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我寻安》宛真

10、快走快走

　　放弃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许容安躺在操场器材室的天台上，一个人发呆。

　　如果外婆和爸妈知道了，一定会勃然大怒吧。但生气之后也就罢了，一种盲目的自信会让他们自我妥协，阿宴聪明啊，晚一点没关系。

　　许容安自嘲地笑，会哭的孩子有人疼，太聪明的孩子理所应当顺遂，至于过程他们不关心。

　　许容安也有被迫放弃的时候啊，虽然心甘情愿，但也会痛的。

　　他们不会懂，所以他不说。

　　“其实，我的耐心真的不好。”

　　白云遮住了太阳，午后的温度还是很低。许容安睁开眼睛，南归的鸟儿排着横队掠过天空，很快消失在天际线，不知道会不会降落在这个城市安家。

　　别了吧，快走快走。

　　身后的铁门被打开，许容安没动，那个人的脚步有些犹疑不定，在满是石灰粉的地上摩擦了几下，最后走到另外一边，低声开了口。

　　“许容安？”

　　许容安听出了王渊的声音，“怎么？”

　　王渊走到了角落蹲下，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点上了，什么也没说。许容安不太想理他，可是烟味飘到他那里，阴魂不散地，他就忍不了了。

　　“喂，给我一根。”

　　王渊一愣，“你也抽？”

　　“不会，现学。”

　　这有点突破王渊对许容安的认知，虽然心思深沉，但也没什么不良嗜好啊。在对方不耐烦的神色里，王渊茫然地走过去递烟，看他有些生疏地点火，第一口还被呛到的样子，莫名就想笑。

　　学霸也不是天生就什么都会的，虽然他第二口抽的很溜，还会吐圈了。

　　“天才也有心烦的时候？”他可不认为许容安抽烟是满足好奇心。

　　许容安叼着烟，后仰靠在栏杆上没说话。缥缈的烟雾无声飘起，弥漫在两个人中间。王渊扭头看向教学楼，神色玩味。

　　他们肯定想不到乖孩子如许容安，会和他这个混混一起抽烟吧？

　　这么一想，王渊的心中就涌上一股扭曲的快感。

　　“看在这根烟的面子上，许容安，你能不能听我说两句话？”

　　许容安也不知道睁没睁开眼精，很应付地嗯了一声，“我以为我很好说话。”

　　王渊意味不明地嗤笑一声，也懒得去想许容安这话是不是讽刺。

　　“你有没有想过找你爸爸？我是说……”

　　响亮地一巴掌扇了过去，王渊被打的头偏向一边踉跄几步，左脸迅速红肿。许容安揉揉手腕，看他的眼神淬冰。

　　“杂碎，你活得不耐烦了。”

　　王渊被十成力道打蒙了，回过神后立刻愤怒回击，但许容安比他动作还快，烟头往他脸上一扔，他下意识闪开，许容安已经一脚狠狠踢到腿弯，他就跪在了许容安面前。

　　跪地的那一刻，王渊觉得自己像个笑话。

　　许容安弯腰，脸上是不符合年龄的冷酷，“以为你现在的人生已经烂到无可救药，所以想要挑衅我寻找快感？王渊，我一直懒得收拾你，反而给你错觉我好欺负了？”

　　王渊看向那双细长的眼睛，第一次心平气和地和他说话，“你陷害我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不是个东西。”

　　“哦？那你还作什么死？”

　　许容安偏头笑得温柔，细长眼眸里透着一点淡咖色，“那不叫陷害，你这个蠢货啊。”

　　一点点后退示弱，让他掉进圈套，叫狩猎。

　　王渊也不纠结这个问题，他斗不过许容安是他没用，再过十年也一样，他现在很能接受这个事实。

　　从地上爬起来，王渊的膝盖一阵刺骨的疼痛，灰尘扑簌簌地掉，狼狈不堪。许容安毫无波动地看了一眼就离开，马上要上数学课了，跟那位死板的老师说肚子痛没用。

　　“买点口香糖放身上，除味。”

　　王渊没有听到回应，过了一会儿干脆躺在许容安原先躺的石板，又摸出一根烟咧嘴抽上了，在缭绕的烟雾里，天空也是灰蒙蒙的。

　　“艹，老子就是想说，爹不是东西，就只能靠自己好嘛！下手真他娘的重，皮都破了，呸！这鬼死娘炮力气真大，痛死了！”

　　楼下的许容安花了几秒钟思考了一下他的话，觉得没有任何意义，耸耸肩朝教学楼走去，脚步悄无声息。

　　日子越过越快，春天来了，小镇被飘洒的桃花淹没。沈连浔偷偷折下一把桃花插在书桌上，看书看累了就摘下一片花瓣吃掉。吃的多了，他就妄想哪一天身上就有和许容安一样的香味了。

　　许容安不在的时候，沈连浔也会乖乖做作业，然后拿着他的试卷做批改，许容安的试卷就是标准答案。

　　“数理化也就算了，怎么语文也这么好啊！”沈连浔拿着许容安的语文卷子嘀咕，“字也好看，跟人一样好看。”

