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最好的时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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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我负气逞强的一句话，向北便与我分手，我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
他应该知道我那句话不是真心的，我相信他知道，就象我知道他说的那些话，也不是心里想的。至于为什么知道，好象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就是知道，知道他是怎样的人，知道他对我的感情，知道这感情有多么深邃，没有太多的证明，只是日常小事的积累：走路的时候很自然地让我走在里面，有事情的时候总是护在我身前；我失意的时候给我鼓励，让我跌倒后很快可以重新开始；我得意时会小心地泼我冷水，让我不至于忘形；会通宵达旦替我准备复习资料，但是我做错了事一样会毫不客气地骂我，直到我下次不敢再犯。他包容我所有的一切，却决不纵容我的坏习惯，在外人看来，他对我这个女友不见得有多好，多体贴，但我知道他对我好，真的很好，他为我做的那些事情，虽然都是琐碎的小事，没有什么了不起，却能让我真切地感受到温暖与关怀。
实在不能相信，这样的向北，竟然扔下我一个人走了，扔下我这么久，久得让我开始怀疑，我再也等不到他了。
林夕见我埋头不语，误会了，慌忙道：“我没有其他意思，只是问问，如果你觉得不方便，不说也可以。”
林夕有点局促，样子颇为尴尬，我连忙摆手：“没有什么不方便的，只是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好象就这样分手了。”
林夕以为我不愿意说，也没有再问，只是默默地喝咖啡，场面一下子冷了下来，慌乱中我也找不到什么话题，只好把脸转向了屋外。
外面的人比屋里还要多。
舒适的藤椅，松软的靠枕，香醇的咖啡茶点，周遭是嫩黄的迎春，清新的绿草，不远处就是随风婀娜的垂柳，偶尔有轻佻的柳絮似乎耐不住寂寞，俏皮地粘在你的身上、脸上，天气是越来越暖和了，春意也是越来越浓了。在繁忙的工作以后，坐在这里，享受阳光、享受美食、享受春天，是一件多么惬意的事情，也是一件相当奢侈的事情。
我心里渐渐地涌上一种类似骄傲又参杂着懊恼的情绪，这么小资的地方，竟然是出自我的设计，当初放弃建筑设计这个专业，一来是和林夕分手以后，想把和他有关的一切都断得一干二净，另外更重要的是，我觉得自己缺乏想象力，设计出来的东西无论如何都摆脱不了别人的影子，这对于一个设计师来说，是致命的，所以我选择了放弃。看到这里，我忽然有些怀疑自己当初的决定是不是太仓促太草率，我好象并非一点才华也没有，我也可以设计出这么出色的作品，真的让我很骄傲。
我感激地望向林夕：“谢谢你。我从没想过我的作品会变为现实，比我想象得还要好，谢谢。”有几个人的梦想能够变成现实？就算我真的成了设计师，也一定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看到自己的作品成为真实的建筑，更何况是当初不成熟的作品？要感谢林夕，让我在自己的作品里享受春光，获得满足。
林夕的表情比较淡，笑了笑：“不用谢我，是你的设计好，这里很有人气，既赚到了钱，也赚到了名声，人间，这间咖啡馆叫人间，你没有听说过吗？”
原来这里就是人间，只听说在我家附近，如何地小资，如何地有情调，原来竟然出自我的设计，人间芳菲四月天，连名字也起得这样地熨贴，真是，真是——
我仰起脸，湛蓝的天空，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质，阳光暖融融的，一开始只是觉得这里很特别，很漂亮，再后来觉得很亲切，现在，我微微地闭上了眼睛，我突然觉得很幸福，人间，我的人间。
我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又是兴奋，又是惶恐，总觉得自己仿佛是在梦中，或者一睁眼，所有的一切不过是我的想象，我竟然不敢睁开眼睛。
