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颜醉》卓澜

6、有客来兮

　　若在平日里，苏玄夜回青霄山庄，林若欢若不是揶揄他两句，便是故作客气地请他回房去清洗一下身上的尘土，但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见到他进门，连一句话都不说，甚至像是根本没有看到他一样。
　　“若欢……”他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没事吧？”
　　林若欢抬眼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道：“没事。”
　　她嘴里虽然这么说，但苏玄夜却发觉她脸色十分苍白，他不自觉地伸手探向她的额头。
　　林若欢拍开他的手，道：“我没什么。”她抬头，正好对上他温柔的眼神，不禁怔了怔，有一刻，那眼神几乎让她产生错觉，但苏玄夜突然收回了目光，扭过头笑了笑，道：“刚刚有客人来过？”
　　林若欢点头，道：“冷月宫的宫主刚刚来过。”
　　“你说的是天下第一的美人萧灵羽？”苏玄夜一脸遗憾地叹息：“我若是早一步回来就好了，正好可以一睹天下第一美人的芳容。”
　　林若欢微微感动的心再次跌进深渊之中，她淡漠地笑道：“她没见到你，想必也正遗憾呢。”
　　苏玄夜在桌旁坐下，倒一两杯花，递了一杯给林若欢，自己端起一杯慢慢喝了一口，道：“她与传闻中相差大不大？”
　　林若欢道：“她比传闻中更美。”
　　苏玄夜嘻嘻一笑，道：“连萧灵羽都来参加招亲大会，看来我的面子实在不小。”
　　林若欢端起苏玄夜递过来的茶喝了一口，道：“也许，青霄城城主夫人这个名号实在太好听，所以很多人想当上城主夫人也说不定。”
　　苏玄夜有意无意地看了她一眼，道：“你呢？”
　　“我什么？”
　　“你难道不想当城主夫人？”
　　林若欢一震，手里的茶杯差点松落，她扭过头认真地看着苏玄夜，看到苏玄夜正漫不经心地喝着茶，她不禁心里苦笑，道：“你若是想娶我，又何必要办招亲大会？我若想嫁给你，又何必要答应你替你操办？既然你不情我不愿，何必多问。”
　　苏玄夜似乎有些意外，眼神闪烁了一下，然后问道：“萧灵羽跟你说了些什么？”
　　“她说，她对于青霄城城主夫人这位子志在必得。”
　　苏玄夜眼睛亮了亮，笑道：“我突然对她很有兴趣。”
　　林若欢地盯着他，道：“你若是有兴趣，大可以去她投宿的客栈见一见本尊，以你苏城主的本来，想要打动一个女人的心，不过是耍耍嘴皮子的事。”
　　苏玄夜故作认真地想了想，道：“你的提议虽然不错，但我这么做，岂非对不起其他参加招亲大会的美人？”
　　林若欢放下茶杯，挑眉看着他：“还有三日才到招亲大会，你竟然这么早回来？”
　　苏玄夜笑道：“我总不能什么事都推给你，毕竟要招亲的人是我，是不是？”
　　林若欢摇头叹息：“你什么时候转性了，居然说出这种客气的话？我还以为你从来都没学过呢。”
　　苏玄夜正要开口，却见一个下人跑了进来：“城主，有一位客人来访。”
　　林若欢轻轻一笑，道：“今日的客人可真不少。”
　　苏玄夜对下人道：“请他进来吧。”看着下人退出大厅，苏玄夜望向林若欢：“你可否猜出这位客人的身份？”
　　林若欢认真地想了想，道：“我若是没有猜错，一定是位很久不见的老朋友。”
　　“哦？何以见得？”
　　林若欢道：“现在刚好是晌午时分，正好快到吃午饭的时间了，这个时间来访，自然是来蹭饭吃的，敢来青霄山庄蹭饭的，当然是老朋友。”
　　她的话刚完，便听到另一个声音接口：“我可不是来蹭饭的，我是来道喜的。”
　　林若欢和苏玄夜同时扭头，看到大厅之中走进一个白衣翩翩手执拆扇的男子，他看起来十分年轻，英俊温润，笑容里含着一种与其年龄十分不相称的淡定。他身后跟着一个黑衣男子，有一双冷酷的双眸和一张毫无面情的俊颜。
　　看到白衣男子，林若欢和苏玄夜同时起身，恭身道：“参见太子。”
　　白衣男子忙道：“在宫外，你们就不必如此多礼了。”他收起折扇敲了一下苏玄夜的头，“你好大的胆子，举办招亲大会都不通知我这个表哥，是不是想让我在父皇面前参你一本？”
　　苏玄夜赔笑道：“我原来是想娶个如花似玉的老婆带去给皇上和皇后一个惊喜，谁知你居然会来青霄城。”
　　林若欢起身道：“你们慢聊，我去备茶。”
　　太子随随便便地坐在一张椅子上，并不讲究，只是笑道：“我来青霄城的路上，就已听说你招亲的事情，我还听说此次来参加招亲大会的女子很多，你难道真的打算娶亲？”
　　苏玄夜懒懒地笑了笑：“自然是真的。”
　　太子看着他懒散的笑容，微微皱眉，看向黑衣人，道：“易森，你先下去吧。”
