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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情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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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统领大人,不知道喊我来,有何吩咐?”
润玉端立于统领司墨之前,礼仪分毫不差,做足了一个下属本分。
司墨斜眯着眼睛,看着他。
此人一袭锦衣,玉带缠腰,神情平和,气质淡雅,长得和个白莲花似的——
司墨心中骂道,其实是个心狠手辣的黑心鬼。
既然帝君吩咐,要试试他的本事,又怎么能不给他找点事情做做?
润玉颇为无奈,来之前,朱雀告诉他,这个司墨原来和封玄是同年进入上清天,算是旧识,封玄一死,他有些兔死狐悲之感,对他那是一百个看不顺眼。
他冷声道:“魔界真冥长老伏诛后,手下还有小股势力流串作乱,威胁到了天界边境,天帝洛辰请求上清天派兵支援,你和我一起带兵去吧。”
润玉心中咯噔一声。他当年发过上神之誓,永世不入魔界,这一旦踏入忘川,只怕就会遭到反噬,可如何是好。
他拱手道:“司墨统领,我们身为御前军一员,当以保护帝君安危为己任,为何此次任务不派孟章神君或执明神君手下的兵马前去,反而让我们去?”
司墨讽刺的说:“听说你在封玄叛乱之时,表现英武非常,以一当十,怎么现在却怕了魔界区区众人,莫非他人传言你是靠裙带关系上来,乃是真的?”
司墨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润玉也无话可说,只得点头应允。
“润玉,你后日便要去魔界了,可有难为之处?”
朱雀见他这两日神情抑郁,有些奇怪。此次不过是追击一些残兵流勇,还有司墨一同前往,应该对他不成问题才是。
润玉欲言又止。
“朱雀姑娘,我有好几个月没见到乐儿了,她在离王府可还好?”
朱雀想了想,避重就轻说了下:“容乐听到你的死讯后,病了一场,现在宗政无忧在照顾她,身体已逐渐复原,应无大碍。”
“宗政无忧——照顾她?”
“是的。”朱雀点头道,“据念夏说,自从容乐病后,他们朝夕相处,夫妻关系已经大为和缓。”
朱雀想起此事,心中十分不安,虽然她那天和师兄说了让他不要用情蛊控制容乐和宗政无忧,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还得抽个空去问问清楚才好。
润玉黯然神伤,他不是没有想过私下去离王府看看容乐,但是又觉得,她或许并不怎么愿意看到他。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握手一长叹,泪为生别滋。这首诗,容乐公主总该听过?”
“离王殿下错了。”
“哦,错在何处?”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的后面一句应当是——欢娱在今夕,嬿婉及良时。如此良辰美景,离王殿下却讲什么生离死别,似乎不合时宜吧。”
她一心盼着和宗政无忧琴瑟和鸣,如今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得偿所愿了?
这种念头最近经常在他脑海里出现,如同一把刀子,割开他的心脏,在里面肆意搅动着,直到鲜血淋漓。可是他不能和任何人说出他的痛楚,反而要时刻保持着淡然的微笑,和所有人周旋,透过层层夹缝,寻找一条自己的出路。
在这个危机四伏的上清天里,没有朋友,只有对手,就连一手带大的徒弟都——
夜帆不顾他的阻拦,执意要跟随云珅去学习最高一层的幻术,临走前对他说:
“师傅,总有一天,我会全靠自己,爬上云端,和你并肩而立,再也无人敢欺辱我们二人。”
时间的沙漏默默流逝,命运的齿轮再次转动,和几百万年前一样,爱人变心,亲人疏离,所有人都选择弃他而去。
他想起了那位神秘上仙在他刚刚出生之时,对他的天命预言——难道他真的是个万年孤独的命理?
“朱雀姑娘,我想临行前,去看看乐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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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妃,快把这药喝了吧。”
宗政无忧端起白瓷碗,轻轻的吹了吹,然后把勺子放在容乐嘴边,容乐蹙了蹙眉,苦着脸说:“太苦了啊,能不能不吃?”
宗政无忧坐在床边,耐心的对她说:“王妃,良药苦口利于病,你不吃药什么时候才能好呢?”
容乐依旧不张嘴,宗政无忧把勺子塞进她口中,苦涩的味道蔓延在她的唇中,她大声的咳嗽起来。
“宗政无忧,你混账!”
“有力气骂人了,看起来快好了嘛。”宗政无忧嬉皮笑脸的看着容乐。
容乐气鼓鼓的瞪着他,把头偏过去,却又被强行扭过来,塞进了一粒东西。
“呸,呸,这是什么?”
“别吐了,是蜜饯,专门给你准备的。”
容乐横了他一眼,舔了舔嘴里的蜜饯,果然感觉苦味轻多了,却看见宗政无忧拿起他的药碗,喝了一口。
“你没病,喝我的药干嘛?”
宗政无忧龇牙咧嘴:“果然很苦啊。”
容乐说:“知道苦还喝?”
宗政无忧笑吟吟的说:“以后你喝一口药,我喝一口。我们本就是夫妻,夫妻一体,我陪你同甘共苦好不好?”说着,自己往自己嘴里放了一颗蜜饯。
容乐微微低头,他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眼中隐隐带了点期冀之意。
她轻轻抽回手,看着他,心底复杂难言。
自从她知道容齐的死讯后,整天头晕晕乎乎的,身子有点软,虚弱得快要飘浮起来,宗正无忧一直陪在她身边。
她觉得自己那段时间有点怪,很多愁善感,只有看见宗正无忧的时候,才会感到安慰。她以为她爱上了宗政无忧,她也应该爱他,毕竟他是她名义上的夫君,但是为何她一想到容齐,就会觉得心痛、心悸、心搐、心殇,好似脏腑俱焚,烧心痛苦却说不得一个字,只剩忧愁游离?
