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目]曾经》古月江南

13、第十三章

　　知道什么是除妖师吗？
　　知道除妖师的力量为何被称为妖力吗？
　　因为啊……除妖师本身力量的来源，就是妖怪。

　　人类与妖怪签订契约，妖怪给予人类力量，人类献予妖怪祭品——这就是除妖师的雏形。

　　拥有力量的人类代代繁衍，逐渐形成一个家族，野心在权势中膨胀，渐渐地，除妖师们不再满足于受限于妖怪。
　　他们想要成为力量的主人，想要让妖怪成为自己的奴仆，于是，便滋生了背叛。
　　曾经的约定变成诅咒，世世代代的缠绕在除妖师的身上，力量根据血脉传承，诅咒也随着血液流淌。
　　残酷的是，不是每一个拥有除妖师血脉的人，都会成为除妖师；而每一个流淌着妖怪血液的人，都会遭到妖怪无止尽的报复。

　　每一位的场家的嫡系，都会被妖怪夺去一只眼睛；每一个名取家的子弟，都会有妖怪的纹身在皮肤下游动，当妖怪爬满全身的时候，就会被夺去性命……

　　所以，失去除妖师传承的家族，往往不得善终，他们将以自己的生命，偿还曾经的约定。
　　浅川家，也是如此。

　　“阿信在当时有能力成为除妖师，所以在阿信长大成人之前，他的爷爷想暂时躲避妖怪的报复，离开了世代生活的城市。”
　　“可是，阿信的爷爷低估了妖怪的恨意，更没有想到妖怪会在路上就袭击他们。我为了护住阿信，抽取了阿信太多的妖力，导致阿信失去了成为除妖师的资格。”
　　“即使如此，阿信的血脉中依旧流淌着微弱的妖力，这份妖力支撑着我与阿信的契约，但每次我大量使用力量的时候，总免不了抽取他的部分生命力，阿信的身体因此一日不如一日……”

　　这是一个十分矛盾的选择。
　　如果放弃与姑获鸟的契约，无人保护的浅川信或许随时会丧命于妖怪的手下。但维持契约，又迟早会被抽干生命力而死。

　　“我很强大，我会保护信！”玲子看着犹如死人一边躺在床上的浅川信，默默的握紧了自己的拳头。

　　姑获鸟却摇了摇头：“你不可能和我一样，每时每刻都陪在阿信的身边，况且……”
　　姑获鸟脸上的表情怜悯又悲伤：“他，没有多少时间了……”

　　“那就把那只妖怪解决掉。我一直不明白，明明可以寻求别的除妖师家族的帮助，明明重创了那只妖怪，为什么不干脆将之解决或封印？还要给它卷土重来的机会？”

　　“因为……如果没有那只妖怪，阿信立刻就会死！”姑获鸟难过的说出了最终的真相。

　　那一场夺走了浅川父母的车祸，并非对浅川毫无伤害。浅川的失忆，也并非是因为妖力过度消耗，而是切切实实的被撞到了脑袋。
　　浅川之所以可以迅速恢复过来，之所以长久的被抽取生命力之后，还能磕磕绊绊的活到现在，凭借的全部都是体内那丝微乎其微的妖力。
　　而妖力的来源，恰恰是那只想要夺走浅川性命的妖怪。

　　是的，那只想要杀掉浅川的妖怪，才是他活下去的支撑。
　　多么的讽刺。

　　玲子伸手抚摸着浅川冷的有些发青的脸，感受着那微不可查的呼吸：“也就是说，如果有生命力的补充，我们就能干掉那只妖怪，你就可以与信解除契约，然后……信就可以健康的活下去，对吗？”

　　“理论上是这样，但这根本……”就是不可能实现的。

　　“那就好。”
　　玲子听了，附身将昏迷的浅川背起来，直接向屋外走去。

　　“你要做什么！”姑获鸟的声音有些尖锐。

　　玲子头也不回：“去给信补充生命力。姑获鸟，我们比试一下如何？如果我成功的将浅川救了回来，你就乖乖和浅川解除契约，离开他的身边。”
　　浅川，是绝对不会主动要求解除契约的，所以只能从姑获鸟这里入手……反正，浅川也看不见不是吗？