林夕的声音突然在我耳边响起：“莫凡，有没有想过重新开始设计？”
我一惊，不是很明白林夕的意思：“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你知道，我后来改学了经济，这些年干的也和建筑设计没有半点关系，以前学的东西老早还给老师了。这是我第一次的作品，应该也是最后一次的。”
林夕不赞同地摇了摇头：“你有才华，看人间就知道了，你应该重新开始设计，办公室里的那些事务性工作太浪费你的才华了，考虑看看？”
真是一个诱人的提议，如果是七年前的莫凡，一定毫不犹豫就答应了，如果是五年前的莫凡，我会考虑几天然后答应试试，如果是三年前的莫凡，我会考虑几天以后拒绝，而今天的莫凡，不用考虑，直接说不。
林夕没有想到我拒绝得如此干脆，便劝我：“你先考虑看看，不用担心自己没有学历没有经验，这行业才华决定一切，我会帮助你的。”
我笑着摇了摇头，却很坚定。
林夕默默地审视了我许久，脸上洋溢的热情渐渐退却，一副不能理解的表情：“莫凡，真的不考虑看看？看看这里，你设计的人间，不心动？不兴奋？莫凡，我的眼光不会错的，你真的有才华，不要糟蹋了。我也算是过来人，你也知道我有多喜欢弹钢琴，可是却不得不放弃，因为我没有你这样在这个领域的天赋，你不要马上拒绝我，好好考虑看看——”
我很坚决地摇了摇头：“林夕，你知道我这个人很容易心动的，所以不要再诱惑我。我不想再重新开始，能够得到今天的职位，我付出了很多，好不容易安定了下来，也不用那么辛苦了，我不想在一个全新的领域再重新开始。我是真的觉得自己老了，虽然现在的工作在你看来很枯燥也很无聊，但是它很安稳，我也很有经验，可以处理得很好。我已经二十七岁了，不会再象年轻的时候那样全心全力去喜欢一样东西，我没有那样的精力，也没有那样的激情，我只想在我熟悉的领域里，安安稳稳地生活，对不起，我不再是十九岁的莫凡，二十七岁的莫凡已经到了没有勇气，也没有能力去重新开始的年纪了。”
林夕深深地看着我，他读懂了我，但是却不认同我：“就因为你已经二十七岁了，所以再不尝试，可能就永远不会开始了，我认识的莫凡可不是这样的胆小鬼。”
骂我胆小鬼这样的激将法对我一点也没用，因为我现在就是个胆小鬼，害怕挫折，不敢担当，也不想改变，我害怕失败，我失败过很多次，包括两次恋爱，咬着牙一次一次站起来，可是，每一次，都发现自己复原的速度越来越慢，站起来也是越来越勉强，我好怕下一次，我再也站不起来。所以，我宁愿守在我现有的安全的套子里，虽然这个套子可能不是很舒适，也不是我喜欢的，但是，牢固安全，我不用害怕会摔倒得再也站不起来，这里让我安心，我不想改变，也没有能力改变。
我不敢去看林夕锐利的带着锋芒的目光，于是逃也似地把眼光投向了窗外，窗外不远处有一条白色的石子路，纵贯整个街心花园，也通往外面的公路，小路上的人并不多，三三两两，都很悠闲，我的视线随着人群来来往往，就是不敢去看林夕，突然——
我的整个身子僵住了，我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小路上那个穿着白色T恤牛仔裤的男人，刚才他回过脸来望向玻璃屋的刹那，我看清了那张脸，是向北。
我愣愣地看着那个背影，仿佛全身的血液在这一刻凝固，全身的力气也被抽光了似的，身子僵硬成了木乃伊，动不了分毫，也发不出一点声音。那身影渐渐远去，几乎消失在我视线中的时候，我才突然反应了过来，猛地从座位上跳起来，脑子有些晕，茫然地四下里看了许久才找到了出口的方向，没有片刻的犹豫，我一路跌跌撞撞地朝门口冲去，撞到了人，磕到了桌子，有一杯滚烫的茶浇到了我的手臂上，但我浑然未觉，一路说着对不起一路飞奔。
出了人间，我朝着那个熟悉的背影发足狂奔，他一如从前，步子很大，频率很快，无论我怎么追也总是离得他很远，幸好，他停了下来，好象要过马路，正在等红灯。
我向前猛跑了几步，在他身后几米的地方站住，我痴痴地望着不远处的背影，眼睛不争气地开始雾气蒙蒙，用手一抹，竟是一手的湿。我张了张嘴，喉咙象是被堵住了似地，发不出任何的声音，我的整个人，就象是被冻住了似地，什么也不能说，什么也不能做。
直至向北已过了马路，即将消失从我视线里消失的时候，我才突然反应了过来，急匆匆地想过马路，我的心思都在向北身上，根本没有发现马路对面的绿灯已经转成了红灯，一辆白色的面包车急驶而来，我的整个人象是懵了，根本不能动弹分毫，电光火石之间，一只手，有力地拉了我一把，我被拉回了人行道，我的整个人收势不住，原地打了一个圈，然后顺势扑入了拉我那人的怀中，是林夕。