　　一把忍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干嘛在背后夸我，怪不好意思的。”

　　沈连浔立刻精神了，笑嘻嘻地赖在许容安身上，一点没有被抓包的害羞，“这次买的什么书？”

　　许容安从书包里拿出一本，沈连浔一看头都大了，《Harry Potter》英文版，“你看得懂？”

　　“没有啊，很多单词不认识，句式也不明白，所以要拿着词典看。”

　　“你已经开始看了？”

　　“路上翻了几页。”

　　沈连浔端给他一杯水，好奇地打量他。冬天的时候还没怎么觉得，春天天气回暖，脱下厚重的冬装，只是普通的春装打扮，许容安看起来就是个斯文俊秀的桃花少年。

　　“阿宴，你是不是长高了？”

　　许容安跟他比肩，不是很确定，“有吗？感觉和以前差不多。”

　　沈连浔开心了，拎着他的袖子比划，“真的长高了，你看袖子都短了！你昨天穿的那条牛仔裤短了一截，都露出脚踝了，我还以为款式是那样，一想你没有这样的裤子嘛。”

　　许容安垫垫脚尖也挺开心的，个子矮是他的短板，能长高一厘米都是好事。

　　沈连浔看他开心，自己也很高兴，突然就抱起了他转圈，“让哥哥看看胖了没有？哎呀，好像也胖了！”

　　许容安被满头的纸飞机袭击，只好趴在沈连浔肩头笑个不行，一头微卷的头发软软地蹭在沈连浔的脖子上，弄得沈连浔心痒痒，故意又颠了几下，惹得许容安嗔怪。

　　气氛正好，外婆不满的声音从屋外传了过来，“吵死了你们两个，还不去看书，准备考零蛋啊！”

　　沈连浔跟许容安吐吐舌头，乖乖去桌前坐着，刷题的刷题，翻字典的翻字典，安静又让人心情愉悦。

　　还有不到两个月就是中考，沈红梅整个人都透着焦虑，在儿子面前又强装镇定不在意，那别扭劲儿看得她老公张文都吃不消，何况是沈连浔，第二天就逃到许容安家里。

　　沈红梅对此非常开心，天才的周围能有傻瓜嘛！她每天费重金做上一桌好菜给两个小的吃，沈连浔把肉堆在许容安碗里，许容安不可避免地长肉，消瘦的身材达到匀称标准，让沈连浔非常满意。

　　外婆本来觉得沈连浔这么频繁地找许容安不好，她外孙也要中考，还要考一中的。但沈红梅拉着她各处串门，还塞了些钱，外婆看许容安也没什么不耐烦，吃的也好，说两句就随他们去了。

　　百花落尽后，葱郁的绿色一统江山，阳光有了灼热的意味，学生的脑神经更加紧绷了。

　　小镇除了王渊家的离婚闹剧，重中之重就是孩子们的中考了。不论怎么开始，所有的话题最后都会以中考结束，家长们面上带笑说着听天由命，暗中却各自较劲，期盼家里的考生给爹娘争口气。考生只觉得殷殷期盼的爹娘面目狰狞，哐地一声关了门，徒留爸妈忍气吞声，转眼又开始琢磨营养膳食，空下来还需求求列祖列宗保佑。

　　第三次模考结束，沈连浔班级排名第三，这是一个可能上一中的排名。许容安什么都没说，加强补他的作文，沈连浔听许容安的。

　　中考那天的天气很好，阳光万里，温度适宜，是个干大事的日子。

　　沈连浔在进考场前抱了抱许容安，一如往昔地笑容灿烂。许容安拿着文件袋拍拍他的后背，上楼进自己的教室。

　　铃声敲响，中考开始。

　　校内是笔走龙飞的考生，校外是焦灼不安的家长。小镇安静得连声狗叫都听不到，风吹树叶的哗啦声都惹来家长不满的怒视。

　　铃声敲响，中考结束。

　　学生潮水般走出考场，告别他们的初中生涯。沈连浔在楼下伸伸懒腰，搂着许容安去找等在场外的外婆和沈红梅，又蹦蹦跳跳地回家吃大餐。

　　经历过学生时代的人都有体会，考试本身并不痛苦，考前和考后的等待才是，但过去了也就只留下风轻云淡。

　　这个夏天属于许容安。

　　沈连浔和许容安还要继续当三年的校友，延续他们的竹马情。沈连浔遗憾一中不像小镇那样，找老师求个人情就能调换班级。

　　不过没关系，还在一起就好。

　　许容安创造了一中史上的最高入学成绩，数十年无人打破，还没入学就成了一中红人。

　　老班心情复杂，但这不妨碍他教训学生的口头禅从此多一个，“考这点分你嘚瑟个什么劲？当自己许容安呢！”

　　有的人走了，他的传说却留了下来，还是小镇学生心中的魔鬼，统治地位颠扑不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