　　黑衣男子恭敬地点头退出去。
　　苏玄夜挑挑眉，道：“你有话要跟我说？”
　　太子轻叹道：“我只是想问清楚，你为何突然要娶亲。”
　　“娶亲是迟早的事。”苏玄夜望着太子笑了笑，“再说，你到我这个年龄的时候，已经有了一位正宫娘娘和三位侍妾了。”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苏玄夜故意装出十分疑惑的样子：“那太子殿下是什么意思？”
　　太子瞪了他一眼，道：“你若是真将我当作太子，就别这么无礼。”
　　苏玄夜笑了笑：“是你自己说的，在宫外不必多礼。”
　　太子正色道：“你不要转移话题。”他认真地相着苏玄夜，“告诉我，你是真的想要娶亲么？”
　　“你刚刚不是问过么？”
　　太子轻叹：“我一直以为，你若是要娶亲，要娶的那个人一定是若欢。”
　　苏玄夜怔住，他盯着太子，半晌没有作声。
　　他突然想起年少时，他曾经对林若欢说过：将来我长大了就娶你为妻，永远陪在你身边。
　　但他失约了，他爱上了另一个女子，一个不食人间烟火出尘脱俗的女子，她美丽善良，纯洁美好，如空谷幽兰一般，教看见她的人都忍不住爱上她。
　　宫凝，他这一生都无法忘怀的女子。
　　他暗中调查宫凝的死因，但查出的结果却大大出乎他的意料。这一查，不仅查出了宫凝的死因，竟连林若欢的身份也查得一清二楚。也是在那个时候，他才明白林若欢对他的感情。他无法接受宫凝是因为林若欢而死的，有很长一段时间他昏昏噩噩，日日买醉。可是他发现自己竟然一点都不恨林若欢，不是不想恨，而是恨不起来。他对林若欢，始终抱着一种连他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她离开青霄城，他会想她念她，她悲伤难过，他会担心烦恼。但那种感情和对宫凝的完全不一样。宫凝，他希望与她一起看花开花落，一起快乐悲伤；而林若欢，他却希望她能永远待在身边随处可见的地方，随时看得到她明媚灿烂的笑容，不愿她不开心，不愿有一天醒来时突然发现她已不在身边。
　　那一日，他喝酒装醉，看到林若欢坐在他身旁哭得伤心欲绝，她原本是明艳动人的女子，但那一刻的她却如同啼血的杜鹃一般叫人心疼。
　　自那日之后，他不再喝酒，不再让她担心，但为了逃避她对他的感情，他开始游荡花丛。
　　他也曾想过，若有一天娶亲，定会娶林若欢。但宫凝的影子刻在他心头，无法抹去，每次想到宫凝，他就无法面对林若欢。如果抱着这样一种心情娶了林若欢，总有一天她会发现，这幸福不过是雾花水月，那时，她必定心死如灰。
　　这样的心情，他不能告诉任何人，为了让林若欢死心，他决意娶亲，所以才有了招亲大会。
　　见苏玄夜不说话，太子有些奇怪，道：“你是不是有难言之隐？”
　　苏玄夜淡淡地笑了笑，“不是。”
　　太子的脸色变得有些暗，道：“我不是在和你开玩笑。”
　　“我难道像是在开玩笑？”苏玄夜摸摸下巴：“看来我平时开的玩笑太多，等我说真心话的时候，别人都不信了。”
　　太子瞪着他：“你想清楚了么？”
　　苏玄夜很认真的点头，道：“既然迟早都会娶妻生子，早一些晚一些有什么区别。”
　　“可是若欢她……”
　　苏玄夜打断太子的话，道：“若欢她怎么了？”
　　“你要娶亲，你有没有想过她的感受？她对你……”
　　没待他的话说完，苏玄夜便道：“她的感受？做哥哥的成亲，她当然会很高兴。”
　　太子轻叹一口气，没再说话。
　　而站在门外端着茶的林若欢，听到这句话，脚步顿住，眼睛突然之间有些酸涩，轻眨一下，眼泪就落下来。春风拂过，沾满眼泪的脸上一片冰凉。
　　抬手擦掉脸上的泪，林若欢抬脚进了大厅。
　　苏玄夜看到林若欢有些泛红的眼眶，已猜出几分缘由，但他一句话也没说。
　　太子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道：“青霄城里最有名的龙须茶，果然名不虚传。”
　　林若欢淡淡地笑了笑，也不说话，她抬眼偷偷看了一眼苏玄夜，见苏玄夜正笑得恣意，她心里一抖，只觉得心痛如洪水泛滥般蔓延开来。收回目光，她朝太子道：“你们很久没见，想必有许多话要说，我先出去了。”
　　她虽然在笑，但太子却已看出她此时满腹愁苦，便道：“好。”
　　待她走出去，太子无奈地看了苏玄夜一眼，道：“你娶亲也好，说不定等你成亲之后，她就会放下。”
　　苏玄夜收敛了笑容，垂首低声问道：“三日之后便是招亲大会，你要不要来看看？”
　　“我来青霄城本就是为了这件事而来，自然是要看一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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