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枝词》江上明月白

5、渊珩篇（5）风月前尘

　　我在温泉里舒适地半躺着，几只重阳鸟在我头上盘旋，如此美景，有山有水亦有鸟，我觉得再来一首曲子就完美了。只待还未想完，果真隐隐地飘来了一阵笛音。
　　我的小卫祁为我倒上了一盏酒，又听到“咚”的一声，似乎是有什么掉进了温泉里头，我郁闷着今天怎么老掉东西，伸手下去摸了两把，捞起的，却是一枚戒指，我怔住了。
　　直至卫祁替我把温泉里掉下的玉佩捞起来仍见我发呆，便唤了我两声，我回过神来，嗯了一声，将那枚戒指放到他手上。
　　卫祁一脸疑惑的看着我：“这是枚戒指吗？侍奉帝君多年，怎的未见过这枚戒指？”
　　我似乎说过，我这人向来不喜欢有的没的没用的玩意，但是这枚戒指，是许多年以前，玄息送我的，他说，这枚戒指带身上，可佑我在战场上凯旋归来，我那时候是怎么说来着？我说：“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迷信了？是否能凯旋归来，靠的可不是这枚小戒指啊。”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浅笑：“那你答应我，你回来了我们就去人间走走。”
　　我将戒指戴在手上，将他抱住含笑道：“我答应你，我们去看桃花，然后去吃桃花糕，再泡在满是桃花的温泉里聊聊天下下棋。”
　　他回抱我：“好。”
　　说完这话十天之后，我就上了战场，再见玄息是三千年之后。
　　我看着卫祁手上那枚戒指，它曾在蛮荒之地刺目的阳光下反射着耀眼的光芒，它上面雕着一朵两生花，我嘴角微勾。两生花的花语我记得，叫“一生守候”。
　　这不是一枚新戒指，我抿了一口酒。
　　我将那戒指从他手里收了回来，打量片刻。
　　相比于他同我相依为命四处奔波，其实我更希望他可以得四海八荒的爱戴，得偿所愿，他们会千秋万代的歌颂着玄息，哪怕我同他再无法相见。
　　卫祁说：“帝君，你眼眶红了。”
　　我装作生气，道：“你就不能不要拆穿我吗这样我多丢脸啊。”
　　他恭敬道：“是。”

　　十多万年过去了，沧海桑田都不知变了多少回，就连广虚山上的四季都不只更换了多少季。哦不对，广虚山早就没了，是的，还是被我自己给毁了。我早就不是当年广虚山上那个固执又不懂人情世故的渊珩了。那个渊珩早在十七万年前就灰飞烟灭，现在活着的，只是隐居深宫的清渊帝君罢了。
　　当年广虚山所有的欢声笑语都成为了过往的风，最后没入深沉的夜里，只余天上清零的星光。
　　彼时我还在温泉里泡着，宫里便来了位不速之客，耳边响起一阵清冷的声音，我的余光瞟到他月白色的衣角。
　　“怎么来我这了？喝杯酒吗？”我给他倒了杯酒。
　　其实从当年事之后，他估计是除了我的贴身侍卫卫祁外唯二真正关心我的人了，也是当年那场滔天大战中存活下来的朋友。
　　犹记那年我被玄息的碧落剑一剑刺穿，在我的身上刺出了个窟窿，我从云端处重重地落在了翻腾的大海中，最后还是元泽将我从海水里捞起来。
　　他从前总爱讥讽我，可那时的他却紧握着参商剑看着玄息，我能感到参商剑散发出的阵阵杀气，连忙用最后一丝力气拦住他说住手，只有我完全离开他，他才能成为顶天立地的英雄，他一直想当英雄。
　　元泽的脸色在风云间变得十分苍白，他骂我：“你给我闭嘴！都快死了还这么唠唠叨叨！我去杀他，你还能拦得了我？”
　　我握着他的剑柄，生怕他给我添什么祸端，勉力道：“他是我手把手教出来的，他杀我我既不能大度原谅，也不能把他杀回去，好吧，我诅咒他这辈子生不了儿子行了不，这是我最大的宽容和善良了。”
　　他看着我，堂堂八尺男儿却忍不住红了眼眶，他说：“都快嗝屁了还跟我打趣，你真当觉得你很幽默吗？执迷不悟愚蠢至极！有什么遗言赶紧说说完赶紧死！”
　　我扬起一抹笑：“没有了。你给老子找一块地躺躺，你护腕把我硌得慌。”
　　压我伤口了，痛死了。
　　不过关于玄息，再也没有人把他当成尘埃了，他由天宫里头的吉祥物进化成四海八荒的大英雄，往后会受四海八荒的爱戴。只是我再也看不到而已。
　　有点可惜。
　　想到这里，我就没有继续想下去了，至于我最后有没有死成，又是另一桩事了。
　　他双手环抱居高临下的看着温泉里的我，似笑非笑说：“你这日子倒是过的挺滋润的，想想你当初半死不活的样子，可真是天差地别啊。”
　　因他对我有过恩，且是个大恩，对于这种大恩，正常来说是得以身相报的，介于他并没有那方面的需求，我只好换种方法来报答他，那便是由他欺负我去吧，反正这人除了比较毒舌，其实还是挺好的。
　　好例如在玄息一剑捅了我之后，还是他抱着我走完最后一程的。这种生死之交实在是没齿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