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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   邢汐醒过来的时候,周围是一片白茫茫,人躺在病床上,手背上扎着针,耳边是怕吵醒他特意压低了的声音:

      “我说了他一身都是水货吧,他之前那身更水。”
      “你知道什么是水货?”
      “全都湿了,不是水货难道是干货?”
      “……”

      段泽心想他们俩这话题好像都谈的都不是同一个。
      目光往旁边一瞥,正好撞进邢汐澄澈的眸子里。

      “你发烧晕倒了。”段泽指了指他床头边的一本病例,“帮你挂了号。”
      “多谢。”
      声音依旧很清冷,但是比之前要虚弱些。

      来电铃声响了,段泽摸出他那充话费送的智能机,屏幕不太灵敏,他按了老半天才接通。
      那边是上午刚联系过的一家教育机构,打电话过来只有一个目的,他被聘用了。

      “段泽是吧,明天过来上班吧。”
      “好嘞。”

      由于一般充话费送的智能机面向的使用群体都是老年人,所以它包含了老年机特有的三“大”特点:
      字大,键盘大,声音也大。
      邢汐离他两米远,都清楚地听见了里边传出来的声音。

      “我下午还要去营业厅值班,先走了啊。”段泽起身。
      “那我也走咯。”老头儿看了看邢汐,朝他咧嘴,“孩子,医药费我们帮你付了。”
      “啊,谢谢。”

      他目送两人一前一后地出了病房,接着掀开被子看了一眼。
      换上了病号服。

      他忽然想起来晕倒之前,那个托着餐盒给他面吃的少年。

      少年很瘦,一身廉价的衣服,一双沾满了灰尘的橡胶鞋,全身上下唯一称得上装饰品的大概是他左手中指上一个用草编的草环。
      加起来不会超过五十块钱。

      少年似乎长着一张跟年龄不太匹配的脸,眉眼非常沉稳,但是眼睛里透出来的光亮,很年轻,朝气蓬勃。

      他的眼里,曾经也闪过那样耀眼的光芒。
      后来,随着年纪慢慢变大,光芒也慢慢地蒙上了灰尘,消失不见。

      那张英气的脸从眼前划过,邢汐猜,他应该不超过二十岁。

      他在身上摸了摸,想摸自己的手机,结果摸了一会儿才意识到,手机被自己扔了。

      护士在这个时候进来了,手里提着个袋子。

      “邢先生,已经帮您把您的衣服装进这里了。”
      “多谢。”邢汐看着她把纸袋放在床头。
      “不用谢我。”护士小姐笑了笑,“该谢那个小哥哥。”

      邢汐看她这表情,觉得有些不对。

      “他帮你换的衣服呢。”
      邢汐:“……”

      段泽人走到医院门口,饿了。
      老头儿听到他肚子发出的声音,嘴角诡异地往上勾了勾。

      段泽总觉得这老头儿阴阳怪气,“你要笑就笑出声来,你这样很吓人知不知道。”
      “左拐有家粥铺。”老头儿说。
      “……哦。”

      段泽刚要打包去营业厅吃,忽然想起来,那个叫邢汐的男人只吃了他几口牛肉面。
      他应该也饿着。
      段泽没来由地有些于心不忍。

      敲响病房门的时候,段泽觉得自己能够体会到老头儿的想法了。
      人间确实有真善美。
      像他这样穷得一清二白还愿意散播爱心的人,该划入2019感动自我年度大使里。

      段泽连给自己的颁奖词都写好了。

      钱包空荡荡,天使在人间。要说谁最帅,阿泽首当先。

      邢汐侧躺在床上,看着最后还剩一点点的吊瓶,想着自己拔了针算了。
      刚把针头拔下来,门被敲响了。
      见他推门进来,邢汐有些意外。

      “给你买了粥。”段泽径直把粥放在床头,
      “等等。”邢汐叫住他。

      段泽低头看他,撞进他一双意图明显的眸子里。

      “不够?”段泽问。
      “不是。”邢汐把左手藏在身后,靠在床头朝他懒懒一笑,“你帮我换的衣服?”

      段泽沉默了一秒。
      很快,锅甩了出去。

      “不是,老头儿帮你换的。他说你穿运动服睡觉不舒服。”

      邢汐朝他挑了挑眉。
      “替我谢谢他。”
      他说。

      出了医院,段泽耳根子还有些烧。
      邢汐那个笑,总觉得看透了一切。

      当时两人架着邢汐上医院的时候,段泽在他裤子口袋里摸出来身份证挂好了号。
      老头儿提议帮他把那身地摊上买来的运动服换了。

      “一身塑料味,我闻着难受。”老头儿说。
      “地摊货你还想闻起来什么味儿。”
      段泽说完当即一弯腰,手掌朝天指向卫生间,“那您这边请。”

      “老头子手臂积水没力气,我自己都不换衣服的。”老头儿笑得一脸猖狂,把邢汐往他身上一放,去找护士要病号服了。
      段泽上下打量了老头,此话属实。

      段泽转头看了一眼靠在自己肩上的男人,很快又移开了视线。
      刚看了他身份证,这人才比他大两岁。
      近距离地看,男人长相似乎有点好看得过分了。
      睫毛长得甚至在眼下打出了半圈淡淡的阴影。
      以至于段泽的底线又往下带了带。

      “我听说你好像做过搓澡师傅嘛。”
      老头儿站在更衣室门口,看着里边段泽给他脱衣服,根本没有想去帮忙的意思。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段泽一边帮邢汐脱衣服还要一边提防着他那只打了石膏的右手。

