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阑风吹雨》叩殳白

16、16

　　年三十的晚上照例是跟对门夏乾一家过。
　　年夜饭是千亭跟夏乾下厨，南禾在一边帮忙打下手，顾宇则负责一趟趟往外跑，买几人突然发现用光了的调味料。

　　顾铁马窝在沙发的角落抱着手机打游戏。
　　客厅里电视开着，声音被厨房叮当炒菜的响声遮住了一大半。夏念舟靠在顾冰河身上看电视，两人已经放弃了听声音，全凭字幕。
　　动画片里灰太狼又被喜羊羊炸上了天，消失成一点星光。夏念舟咯咯笑着，伸手从茶几上摸了一罐可乐，“呲”地一声。
　　厨房里的千亭好像有顺风耳，立马探出头来：“念舟，马上吃饭了，饮料待会再喝。”
　　“是冰河姐要喝。”小姑娘脸不红心不跳。
　　女人接着笑了，说了句“你俩好好玩”，又转过身忙着给一道菜勾芡。夏念舟可乐凑在唇边，抬起头冲顾冰河扮个鬼脸。
　　顾冰河伸手点点她的额角：“行啊你，都学会撒谎了。”桌上的手机震了起来，一条接着一条的贺年短信。
　　“都是群发的，没点诚意。”顾冰河快快滑了几下又把手机扔回桌上。旁边顾铁马正打到关卡boss，短信接二连三地挡住最上面一条屏幕，气急败坏。
　　喜羊羊又演了两集，厨房里开始使唤人：“念舟，来把菜端过去！”

　　顾冰河很快就吃完了饭，挪到沙发上看春晚。小姑娘胃口小，吃了没几口也吃饱了，蹭到她身边懵懵懂懂，不时缠问唱歌这人是谁。饭桌上夏乾跟顾宇一边喝酒一边高谈阔论，从军事政治聊到唐诗宋词；千亭和南禾也聊得起劲，声音虽然盖不过，话题可一点也不比他们少。
　　看到十一点多，夏念舟眼皮越来越沉，靠在顾冰河身上睡着了。千亭起身抱她回去，小姑娘闭着眼睛，脑袋搭在她肩上无力地摇晃。顾冰河也刷了个牙，回屋关上门准备睡觉。
　　窗外人声嘈杂，客厅里两个男人还在一通瞎侃，声音忽高忽低。电视里已经开始倒计时，主持人的声音模模糊糊，夹带着酒菜的气味顺着门缝飘进来。

　　“3,2,1——”
　　“新年快乐！”
　　与此同时“嘭”地一声，窗外漆黑的夜色里绽开几朵巨大的烟花。
　　一瞬间明亮如昼。

　　第二天顾宇又开车带着一家人回了趟老家，这个年就算过完了。
　　傍晚夜幕低垂，回来的时候顾宇脑子一抽走了风雪湖边，直接堵了个结结实实。
　　大年初二路边店铺大多关着，有些清冷。顾冰河摇下窗向外望了望，远处一片黯淡里风琴酒吧的霓虹灯闪烁，映入眼帘。

　　寒假的最后几天程瑶说作业快写不完了，缠着顾冰河陪她泡图书馆。结果恶习未改，学不一会又拉着她跑去了网吧。
　　顾冰河大半月没玩这游戏了，再加上本来也不怎么会，一下午几乎没赢过。程瑶自己打排位，回城的功夫凑过来看着顾冰河手忙脚乱地打团，忍不住笑。
　　“我跟你说这网吧真不错，过年也不打烊，还特便宜。”
　　顾冰河没空搭理她，草草回应：“过年你也来了？”
　　程瑶不置可否：“我家来的亲戚多，乱哄哄的，烦。”见顾冰河不搭茬，又补充一句：“你猜我在这碰见谁了？”
　　“谁啊。”
　　“石源。”
　　顾冰河手一抖，死了。扭过头去，程瑶正专注地盯着屏幕，手上动作飞快。
　　“大年三十那天晚上。我来的时候就他一个，坐在那打了整整一宿。”程瑶抬手指了指网吧的角落，看见顾冰河正失神，顿了顿：“你怎么了？”
　　“没。”顾冰河回过神来。
　　程瑶沉默一会：“你是喜欢他吧？”
　　“……”
　　顾冰河没说话，眼睛却慌张了一瞬。
　　程瑶眯了眯眼，嘴角带着点意味不明的笑：“我说着玩的，你别紧张嘛。”

　　二月份的风渐渐暖了起来，街边的树梢好像一夜之间就染上了若隐若现的绿。
　　开学前一天安桥雨打电话来，还没开口就被顾冰河噎了回去：“知道了，买书。几点在哪儿见？”
　　那天刚好是情人节，放眼望去街上全都是情侣。两人挽手走着，路过一个卖花的小姑娘，顾冰河蹲下来从桶里挑了支红玫瑰，起身递给安桥雨。
　　“怎么好像每年情人节都是咱俩一块儿过。”安桥雨接过玫瑰笑得很开心，低下头闻了闻。
　　“所以啊，你倒是赶紧找个人来接我的班。”顾冰河说，“每年就这天的玫瑰最贵，一年一支我都快倾家荡产了。”
　　安桥雨撅了撅嘴：“又不是我让你送我花的。”
　　顾冰河看着她沉默了半天：“蛋糕更贵。”
　　安桥雨这才反应过来：“我天，今天我生日啊？”
　　“我送你这么多年花了你才明白啊？”
　　“我还以为你对我有什么非分之想……”
　　“得了，”顾冰河笑，“追你的男生连起来能绕地球两圈，我可干不过他们。”安桥雨拿花轻轻打她一下，又挽上她的胳膊。