她并不知道那是情蛊迷惑了她的感知,只是为自己轻易的变心而感到羞愧。
她是一个罪无可恕的人,不应该奢望自己的余生能有诸多欢喜。但是逝者已矣,有一个人愿意接受她,救赎她,她愧疚、惶恐,却又觉得不能辜负这份好意。
容乐对着宗正无忧,露出浅浅的笑容:“是的,夫妻一体,本就应当同甘共苦的。”
“润玉,我们要走了。”朱雀催促道,“不能让司墨发现你私自下凡了。”
润玉紧紧握着右拳,他知道司墨看他不顺眼,一心一意找他的茬儿,一旦被发现他擅离职守,必定要大做文章,所以才喊了朱雀作陪,何况此情此景,多看几眼除了更添心伤外,又有何用?
容乐走至门口,但见月光清冷,照亮无人相倚的阑干,拉长了她的身影。朦朦胧胧间,她感觉身边忽有淡淡熟悉气息逼近,龙涎香的香气隐隐约约,她的影子渐渐重叠出模糊倒影,心里猛的一突,不由自主的伸手去探。
“走吧。”他蓦然转身,走的决绝。
他现在无力保护她,她心中也无他,强留她在身边,害人害己。来日方长,他还有生生世世的时间,足够他去让她回心转意。
一袭无暇白衣,飘然远去,挺拨如松的身影里带了些初春的微凉气息,寂寥而温绵,清淡如雪的颜色,恰好与那只手擦肩而过。
一件寒衣披上肩头,她怔了一怔,手悬在半空中,似有那么一点恍惚。
梦醒了。
她回过头,宗政无忧温存的对她说:“天凉,你还病着,别吹风,回屋吧。”
他欲挽起她的臂膀,她却后退了一步。
“王爷.....”
“你可以喊我无忧。”
“无忧。”她安静垂落的睫毛温顺而收敛,“请给我时间,好吗?”
“多久都可以。”他深眸柔情浅溢,“只要你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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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你是不是对容乐和宗政无忧用了情蛊?”
云珅坐在椅子上,端了杯茶,轻轻的吹了口气:“师妹你还真是女生外向,居然现在就帮着润玉来质问师兄我了。将来你要是真的嫁给了他,这心不还得偏到天上去。”
朱雀秀眉紧蹙:“师兄,如此胜之不武。”
云珅笑的颇有些嘲讽:“成者为王败者为寇,战场如此,情场亦是如此,师妹你这种想法太迂腐了。”
朱雀不语,她不愿意让云珅从中插手,一方面是出于道德感,另一方面却是因为她的自尊心。想她堂堂陵光神君,公认的六界第一美女,却要靠着陷害对手才能获得心上人的心,这种挫败感,不是云珅这种习惯以成败论英雄的人能够理解的。
云珅见她一脸的不高兴,说:“你也不用如此,实话告诉你,情蛊,我确实是用了,但是只用了一个十日蛊,如今已是第十五天。”
朱雀忽然明白:“你的意思是——可是,明明我见大婚之时,宗政无忧对容乐毫无情意,怎会忽然——”
云珅说:“师妹,你在上清天呆的时间太久了,都忘了人间的姻缘是靠什么操控了。”
朱雀恍然大悟:“师兄你的意思是,容乐和宗政无忧是月老红线所系,注定要在一起的?”
云珅颔首道:“不错,所谓命定姻缘,纵使千回百转,终究会回到原点。所以宗政无忧尽管之前对女人十分厌恶,但是只要和容乐稍稍有时间相处,就会情根深种。我不过是拿情蛊稍微催化了下他们的感情而已,现在情蛊效力已失,你看他们相处的不也好得很?”
朱雀略微失神:“那润玉他......”
云珅笑笑:“就算他知道缘由,也无法改变,除非他能逆天改命,让容乐飞升成仙,成妖成魔,不再适用人界的法则,否则就算她生生世世爱的都是他,最后嫁的也会是别人。他注定只是她人生的一个过客而已。”
朱雀问道:“如果强行改变凡人命定的姻缘,会如何?”
云珅神情渐渐沉静下去,像是忆起了什么往事。
“那个凡人大概会……不得善终吧。”
朱雀忽然想起了多年前的那副画像,失声道:“师兄你是不是——”
云珅缓缓道:“师妹,你可知,我后来之所以再未下凡,并不全是因为师尊训斥的缘故。”
朱雀问:“那现在?”
云珅闷闷的说:“否则,你以为我为何一定要用容毅这个身份。”
因为元安帝容毅,才是皇后和丽妃的命定之人。
这个衰老的皮囊,说实话他也嫌弃的很。
他不愿意再多提此事:“师妹,我们现在谈正事吧。听说润玉要和司墨一起去忘川追剿真冥长老的余孽了?”
朱雀点头道:“不错。”
云珅冷笑道:“那个司墨,是云坤一手提拔上来的,对他忠心耿耿,当年火烧永和宫就是他带的头,正好趁此次机会,把他除了。”
朱雀遥望远方,总觉得润玉对此次魔界之行有些不情不愿,隐隐担忧如雾气一般在心中腾腾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