情没有信心,我对他的爱太过卑微,难免患得患失,一个亲昵的称呼,想增加的不过是一点微薄的信心,只是林夕不明白。
印象中这好象是他第一次主动伸手给我。我们两人的关系,从来都是我主动,他被动,就算到了最后的分手,也是我主动。我迟疑了片刻,伸手抓住了他的,他一用力,我便被提了起来,不知是他太用力,还是我的脚步不稳,我的整个人不由自主地扑到了他的身上,林夕的身子僵了僵,我飞快地向后退了一步,样子有点窘,在他的面前,我似乎永远都是鲁莽的,缩手缩脚的,这么些年过去,我依然一点长进也没有。
林夕蹙了蹙眉,他的脸色不是很好:“莫凡,你在搞什么鬼,一个女孩子家,喝这么多酒干什么!”
我有些诧异地看着林夕,他说话的语气对我来说有点陌生,从前他很少用这样的语气和我说话,他的声音总是不紧不慢,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很久以后,在谈了另外一场恋爱之后,我才明白,有时候生气也是爱的一种方式,证明他还在乎。
我们已经有七年没有见面,分手的时候闹得也算很不愉快,我一直有点担心他不能原谅我,现在看来,我是多虑了,至少,我从他的话语里听出了担心,他好象变了,变得会关心人,变得有人情味了。
我不是很适应这样的林夕,觉得象是面对一个陌生人,我有种手脚不知何处安放的感觉,笑了笑,又担心自己笑得过于轻浮,忙又收敛了笑容:“没喝多少,一点点,我没事。”
林夕深深地看着我,他的眼神很锐利,似乎想窥伺到我的内心深处,我被他看得很不自在,真想大声质问他凭什么这样看我,但我在他面前低眉顺眼惯了,积习难改,还是下意识地垂下了头,不知为什么,四周突然静了下来,安静得有点诡异,我不敢抬头,只好看着自己的鞋尖,不知过了多久,我突然听到林夕说:“你住在哪里?”
我猛地抬头:“你要送我?”我连忙摇头,指了指不远处的公寓楼:“我就住在那里,五分钟就到了,你不用送我。”
林夕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也不作声,只是默默地注视着我,我恨自己没出息,以前就每每在他的凝视之下败下阵来,但那时我喜欢他,没办法,现在我已经不喜欢他了,为什么面对他的眼神,我依旧没有办法拒绝,莫凡,你真是没出息透了。
我笑得有点虚:“那就谢谢你了。”
林夕并不作声,率先往前走,我连忙跟上,他靠里,我靠外,有意识地和他保持着半步的距离,我们一前一后,不紧不慢地朝前走,然后,很突兀地,林夕突然站住了,一个转身,好在我的速度并不快,还来得及反应,我连忙后退了一步,林夕却又突然上前了一步,然后伸出手,用力扳住了我的肩膀,我的整个人都僵住了,心跳也顿了半秒,紧张得不知如何是好。“我们已经分手了,我爱上别人了”这样的话差点冲口而出,幸好我的反应稍微迟钝了一点,话并没有说出口,而林夕,扳住我的肩膀后也不过是把我往里面推了推,然后他很自然地走在外侧,与我并肩而行。
我有些吃惊地看着他,这样的林夕,越来越陌生了。我记得以前跟他讲过,如果一个男人爱一个女人,会让她走在里侧,更安全的地方,当时他对我的理论嗤之以鼻,还说那样的男人很虚伪,相信那种男人的女人更愚蠢,为了证明他不虚伪,所以通常都是我走在外侧的。其实我并不在乎我走在安全还是不安全的地方,如果真的有危险,我想我会把安全的地方留给他,因为我爱他。我只是气他,为什么连假装爱我都不肯呢?
我悄悄地打量着林夕,他刚才的举动是有意还是无心?如果是有意,目的又是什么呢?他不会是想和我重归于好吧?
我惴惴地望向林夕,他的表情与之前没有丝毫的变化,平静淡然,我为自己的自作多情感到羞惭,我仔细地审视着这张熟悉的脸,岁月总是对男人分外地优待,七年的岁月,我的体形悄悄地发生着变化,我的皱纹也已经到了用再厚的粉底也遮不住的地步,但是他——这张脸,依旧青春张扬,岁月在他脸上留下的也不过是成熟与稳重,反更见气质风华,岁月,为什么对女人如此残忍呢?
我有些走神,却听林夕突然道:“你在看什么?看我?”
我愣愣地看着林夕,他真的是林夕吗?从前的林夕,不会这么坦白,怕别人难堪所以他通常不会拆穿别人,在清冷的外表下,他的心更显得异常地柔软,或许这也是他为什么会接受我的原因,他有一颗柔软的心。
我有些不适应这样的林夕,仿佛被一个陌生人捉弄,我显得很难堪,幸好家到了,我指了指公寓:“我到了,301,谢谢你送我回来——”我正考虑要不要互相交换电话号码,却见林夕没有片刻的迟疑,拔脚就往上走,我忙跟上,明知故问:“你要去哪里?”
林夕斜睨了我一眼:“怎么?七年不见,你不打算请我上去坐坐吗?”
林夕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霸道了?难道他就没想过我已经结婚生子,这么晚去我家会给我带来不方便?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自说自话了?
林夕依旧紧盯着我:“真的不欢迎?”
想想也没有什么,就当老同学叙叙旧,我和他的关系,总比同学要亲近吧?
况且,我也很好奇,这些年,他过得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