　　“……如果你真的有办法，我答应你。”姑获鸟犹豫了一下，应了下来，“不仅如此，我还可以把名字给你，只要，阿信可以活着。”

　　玲子没有再回复，只是背着浅川，踏入了她很久不去的妖怪的森林。
　　一路上，小妖怪们大喊着“夏目玲子又来了”，纷纷作鸟兽散，玲子没有理睬，只是稳步向森林最深处走去。

　　万物有灵，露有露神，山有山神，土地有土地神。
　　玲子这次的目标，就是大山深处的那位山神。

　　那是一位了不起的神明，尽管从不踏入人世，却掌管着一片地域人们的命运。
　　命运的支流从山上流淌下来，流过一颗颗代表灵魂的石头。
　　每一颗石头，都有属于自己的支流；每一个灵魂，都有独属自己的命运。

　　玲子来到那一片巨大的悬崖下面，瀑布从断崖飞奔而下，水花拍打石块，升腾起一片水雾，大大小小的彩虹在阳光下闪耀。
　　瀑布在山崖下汇成水池，又依据地形变成一条条小溪，流向山的各处。

　　玲子将浅川小心的放在一块水花打不到的石头上，静静的看着那座悬崖。

　　令人惊讶的是，在玲子的注视下，平滑的山壁缓缓凸起，变成了一张老人的脸。瀑布整齐的分成了两道，将那张脸完整的展示在了玲子的面前。
　　“夏目玲子，说出你的愿望。”
　　声音悠远而苍茫，似乎穿越了岁月。

　　“我要他活下去。”玲子指着浅川回答。

　　悬崖上那张沧桑的脸缓慢的转动，视线落在了浅川身上：“每一个人，都有着自己的命运。要改变一个人的命运，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夏目玲子，你能付出的代价，是什么？”

　　“我有的，都可以。”玲子笑着回答，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山神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似乎在感慨人世间的万千气象。
　　“缺失的生命力，只能用生命力来弥补。夏目玲子，你要救之人，身体早已千疮百孔，你的十年寿命，方能抵他一年时间。如若那人再失去妖力，你耗费的时间更会成倍增长。即使这样，你还要救吗？”

　　玲子看着仿佛睡着了一般的浅川，眼神温柔而缱绻：“同生共死，世间还有比这更幸福的事吗？开始吧，山神。”

　　山神再次叹息一声，苍老的脸慢慢消失，岩壁重新变得平滑，瀑布也再次汇聚成了一道。
　　“玲子，如果那人去世了，就说明你的寿命已不足十年，切记，切记。”

　　随着声音的消失，玲子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虚弱，于此同时，浅川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红润起来。

　　虚弱消失后，玲子趴在池边，看着自己的脸。
　　“什么嘛，我还以为会变老呢，原来什么影响也没有。”

　　“……玲子？”浅川撑起身子坐了起来，胸口那压抑而沉闷的感觉已经完全消失，身体竟前所未有的轻松起来，“你，做了什么？”

　　玲子笑着看向浅川，神情没有一丝一毫的异样：“请了这里的山神大人帮你治病，怎么样，要拜一拜吗？”

　　浅川知道，玲子绝对付出了什么。但玲子不愿说的事情，他也绝不会去寻根究底。
　　这是两个人的默契，也是玲子没有从浅川身边逃离的原因。

　　浅川走到玲子身边，对着瀑布深深的拜了下去：“谢谢您，山神大人。”

　　水花四溅，雾气升腾，彩虹闪耀。
　　在这人迹罕至的大山深处，有着鲜为人知的美景。

　　“真美啊。”
　　“是啊，真美。”

　　未来怎么样，这没有人知道。
　　但至少此时此刻，我们彼此依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