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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六针 ...

  •   “至少在被打爆头之前,她跟时月白长得一样。”蓝伊一若有所思地说,“现在这个情况,拿到身份核验报告还需要花些时间。”

      站在一旁的汤照眠举着手电筒,眉头紧皱,“那你刚才在BLOOM有什么新发现吗?”

      “我只见到了田紫,她说时月白一周前就有计划地走了。说时月白每个月都会消失个七八天,一般都是独自出行,具体去哪里她也不知道。”蓝伊一回答道。

      “这边儿是海港知名的上不了台面的混血企业家,那边是伊比利亚半岛上的洋鬼子,万一,我是说万一啊,这事儿要是联合立案,就不是咱们公安能办得了的了……”汤照眠自言自语地说。

      蓝伊一只是抬头看了一眼汤照眠,就继续低下头给自己处理伤口。汤照眠现在被交感神经接管了,焦虑导致心跳加快,血压升高。要是长期保持在这种状态,汤照眠迟早会死于某种血管疾病。

      “你觉不觉得我们最近的工作压力有点儿大。”蓝伊一说着,娴熟地给自己的左腿打了一针吗啡。

      “我们是警察诶,而且还是刑警。压力不是最近才有的,从我成为刑警的那一天起,压力这东西就,怎么说呢,如影随形,阴魂不散。”汤照眠用手背揉了揉眼睛。

      “工作是没法变了,但你得变变心态。”蓝伊一说。

      救护车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汤照眠晃了晃手电,又把光束对准了蓝伊一,说:“咱们这工作没法变,工作方法却可以变,你现在,立刻,马上,去医院。别在这儿跟举着针线跟绣花似的,回医院缝针去。”

      “我不需要。”蓝伊一说。

      “这个没商量,好好一条腿,弄这么大一条口子,别回头留下疤了。”

      蓝伊一轻轻叹了口气,“这个六针就缝好了。”

      “我靠,这得缝六针啊,那你更得去了。”汤照眠关掉了手电筒,只剩下昏黄的车灯照在蓝伊一的背后。

      “我还有工作没做完。”蓝伊一语气坚决。

      她不想走,她想亲自去看现场。一个巨大的预感就横在她的心里,她知道那个伊万诺夫案件里遭遇不测的人十有八九与吴缺有关,她得去,勘察那里的湿度,水温……她想亲自去做这些,她想亲自模拟当时的每个细节,还原每一颗子弹每一个刀痕的来由。

      “现场交给下面的人去勘察就行了。”汤照眠淡淡地说,夜太深了,车灯太亮了。汤照眠背着光,蓝伊一看不清她的脸。

      此时,她不知道汤照眠知道什么,也不知道汤照眠是否已经对自己失去了工作上的信任,以汤照眠嫉恶如仇的直爽性格,恐怕在山顶吴缺对她举起枪的时候,就给她判了死刑。

      蓝伊一不会假公济私,但也绝不会大公无私到无可挑剔的地步。蓝伊一了解自己,汤照眠也了解她。

      蓝伊一没再说什么,只是木讷地点了点头。看着远处,举着相机给现场拍照的同事,陷入了沉思。

      就在一个小时之前,她走出时月白那个房间的时候,她曾经神神叨叨地说:“你一定会再见到我,但那个人也许是我,也许不是。我有一万张面具等着我随意取用。我知道你喜欢探求真相,这是你作为一个警察的职业习惯,可是,蓝小姐,面具的意义在于隐匿,不在于被揭穿。何必要苦心探求一个戴着面具的人的真面目呢,面具之下只不过是另一张假面。”

      蓝伊一没懂时月白在说什么,或者是真是假。时月白的话总是真假掺半的,是真是假,完全取决于站在哪个角度考量。蓝伊一见过很多面目和善的坏人,他们从不说一句假话,可以轻松绕过测谎仪这种垃圾玩意儿,他们句句是真,句句在理,但就是面目可憎。

      “伊一,车到了。”汤照眠把手轻轻搭在了蓝伊一背后,救护车上的医务人员推下来担架床,放在了蓝伊一面前。

      救护人员固定好蓝伊一的腿,把她放上了担架床。

      “好好养伤。”汤照眠拍了拍蓝伊一的手。

      蓝伊一点了点头,她视线的尽头是今晚无云的夜空,朗月与繁星齐数挂在天上,海风轻吹,一切都惬意极了。可她却在这样一个美好的夜晚,弄丢了吴缺。

      救护车的车门合上,她只能看见洁白的车顶。身边的医护人员看着她满脸的血,着实吓了一跳。没有停靠,救护车径直开去了市立医院。

      然后就又看到了夜空,然后是明晃晃的刺眼的灯光,医院特有的消毒水的味道围绕着她,她路过了很多人,见过的和没见过的。她被推进了急诊室,戴着口罩的医生站在她的身边,给她缝好了伤口。

