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女是朵灵芝精》翛然瑄

47、第47章 生而为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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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日放学，李家的马车便候在集贤书院门口。李家的小厮静立在马车旁，等着生徒们下学。

　　见到顾府的六小姐出来后，李府的小厮赶忙上前请安。

　　“六小姐，我家大小姐有请。”

　　“有什么事儿吗？”灵芝有些费解，她跟李秉真的关系向来普通，为何突然请她去李府作客？

　　“回六小姐，小的不知。”李府的小厮面露难色，回答道：“只说有请。”

　　灵芝有些为难地看向大哥顾道之。

　　顾道之随即了然灵芝的意思，便点点头说：“那我陪你走一趟吧。”

　　上次出事之后，顾府便不再让女眷单独行动了。

　　过去跟李秉真交好的顾白露倒是一片平和，似是完全不为所动，带着弟弟妹妹上了自家的马车，打道回府了。

　　顾道之陪着灵芝上了李家的马车，前往李家。

　　2

　　到了李府，李秉真竟然在门口迎着，见到顾道之和灵芝一同前来，多少有些讶异。随即想了想，便也明白了其中的用意。

　　李秉真将二人请进屋内，径直去了她的小院。

　　“我有些闺房之事要跟令妹聊聊，还请顾家哥哥品品我们府上的茶点，稍作等候。”李秉真招呼女使送来了点心和茶水，给顾道之安排好。

　　既来之则安之，对方既然已经言明是闺房之事，顾道之也只好欣然接受这样的安排，随着女使去了厅堂。

　　灵芝很是费解，但还是跟着李秉真去了她的内房。

　　李秉真的闺房很是雅致，吃穿用度都是顶好的，不同于先前李秉莲的奢华，但能看出李秉真是有自己的审美的，并非一味追求华贵。

　　李秉真的闺房贴墙种植了一片青竹子，西北荒漠，土地干旱，李府竟然能辟出小院种出湿热地区的竹子，可见财力一斑。可惜现在入冬，竹子都呈现出枯黄色，但与屋内清一色黄花梨打造的家具相呼应，很是静雅。

　　李秉真的女使也如主子一般，很是沉稳，不似秉莲的那般毛躁，给二人上了茶之后，就乖乖地退出门外，候着了。

　　“今日我请你来，很奇怪吧？”李秉真一边给灵芝上茶，一边问道。

　　灵芝点了点头。

　　“我知道秉莲出嫁以后，你们一直有书信往来。”

　　灵芝又点了点头。

　　“谢谢你请郡主去看望她，我代她谢谢你。”李秉莲将茶杯递到灵芝面前，然后起身，对灵芝行了个礼。

　　“不用不用，”灵芝慌忙去扶李秉真，说道：“大家同窗一场，能帮到她也是应该的。”

　　“没什么应该不应该的，”李秉真真诚地看着灵芝，说：“不帮是本分，帮了是情分，该谢还是要谢的。”

　　被李秉真这么一谢，灵芝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

　　“宋家知道我妹妹还有郡主这么一个朋友，后而的确对我妹妹的态度好了不少。”李秉真看着灵芝的眼睛，说：“这都多亏了你的打点，才让她在婆家的日子好过些。”

　　在顾家，除了老夫人没什么人在意她的感受，一直以来灵芝的存在感也并不是很强。突然自己的用心被李秉真发现了，还郑重其事地道谢，反而让灵芝有点受宠若惊了。

　　“也、也不都是我的主意，是秉莲身边的女使求我的，郡主是梁肃姐姐，大家都是同窗，自然是能帮就帮了。”灵芝为了掩饰自己的羞涩，将这些都推到了梁肃头上，赶忙端起茶水喝了起来：“今、今天您找我来有什么事儿啊？”

　　见灵芝推脱，李秉莲便也不再说下去了，只将这份恩情记在心里，等日后有机会再偿还。

　　“我父亲愈发觉得金城事态不稳了，”李秉真看向窗外，悠悠地说：“所以，打算举家迁往盛京城了。”

　　灵芝并没多想李秉真这番意味深长的话，只是静静地等李秉真往下说。

　　李秉真神游了一小会儿，转过头来，看着灵芝，突然扯开了另一个话题：“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跟家里的马夫私通吗？”

　　李秉真的话很有含义，默认灵芝是已经知道自己的丑事的。但将自己的丑事说得这么直白，多少让灵芝突然有了一丝不适应的感觉。为了不让李秉真尴尬，灵芝只是配合地摇了摇头，并未作出任何反应。