　　后来两人进了书店，安桥雨把玫瑰茎很小心地放在书包里，拉上拉链，只露着花朵。书柜顶上窄窄的窗户里漏进阳光，洒在她发梢上。顾冰河看她翻书时格外认真的侧脸，忍不住问：“你喜欢什么样的人？”
　　安桥雨手里动作停下，抬起头来一脸懵：“我还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也对，级部第一又会跳舞的女神怎么可能看上那些凡夫俗子。”顾冰河说，“你就看杜洋和顾铁马那草包样，你要真喜欢上个这样的，我可能会先出手把他除掉。”
　　安桥雨被她逗得直笑，半天才说：“你知道你为什么考不了第一吗？”
　　“为什么？”
　　“就因为你脑子里全是八卦。”安桥雨往她手里塞一本王后雄，“数学买这个就行。”
　　顾冰河沉默。
　　“我担心你终身大事，你还人身攻击我？”
　　安桥雨站在阳光里笑得灿烂：“我也是为你学业着想啊。”

　　假期一溜烟似的就过完了。
　　第二天晚上回学校，程瑶还在赶作业。看见顾冰河，伸手死死抓住她：“快，数学卷子……”
　　顾冰河无奈：“要哪一张？”
　　“每一张。”
　　“……”
　　后来各科课代表开始发这学期的新课本。程瑶没工夫管，顾冰河帮她摞在旁边，不一会就摞上了天，像座摩天大楼摇摇欲坠。
　　徐浩进班的时候头发有点长，刘海飘悠悠的快要遮住眼睛。
　　“哟，这发型挺飘逸。”顾冰河回头打个招呼，听见徐浩苦笑一下：“没出正月，家里不让剪。”
　　沈益则立即反驳：“那都是迷信。你看我就剪了。”说着伸出剃得头皮发青的脑袋给徐浩看。徐浩垂眼看着圆溜溜的一颗头笑了半天，狠劲搓了搓，像在搓一个冬瓜。
　　“那是因为你没舅舅，不然你看你家里人让不让你剃。”

　　晚自习开始没多久老刘过来了，班里一下子安静。程瑶数学卷子没补完，提着脑袋做人。
　　课间学生会照例开会。因为是新学期第一次例会，顾冰河跟着徐浩一块去了。
　　初春的天气还有点清冷，两人一溜小跑过去，体育部办公室里暖暖的灯光，一进去就看见杜洋坐在桌边。
　　“女侠跑挺快啊。”一见面就是调侃。
　　顾冰河搓了搓手呵口气没搭理他。
　　后来杜洋想起什么，拿起手边袋子冲着她扔过来：“接着。”
　　顾冰河吓了一跳。眼看着飞到面前已经来不及做别的反应，下意识抬起胳膊挡。
　　只是“啪”地一声，那个袋子却并没砸过来。

　　一只手在前面替她接住，随即是熟悉的声音：
　　“哪有这么给女生东西的？”
　　半天，顾冰河愣愣地抬起头来。

　　石源一手捏着文件夹，一手拎着那个袋子，递到她面前。她抿着嘴默默接过，那边杜洋已经笑起来了：“部长你不知道我们顾女侠身手有多矫健，没事儿。”
　　石源也笑了笑，转身绕到桌子后面坐下，没再说话。
　　顾冰河低头打开袋子，看见里面是一小包牛肉干：“这什么？”
　　杜洋挠了挠头：“我们班一女的让我给你。叫啥来着……”
　　“安桥雨？”
　　“啊，对对对。”
　　顾冰河无语。接着石源手里的文件夹敲上杜洋的脑袋：“一个学期了都没记住人家名字啊？”
　　“别人就算了，安桥雨不应该吧？”徐浩说，“她不咱级部第一么，文艺部副部，长得还挺漂亮，全年级还能有不认识她的？”
　　杜洋讪讪地笑：“我记名字特慢，不信你问女侠。”
　　顾冰河“噗嗤”一声笑了。她想起上幼儿园那会他俩挨着坐，这人一直到上中班才记住她叫顾冰河，不叫顾冰川。

　　第二节晚自习老刘坐在讲台上，顾冰河跟程瑶趴在底下偷偷嚼牛肉干。
　　嚼得正香，徐浩从后面拍拍她，手伸过来：“给我也来一块。”
　　顾冰河捏着牛肉干回头给他一个眼神：“想吃？叫姐。”
　　徐浩不说话，只是看着她笑。顾冰河让他看得浑身不舒服：“得得，给你还不行么。”
　　晚自习快结束的时候老刘开了个小班会，说这学期学校活动多，不能疯得忘了成绩。又说上学期没学好的同学要更努力，啰嗦了一大堆。
　　“你们体育部都有什么活动？”程瑶低声问。
　　“三月份就开始体育节，完了接着就是运动会。”
　　“运动会什么时候？”
　　顾冰河想了想：“四月多？”
　　“五月多。”徐浩的声音立刻从后面传来。

　　放学的时候已经快九点半了。风很凉，顾冰河手揣着衣兜缩了缩脖子。高二的晚自习比高一晚结束半小时，这会还没放，整个楼灯火通明，静悄悄的。
　　路过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
　　夜色如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