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江湖之往生雨》夏雪拉shirla

14、第三章 明月琉璃4

　　此时雨霁初晴，阳光微弱。放眼看去，这后院种满了花草，一团团一簇簇的，煞是好看，与百草苑里那些相差无几。
　　远处女子立于花间，身着一件飘逸白衣，然也不算是白衣，只因衣摆处又是灼眼的绯色，似是一团火焰。
　　那女子正自顾自地照料着花草，看来并未发觉唐紫苏的到来。
　　“姑娘适才出手相助，我先替那孩子谢过了。不知姑娘芳名？”
　　女子闻声转身，温婉一笑，“连迦南。”
　　唐紫苏这才注意到，眼前女子面容好生秀美，气质出尘带着一丝疏离。雨后阳光下，在花间宛若仙子，虚虚幻幻得不似凡人。
　　唐紫苏看出了神。
　　连迦南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她这才发觉自己有些失态，挠头一笑，尴尬道：“对了，连姑娘怎么认得我的？我与你素未相识，适才在巷口，你便直接道出了我的姓氏。”
　　连迦南对这个问题感到意外，未料唐紫苏心思缜密。随后，便轻描淡写带过一句解释，“花间集与花剑阁有些渊源……”
　　唐紫苏想继续询问，连迦南又补充道：“但花间集不是什么江湖门派，只是一家普通的民间医舍。”
　　唐紫苏点点头，对方明显想与花剑阁撇清关系，她便不再多问。
　　“我有个疑问，想请教唐姑娘。”
　　“连姑娘请问。”
　　“适才你毫无防备，不知我是何人，便把那孩子交给我医治，不怕我心怀歹念？”
　　唐紫苏干咳一声：这……好问题。
　　“景承点名要来这里，想必你是与他相识的，总不会害他吧。”她尴尬一笑，决定还是承认自己的不妥之处，“不过说来是我顾虑不周，无论如何都应先确认下才是。”
　　“姑娘倒是实诚。”连迦南看着她的眼神似有深意，没再言语，只拿起身旁的剪子又开始打理起花草。
　　唐紫苏处在原地，见无话可说，便默默回屋看望景承了。
　　唐紫苏走进偏间时，景承已经醒了。
　　“怎么样？好点没？”
　　“好多了，多谢唐姑娘。”景承看了眼四周，是他熟悉的场景，“花间集的连姑娘医术高明，只要是阁里的弟子受伤，都来她这里免费医治，”见唐紫苏面露困惑，他又解释道：“唐姑娘才来阁里不久，兴许还不知道，连姑娘和我们少阁主是——”
　　此时，门被推了开来，连迦南手里拿着一个针袋，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
　　“时间不早了，二位还是请快回罢。”连迦南边说，边从景承身上迅速拔下封穴的几枚银针，又将银针擦拭了一番，放回袋中。
　　这逐客令一下，唐紫苏也知此刻不应再做耽搁。
　　“此番多谢连姑娘，告辞。”

　　目送二人离开，连迦南眼神黯然，轻叹了一声，转身消失在庭院中。
　　进了屋，随手关上门，她对着黑暗中的人道：“你要我做的已经做了，我觉得她没什么问题，”她缓缓走向暗处，“这么多年，你还是这样……她是什么来路，你定是比我清楚的，即便怀疑，可为什么要拿阿承的命来试她。若她真有二心，你就忍心舍去阿承的性命？”
　　“你未免管得太多了罢……”黑暗里的人声音清冷。
　　“是，我是不该管，”连迦南不知为何，突然有些激动，“阿承那孩子和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他视你为兄长，对你百般听从。你难道一点也不念这些年的情谊？”
　　黑暗里的人默默走近，月光照亮了男子的五官，冷峻而立体，那双眸子深邃得看不见任何波澜。
　　“你跟我讲这些，不觉得可笑么？”他伸手划过了她的脸颊，喃喃自语，“你就仗着这一副好皮囊……”
　　突然，他扼住了她的咽喉，语气里夹杂着怒火与质问，“如果我不念情谊，你还能活着站在这里？还能在扬州自开医舍，活得如此惬意？”
　　他冷笑一声，带着一丝不屑与警告，“连迦南，别忘记自己是什么身份。”
　　连迦南呼吸艰难，一阵恐惧袭来，她挣扎道：“你放心……我答应过你的就一定会做到。终究是……是我的亏欠。十年期满，我自会离去，隐姓埋名……”
　　闻此，他松了手。
　　她跌倒在地，声音里带着一丝哀求，“阿叶，我们不要再这样了好不好？我……我真的不想这样……”
　　一声“阿叶”，戳中了他心底不愿想起的往事。他低头看着她，用冰冷刺骨的话提醒着对方，“事到如今，早就回不去了。”
　　“对不起……从前的事我别无选择……可是我真的希望……我——”
　　“够了！”他显得颇有些不耐，“过去的事就不用再提了，做好你现在该做的。”
　　临走前，他突然想起什么，嘴角微勾，道：“父亲前不久来信了，这几日他便游历归来。届时我们家人团聚，可要好好叙叙旧，你说对么，阿姐？”
　　闻此称呼，连迦南一颤，眼中闪过一丝恐惧。邹叶察觉到了她情绪的变化，心中甚是开心。
　　是啊，好戏，可又要开始了。
　　寒风吹起，他踏出门没有回头。
　　连迦南呆呆地望着那人背影，直至他消失在暗无边际的黑夜里，正如多年前的那个夜晚。不知是因方才的害怕还是周围的冷意，她的身体止不住的颤抖。
　　如果这世上所有的事都注定有因有果，无法逃避，那么她就义无反顾地重新再走一回。
　　只不过，这一回，她不愿重蹈覆辙。

　　一路上唐紫苏如释重负，想来景承无事，心下也是宽了些许。
　　此时月光皎皎，照亮了街上每一处角落，也照亮了她心底深处的微痛。一番激烈过后，现下暂时的宁静，让她有些迷茫。
　　在花剑阁的第一个任务是前去义庄查探，中途遭遇杀手组织影煞的袭击是个意外。然而就是这个意外，让她发觉自己是如此无用。
　　邹叶的话，连迦南的话，她都记得。
　　她的犹豫，她的单纯，与这个江湖，格格不入。
　　更为致命的是，就算她武功再好，却仍然迈不出那一步——杀人。
　　她没杀过人，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勇气，随随便便地结束一个人的性命。
　　她害怕这种感觉。一旦习惯了刀尖上的生活，会不会就一直这样沉沦下去，无法收手，永无止境？
　　可在那个改变她一生的晚上，她已经下定决心。江湖必入，家仇必报！
　　她需要找到一个能尽快手刃仇人，然后迅速抽离这一切的方法。可真能如愿，全身而退吗？她的仇人，可是武林至尊，要取他的项上人头并非易事，一切得从长计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