　　李秉真底下头，自嘲地笑了笑，说：“其实我明白你们对我的看法，你修养很好，我心领了，其实无所谓的。”

　　既然李秉真这么坦然，灵芝觉得自己总是躲躲闪闪地也没什么意思，便斟酌着用词，委婉地问出了一直以来的疑问：“我祖母说，女人家的名声最是要紧，稍有闪失，会给家族带来耻辱的。”

　　“你不觉得很可笑吗？”李秉真突然抬起头，一脸嘲讽地看着灵芝，说：“为什么女人的名声会给家族蒙羞，可男人却以风流倜傥为荣？”

　　灵芝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被李秉真这么一问，却觉得是有些奇怪，脑子里冒出来的答案就是祖母、邵妈妈、陈氏还有田小娘总挂在嘴边的话：“女孩子家最终总是要嫁人的呀，贞洁自然是最重要的。”

　　“男人也是要娶妻生子的，为何不守着贞洁？”李秉真看着灵芝，继续问：“那为什么女子嫁人就一定要守着？况且，为什么女子一定要嫁人？”

　　这下李秉真的问题，也问到了灵芝一直以来的疑惑，是啊，为什么女子一定要嫁人？似乎生而为女，一生的使命就是要找个人家嫁了，为了完成这个使命，要小心规矩着自己的行为，守着自己的名声，所学所看，都是为了成为人妻而努力。

　　而男人的使命，却不是。顾长亭告诉三个哥哥，要考取功名，切莫掺和深宅大院的婆婆妈妈之事；陈氏告诉顾道之，一定要出人头地；田小娘告诉顾游之，要规范自己，要比顾道之有出息；甚至顾羡之在祖母房里养病的时候，祖母也说他要为自己争气。

　　李秉真看出了灵芝的疑惑，嘴角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继续说道：“因为所有的家族都默认为，只有男子能为家族带来荣誉，继承家族的只有男子。所以他们的使命是功成名就，而女子便是‘泼出去的水’，是外人。”

　　“也不是吧，父亲说待到嫁人那日，会给姊妹们置办嫁妆的。”说实话，灵芝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为顾长亭辩护的话，也许是被李秉真的语气激的吧。

　　“嫁妆？”李秉真似乎很是不屑：“置办再多嫁妆，能大过你家家产？”

　　“自是不可能。”

　　“那不就得了？”李秉真眼里露出一丝狠劲儿，这股狠劲儿罕有出现在女子眼中，灵芝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莫名的喜欢：“所以如果我自己不亲手毁了自己的名声，那我就得听父亲的安排，嫁给某个官宦子弟。”

　　听到李秉真这么说，灵芝吃惊地睁大了眼睛。女子，竟然还可以这么做？可以毁了自己的名声？！

　　“可是毁了自己的名声，你便再也无法嫁入好人家了呀！”灵芝遂想到了那个英俊的马夫：“不过也无所谓了，你已经找到了的爱情了，能跟相爱的人相守，也不错。”

　　“爱情？”李秉真露出一丝嘲笑，说：“爱情就是个□□，我根本不需要。”

　　“不要爱情？！”灵芝更觉得李秉真的想法奇怪了，问道：“那你要什么？”

　　“我要的是自己成为李家的继承人。”李秉真露出自信的笑容。

　　还可以这样？灵芝觉得有些大开眼界，说：“继承人？不、不该是儿子吗？”

　　“你是觉得自己哪里不如你那三个哥哥？何必这么自我矮化？”李秉真略带挑衅的意味问道：“暂且不说你家，你觉得李秉荣是这块料吗？”

　　灵芝拄着下巴，认真地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

　　“秉荣是独子，被爹娘宠坏了，”李秉真说：“李家偌大的家业交在他手里，早晚会败光的。他根本没有继承人的意识，只觉得这些早晚是他的，也便没什么危机感，总觉得一切顺理成章，要知道这世上很多东西是需要相匹配的能力才能驾驭的。”

　　灵芝震惊地看着李秉真。内心惊叹，女子竟然还可以跟男子一争高下？遂想到这一层，觉得自己想法很是可笑，是啊，为何自己也跟着想女子不如男子了。做文章也好，经商也好，都是用脑子的，自己又不是脑残，为何觉得自己不行？不能一争？诸太傅一直以来不都是在强调这一点吗？究竟是受了谁的影响，竟然觉得自己不如男子了？

　　“告诉你实话，我一点儿也不喜欢那个马夫，”李秉真手里把玩着紫砂杯，平静地说：“只是觉得他人算机灵，皮相也不错，我才选择他的。我爹现在也认命了，不指望能靠我的婚事改变出身，试着扶持他，看他是不是能独当一面。”