      “整个小区都知道这事。”老头儿笑得不要太猖狂,“听说最后因为客人被你搓硬了,你被举报骚扰客人了?”
      段泽:“……”

      他不说这个还好,一说,段泽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邢汐身体上了。
      这个男人脱了衣服,身材只能用性感两个字来描述。

      段泽好歹在澡堂做了两天半的搓澡师傅,见过的男性果体也有几百个了。
      但都没一个比得上眼前这位。

      恰到好处的肌肉,紧实的小腹,漂亮的肤色,无一不让段泽脸红心跳。
      他从来没有发现,有一天他也会用美好这个词来形容男性的身体。

      想到这里,段泽刚刚退红的耳根又烧了起来。

      -

      段泽走后,邢汐低头看了一眼左手。
      血从针眼冒出来,缓慢地顺着手背,蜿蜒到手腕。
      邢汐静静地看了一会儿,从床头的纸盒里抽了张纸。

      从那个家里出来,他几乎濒临崩溃。
      无数只手把他推向深渊,他站在悬崖边缘,固执地坚持着自我,坚持了数月,最后,还是屈服于残酷的现实。

      他以为自己在神志不清醒的状态下会轻生。
      上了那辆不知道开往哪里的公交车后,他可能去到一个谁也不认识他的地方,选个比较悲壮的死法。
      但他并没有。

      淋着大雨,走过那座斑驳萧条的小石桥,莫名其妙地,自己被一个讨饭的老头儿塞了一百块。
      这一百块,对他来说,可能只是沧海一粟,但对于一个坐地乞讨的老人来说,那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来自陌生人的善意,让他麻木的心感受到了一丝丝的温暖。
      他一直骄傲着的、不被那些人看在眼里的自尊,却被一个跟他毫无关系的陌生人轻轻地捧在了手里。
      这种感觉,很奇妙。

      几个小时前,他在网上搜了搜附近的租房信息。
      这地方原来是S市最小的一个镇,名字倒取得挺恢弘——
      龙啸镇。

      他虽然不清楚国内租房价位是多少,但是看见月租金三百,他也知道这个数字低到刷新了他的认知。
      一室一厅,位于五楼。
      中介打电话过来,给了他房东的地址,让他去那交房租拿钥匙。

      前后交涉,不超过三分钟。
      效率快得让邢汐以为是诈骗。

      那个电话打完,一条消息进来了。
      邢汐扫了一眼,是他爸质问他怎么还没到公司。

      厌倦。
      疲惫。

      他当即把手机卡销毁,手机扔进了路边的下水道里。
      他身上还是那套从家里穿出来的衣服和裤子,邢汐打算也扔了。

      真正环视四周,邢汐才发现,这地方的路窄得很。
      对面是排列得整整齐齐的几排外壁已经斑驳的古早小区房,再往前去一点,有个面积不小的棚内菜市场。
      菜市场里边,卖什么的都有。

      邢汐在里边逛,看到一家店的店名,差点以为自己眼花了。
      ad1das
      里边挂的两套衣服,跟自己衣柜里那两套相似到了只有1不同。

      他花五十块钱买了两套,找了个卫生间换了。
      那套纪梵希的定制衬衫西裤被他卷成一团,直接扔进了垃圾桶里。

      只剩下那块去年生日时,他妈送给他的手表。
      邢汐只多看了一眼,要找个钟表铺把它当了。

      老师傅眼尖,虽然不认识牌子,但一眼看出来这不是一块普通的表,拿在手里看了好一会儿,眼睛直发绿光。

      “你看值多少。”邢汐不愿意多说。
      老师傅故作高深,抬头看他:“你确定要卖?”
      “卖。”
      老师傅举起两个手指头。

      “两万?”邢汐问。
      老师傅摇了摇头,撇了撇嘴。
      “……两千?”邢汐有点说不出口。
      “两百。”
      老师傅把表往玻璃台上一放,还有些肉疼地摸了摸胸口。

      邢汐沉默地站在玻璃柜台对面,对刚刚听到的话进行自我反思。
      他看着那块百达翡丽的限定款手表,不知道到底是表受到了侮辱,还是自己的智商收到了侮辱。

      “这是块好表啊。”路过的一个男人低头看了一眼,朝老师傅笑。
      “是啊,老头子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漂亮的表呢,可闪了。”老师傅一笑,那张嘴里掉得已经没几颗牙齿了。

      “行吧。”
      邢汐同意了。
      “好嘞!”
      老师傅当即把十张皱皱巴巴的二十块塞到了他手里。

      快要出菜市场,邢汐看到门口一个摆摊的,面前摆了一排的迷彩橡胶鞋,上边立个牌子:
      特种兵鞋,一双二十

      邢汐只是目光在上边停了一秒,后边的大妈立马热情地喊了起来:“小伙子!要不要来一双!可耐穿了!穿一年都不烂!大姐看你长得帅,十五卖给你!”

      邢汐在内心挣扎了几秒,刚要说好,目光一转,看到了旁边摊位上的人字拖。
      那双粉红色的拖鞋一下子吸引了他的注意。

      “老板,那双多少钱?”邢汐问。
      “粉红豹啊?”老板娘一巴掌伸了出来,“五块!”
      邢汐当即把鞋也扔了。

      出了菜市场,邢汐凭着中介给他的地址,沿着这条中山路往前走。

      中山路的上海镇五楼。
      中介只给他说了九个字。

      邢汐有些后悔手机扔得早了,他在这条几百米的路上走了几分钟,已经走回了那个桥头,还是没看见有哪个路牌上写着上海镇。
      然后,他看见了那个坐在路牙子上,端着碗面吃的少年。

      似乎有点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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