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我寻安》宛真

9、勇敢地看着我

　　班主任追着许容安死缠烂打，希望他能幡然悔悟，放弃睥睨世界的中二病。

　　许容安靠在后桌叹口气，他有点烦了。

　　沈连浔背着书包站在校门口等许容安，许容安又被班主任叫走了，让他先走。沈连浔走到校门口还是觉得奇奇怪怪的，这阵子老班经常把许容安叫到办公室，还把门关上，许容安又什么都不说，搞得他心里毛毛的，干脆在校门口等他好了。

　　办公室里班主任苦口婆心，这半个月来他能讲的话已经反反复复说了好多遍，连学费他都说动学校搞个老师间的募捐，老师们都同意，谁知道许容安死活不松口，气得班主任想拿皮带抽他。

　　“许容安，你到底在想什么？”

　　许容安被班主任的烟呛得一声咳嗽，班主任立刻灭了烟开窗透气。他戒烟好多年，硬是被这个学生逼得又抽了起来，真是能耐。

　　“许容安啊，我的智商比不过你，所有老师都比不过你，可是我们毕竟比你年长的多，有些话你得听我们的。”

　　头发斑白的班主任愁的皱纹又多了几道，额头上沟壑纵横，“可能你觉得一中和长鸿没什么差别，你有足够的实力，在哪儿都会如鱼得水。可是我要告诉你，天赋是恩赐，谁知道老天会在什么时候收回去，少年班陨落的还少吗？我们要学会尽早利用它赚到最大的红利。就算不收回，真到了社会上，你就会发现，多的是比脑子更重要的东西，而这些东西，长鸿都可以给你。”

　　许容安眨眨眼，他没有想过这些问题，这不是他拒绝长鸿的理由。

　　说到这里，班主任更加深重地叹了口气。几十年的教龄下来，学生成千上万，可没有一个有许容安这样的惊才绝艳。他也知道，许容安从来就不是安分的人，他不想听课的时候总是看着窗外，偶尔像是在思考一样眯着眼睛。一次飞鸟闯入视野时，班主任无意间看见许容安勾了勾唇角，刹那间整个人像是振翅欲飞。

　　有能力，有野心，有机遇，他实在搞不懂还有什么能阻碍许容安去长鸿，他到底在抗拒什么。

　　老班的眼神更加沉重了，语言间又充满对学生的关爱，“我们希望你去长鸿，一个是你有这个能力，二是想你有更好的未来。长鸿意味着什么？更好的师资，一流的硬件，连接国际的平台，还有智商家庭都优秀的同学。许容安，想要改变命运，你的舞台就该在那里。”

　　一中也能出顶尖学府的苗子，但对于许容安来说还是太可惜了，尤其是长鸿已经向他抛出了橄榄枝。他才十四岁不到，有足够的时间去追赶落下的差距，去拥抱更加灿烂的前途。

　　许容安有些动容，为一个非亲非故的学生殚精竭虑到这个地步，班主任是真心为他考虑。他明白长鸿身后的一切，也不是毫不心动，他一直渴望离开这里，离开死水一潭的家乡，并为之准备，而现在突如其来的金钥匙打乱了他的计划。

　　“老师，我……”

　　班主任伸手打断他的话，一脸不想再说的表情，“不要急着回答，回去再好好考虑，把推荐表带上，睡觉前仔细看看，思量思量。许容安啊，老师该说的都说了，你不要意气用事，人生没那么多良机，有时候错过了，一生也就交代了。”

　　班主任起身走了，边走边摇头，一声声的叹息压在许容安身上，让他的心情无比沉重，也不知道是怎么走到校门口的。沈连浔等了很久才发现许容安慢吞吞地走出来，眼神都是虚的。

　　“阿宴，老班骂你了吗？”沈连浔帮他背好书包，好奇地挠挠头，“奇怪，他能有什么骂你的？”

　　许容安陷入自己的思绪中，没听到他的话，一直沉默地走着。沈连浔噘嘴，安静地跟在许容安身后走，等他停的时候才发觉到了浅滩。

　　春天的脚步更快了，淤泥的缝隙中有新生的力量在萌芽，只是还很弱小，一场倒春寒就杀死它们。许容安坐在一块比较平整的石块上，兀自出神。沈连浔靠在他身边，想抱他又有些胆怯。正在天人交战的时候，许容安的身体倒向了他，他一下抱个满怀，浮躁的心立刻安定下来。

　　沈连浔像拍小宝宝一样拍他后背，一下又一下，“阿宴，宝贝阿宴乖乖。”

　　许容安笑了，“什么乱七八糟的，又跟着姨妈看肥皂剧了？”

　　沈连浔怕他冷到，又抱紧了些，语气是强装的满不在乎，“我小时候就是这样哄你的，现在不行了？”

　　许容安笑容更深了，“我长大了，你也长大了。”

　　“长大了你还是我的阿宴。”

　　许容安低下眼眸，片刻之后直起了身，随意地问了他中考准备地怎么样了。很简单的一句话却让沈连浔有些意外，他们俩天天在一起，随时答疑解惑，许容安不是很清楚他的水平吗？

　　“阿宴，你在担心我吗？”