面包车从我身旁呼啸而过，伴随着司机的咒骂声，林夕铁青着一张脸：“你不要命了！到底看到了什么，象个疯子一样追。”
我挣脱了林夕的怀抱，指着马路对面，声音因为激动抑制不住地颤抖：“向北，是向北，我看到向北了。”
我突然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向北，刚才还在那里的向北，突然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我睁大了眼睛，费力地在四下寻找，我跑过马路，前后左右，所有的地方都找过了，但是，没有向北。我发了疯似地拼命喊着“向北，向北——”路上的行人象看疯子一样看着我，我徒劳地在人群中搜寻着，终于，我颓然地瘫坐在地上，我心里恨死了自己，如果不是我见了他象个傻子似地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说，如果——我们已经近在咫尺，我却还是失去了他。
一只手，出现在我面前，我惊喜地仰起脸，却因为失望整颗心用力地沉了下去，是林夕。他眼中的怜悯、心疼看得我更是心一痛，我根本无视他的手，自己站了起来，恶狠狠地看着他：“如果不是你拉着我，我就追上他了，你赔我，你把向北赔给我。”
我知道我根本是无理取闹，如果不是林夕拉了我一把，我就出车祸了，倒霉一点就进了天堂，最好的结果也是去了医院，和向北一样失之交臂，但是，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与向北擦肩而过的失望，林夕眼中的怜悯与心痛都让我受不了，我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将所有的怒气都撒向了林夕。
林夕的脸在刹那间变得惨白，他迅速地收回了自己伸出的手，脸上的神情变得分外地萧瑟，让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颤，我徒劳地想做解释，他却用一双冰冷的眼睛阻止了我：“我会尽快找到向北。”
没有再说任何的话，林夕迅速地转身，我慌忙追了上去，如果就这样让他走了，我不能原谅我自己。我怎么能对他说这样的话呢，将我的梦想变为现实，又带我来这里，享受春光，享受骄傲，享受幸福，我怎么可以这样对他？我真是一个残忍无情的女人，当初说自己是没心没肺一号真是一点也没错，我太没有良心了。
我用力地拽住了林夕的手，我凝视着他那张显得异常平静的脸，有些慌乱，不知道该如何解释，翻来覆去不过是同样的话：“林夕，对不起，我——对不起，真的，我——”
林夕低声叹了口气：“你不用这么低声下气，又没做错什么，是我的错，否则你已经追上向北了，你们这么久没见，会生气也是自然。”
林夕的善解人意，让我几乎无地自容，我垂下了头：“林夕，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请你原谅我。”
林夕默默地看了我许久才低声道：“不用说对不起，我原本带你来这里也是有目的的，我并没有死心，虽然你说你喜欢的是向北，我还怀着希望，你不过恼我当初对你不够好故意骗我的，或者我们经常见面，可以找回从前的感觉——”林夕的脸上有一种死灰般的寂静，他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现在，我知道不行了，你心里已经没有了我，我不怪你，真的。不过，不能再和你做朋友了，真的不能了。”
林夕的眼睛看了一眼我拽着他的手，我的手下意识地一松，林夕冲我笑了笑，他现在似乎已经习惯了揉我的短发，越来越顺手：“不要再让我动摇，所以一定要幸福。”
林夕渐渐远去的背影显得很寂寞，我的心很疼，因为这寂寞是我带给他的，我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愧疚与自责。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最好的时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