　　听到李秉真这么说，灵芝还是觉得有些可惜：“你爹为什么宁可扶持一个外人，也不愿意扶持你呢？”

　　在学堂的时候，李秉真也是处处拔尖的。诸太傅总夸她头脑灵活，总能另辟蹊径考虑问题。可惜是商籍，不然一心搞学问，不会比傅善香差的。

　　听到灵芝这么说，李秉真顿时看灵芝的眼神多了几分欣赏，心叹果然自己没看错人。有些观念果然跟她一说便通。不似秉莲，榆木脑子已经被这世道忽悠瘸了。

　　“没办法，这就是女子可悲的地方。”李秉真自信地说：“不过我会搞定的。如果他有经商的天赋，有我爹扶持，我便好好管束住他即可，做个垂帘听政的‘摄政王’。如果不是那块料，那李家的家业将来便肯定由我掌舵。”

　　“所以你从一开始就没想着要外嫁！”

　　“为何要外嫁？”李秉真说：“我不求功成名就，只求安稳度日，我家家大业大，我不在自家享福，为何要去别人家做奴隶？”

　　奴隶？！李秉真将外嫁她人比作奴隶！灵芝觉得这词用的甚妙！是呀！母亲陈氏出身好，家世好，嫁给父亲后边一心一意料理家事，替他孝敬祖母，还要跟一屋子小妾斗法，还要装作宽宏大量。这日子可不就是奴隶嘛！李秉真说的观点，虽然是灵芝从未想过的。但听进去后，每一句灵芝都认同。她不过是不愿意接受父亲的安排，觉得自己的命应该自己决定而已。只是，这多少在灵芝看来有些自私。

　　“可是你不愿意去，秉莲替你去了。”灵芝想起秉莲出嫁那日，心里还是挺难受的。

　　“也许我这么说你觉得我自私，”说起秉莲，秉真眼里先前的那股子自信也没了，反而多了几层难过：“但是，即便不嫁给宋家，父亲也会给她找同样的别家的。我父亲就是想让我们女子嫁给士大夫，改变商籍。但是我挣脱了，不嫁了，我便有能力守住李家的家业，让秉莲在婆家过得好些。你觉得我自私也好，逃避也罢，但我在李家，就永远是秉莲的后盾。如果连我都不做这番挣扎了，秉荣接手李家，我家还能不能持续繁荣下去不敢说，但他一定不会管我们姊妹几人在婆家的死活的。”

　　“为什么这么说？”灵芝不懂，问道：“你们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姊妹呀。”

　　李秉真的眼里露出一股哀怨，看着灵芝，说：“你觉得男子能体察到女子的不易吗？”

　　这一问，直击灵芝的内心。是！这便是她为人以后一直以来觉得无力的地方。顾长亭不知道后宅的勾心斗角吗？他知道，但是他懒得管，他觉得都是妇人婆婆妈妈的事情，所以间接促成了顾伊人的小娘被田小娘毒死。

　　顾道之会在意顾白露吗？即便是一母同胞，顾道之也觉得妹妹早晚要嫁人，只要不给顾家蒙羞，便半点不提及诸太傅对女子办学的良苦用心。顾游之在乎顾萋萋吗？更是可笑！他更在乎的是跟李秉荣厮混游玩。顾萋萋那么喜欢梁肃，顾游之是知道的，却也懒得帮忙。一母同胞尚且如此，何况夫君呢？是啊，李秉真说得对，爱情，就是个□□，谁信谁找死。

　　“只有女人才是命运共同体。”李秉真神色黯然地说。

　　灵芝认可地点了点头。

　　二人相视无语，但这股身为女子的无力感，却是共通的。知道了李秉真的真是想法，灵芝突然对她有了些许崇敬之情。她能愿意以自毁名声的方式达到自己的目的，是个狠角色。

　　“所以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灵芝不解地问。

　　“就当是感谢你一直以来对秉莲的帮助，”李秉真很是真诚：“也是想劝你，莫要被这父权社会坑害了，想清楚自己要什么，便去争夺去抢，莫要信了那套‘女子无才便是德’和‘贞操观’苦了自己。大家活一次都不容易，要像男子那般活出自己的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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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秉真的话响彻脑海，很是震撼，直到回了家，灵芝都在反复思考着她话里的意思。

　　“李家请你去做什么？”回了溪客堂，老夫人随口问道。

　　灵芝想了想，答道：“李家姐姐说，要举家迁往盛京了，说是金城日后恐怕不会太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