　　许容安比沈连浔自己还了解他的水平，所以从来不会对他的学习进度发出疑问，只会直接调整，偶尔沈连浔自己主动问。沈连浔觉得这是许容安对自己自信的表现，毫不担忧会有意外，所有的事都在他的掌控中。

　　可现在，他问了。沈连浔一瞬间有些慌张，抱着许容安的手用力抽了一下。许容安回过神来，感觉心好累，整个人疲惫得什么都不想说。

　　可沈连浔说话了。

　　“阿宴，我会上一中的。”沈连浔安慰地拍拍他的脑袋，“现在说‘我不行’‘我做不到’实在太孬了啦！整个市成千上万的考生，我又不差，凭什么不行了？我就行！”

　　许容安扯扯嘴角想说些什么，沈连浔握握他的手示意安静，许容安也就不说话了。

　　“我有非去不可的理由，阿宴，我一定要陪着你。”

　　少年的声线还很稚嫩，说出这样的豪言壮语却用了十足的认真。

　　“世上有你这样的天才，也有我这样的地才。靠智商不能秒杀，那就靠勤奋拼出一条生路。当然啦，我知道勤奋刻苦不是万能的，但是如果连拼一把的勇气都没有，我会看不起我自己。”

　　许容安抬起头看他，沈连浔毫无形象地咧嘴笑，“希望有一天，我也有让阿宴惊艳的能力。”

　　从来都是他追随着许容安的光芒，沈连浔也希望许容安能看到他的风采，为他倾慕。

　　许容安笑了，如墨的眼底泛起星光，让他素来有些苍白的脸透出不一样的温润。沈连浔看得入迷，心跳慢慢加速。

　　外表坚硬的包裹一旦被打破，宝石的光彩终会被世人发现，置于高台之上，接受所有人或艳羡，或心动的目光。

　　毫无疑问许容安是一块宝石，即使只露出一条缝隙，也足够让人瞩目。这块宝石也不是沈连浔的，无法宣誓所有权，所以他得守着，片刻不离。

　　沈连浔把许容安往怀里带，俯下身贴着他的脖子，感受他的脉动，倾听他的声音。

　　“我也要勇敢一点。”

　　沈连浔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但看得出许容安没那么彷徨了，心里也就松了一口气。他背着许容安往家的方向走去，还唱起了歌。

　　一个乌的黑团团

　　高高哩哑哑哩

　　两个魂喘着粗气

　　烟尘四起

　　你认得我吗

　　跟我说那么多句

　　要哩尊严

　　我熟悉

　　……

　　出自电影《无名之辈》的推广曲《胡广生》，许容安有段时间一直在听。沈连浔会的不多，只能唱开头的几句，许容安接了下去。

　　桥上走的哪一句

　　我没到你别起韵

　　你就把头转过去

　　莫给我消息

　　我欠你啥子嘛

　　我啥子都不欠你的

　　你问我真哩迈真哩

　　走走停停不如定定

　　凄凄切切说句谢谢

　　……

　　沈连浔背着许容安跑了起来，笑声散落了一路。

　　“别定下来啊，我们超年轻！”

　　许容安在空旷的路上大声呼喊，敞开的校服鼓满了风，充盈着十四五岁的猖狂和放肆。沈连浔大胆地走走停停跑跑蹦蹦，几次快要把许容安摔出去，吓得他闭眼大叫，随后大笑。

　　在沈连浔朗朗的笑声中，许容安紧紧抱住他，悄然说了句谢谢。

　　谢谢你一直看着我，请继续勇敢。

　　班主任看着许容安，脸色难免颓然，又不得不强挤出一点笑容。许容安深深地弯腰，向老师致以敬意。

　　“请给我三年的时间，我不会辜负各位老师的期望。”

　　老班呆住了，看着许容安又给其他老师鞠躬，老师们有些手忙脚乱地回礼。年纪大了总容易感伤，许多老师红着眼眶笑。

　　年复一年地送走学生，为他们骄傲自豪。不求感恩感怀，只希望以后一路顺风。做老师的，不就这点穷开心嘛。

　　“没事，老师知道你一定会考上好学校的！”

　　“三年嘛，我一中有同学在，让他多帮帮你。”

　　“倔死了哦，以后肯定吃苦头。不过你这么聪明，亏不到的！”

　　许容安笑着听完，然后出去上课了。刚走到拐角处，王渊迎面而来，脸色灰暗。许容安目不斜视离开，王渊顿了顿，然后抬步去了办公室。

　　办公室的老师们还沉浸在刚刚的氛围里，没人看王渊一眼，班主任也是。王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能木然站在一边，直觉许容安又做了什么了不起的成绩。

　　他和许容安就是两个极端，对比般的存在。他烂泥扶不上墙，许容安吹口气都仙气飘飘。他不惹事都是万幸，许容安想安静都不行，老师没事就喜欢和他聊聊天。

　　蚍蜉嫉妒鸿鹄，只会让人发笑，而且这两个词他还不会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