      医院里在岗的领导听说蓝天鸣的宝贝女儿——那个秀出天际的无比喜欢作践自己的医学生蓝伊一要光临海港市立医院,迅速给她安排了最豪华病房。

      蓝伊一躺在床上,看着点滴瓶里的葡萄糖一滴一滴滴下来,刚才那针吗啡的药力还未散去,她还感受不到自己的腿。身上的血迹也已经清理过了,换上了干净舒适的病号服。

      蓝伊一不喜欢医院,不是因为她不喜欢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而是她不喜欢医院里的一种味道,那种味道被她叫做“医院味”,一种集结了人世间所有苍白无力的味道。

      时间像是静止了一样,蓝伊一的耳边回荡着枪声。

      她细细回想着今天发生的一切,是如梦一般不着调的情节。她弄丢了自己心脏上的名叫吴缺的一小块,脉搏跳动起来总觉得有些困难。

      弄丢了那个昨天还懒洋洋地躺在她腿上撒娇的吴缺,那个勾起嘴角笑的时候总透着些邪性的吴缺,那个温柔地坐在地板上抱着Amber看落叶的吴缺,那个在噩梦里脆弱不堪的吴缺。

      厚重的木门外,传来了三声整齐的敲门声。

      蓝伊一能猜出来门外是谁,她知道一个普普通通的小法医被打伤进了医院,医保这种东西绝不能保障她住进如此豪华的加护病房里。是因为她爷爷给她的特殊身份,也是因为她的爸爸妈妈带给她的财富。

      可她这时候喉咙很干,不想说话。

      “咚、咚、咚。”又是三声。

      蓝伊一有些无奈地拿起身边的遥控器,把床调高了些,清了清嗓子道:“请进。”

      “伊一啊。”有几个戴着眼镜头发略有些花白的男女走了进来。

      那些人里面穿着衬衣打着领带,外面穿着白大褂,就以为自己是医生了。当年蓝伊一乖乖在读医学院的时候,母亲章女士多多少少在各种场合里向这些掌握着绝对医疗资源的医生们介绍过蓝伊一。

      蓝伊一也眯起眼睛笑脸相迎,“刘阿姨,李叔叔,赵叔叔……”

      蓝伊一在屈从于章女士的年月里,练就了一个认人的绝技。对人几乎过目不忘,只要是一对一介绍过的人,蓝伊一再见到就能准确叫上来姓名。

      那些内心脆弱的,需要被看到的人,被蓝伊一再次叫上来姓名,内心的渴求多少会被满足一些,因此也会对蓝伊一投来青眼。

      “哎,你啊,真是不让人省心。”院长刘阿姨亲切地坐在了蓝伊一的床边,敲了敲她的脑袋,“一个你,一个姜老板家的小孩,你们俩是今晚齐齐来照顾我医院的生意吗?”

      蓝伊一别了别嘴,露出标准地闯祸求原谅表情。

      “说起姜然,她现在怎么样了?”

      “那孩子命大,皮肉没什么事儿,养养就好了。不像你,怎么还受枪伤了?”

      蓝伊一笑着,“工作性质特殊,这个在所难免。”

      “再难免也要小心为上,你家就你一个孩子,一定要多想想你爸爸妈妈。”

      蓝伊一一脸认同地点点头。

      “我给你联系了国际最权威的伤痕修复专家,保证伤口愈合后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让您费心了。”

      刘阿姨的电话突然叮叮咚咚地响了。

      “刘阿姨您先去忙吧,不用陪我了。”蓝伊一说。

      刘院长起身,“成,那伊一,你好好休息,有事儿随时给我打电话。”

      “好的好的,给您添麻烦了。”

      “嗨,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刘院长拍了拍蓝伊一的肩膀,带着一屋子人走了出去。

      门轻轻合上,世界回归寂静。

      她的腿还是没有感觉,只能呆呆地吗啡被固定在床上。吴缺也是这样吗,她那些伤痕在刚刚形成的时候,是不是也只能无奈地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呢。

      她抬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现在已经是凌晨四点,如果不是因为海港城晚上除了各式各样的意外事故,恐怕她也不会这么快就见到刘阿姨。

      她的手机嗡嗡嗡地震动着,屏幕上是蓝伊一四周岁的时候,章女士坐在沙发上抱着她的照片。

      “喂,妈。”

      “你怎么搞的?”电话那边传来章女士不愉快的声音,背景是掺杂着德语口音的奇怪英语。

      “意外而已啊。。。”

      “意外?你好意思说意外?别人的意外是不小心滑倒在地,不小心下楼梯的时候扭到脚,不小心撞见了男朋友出轨,你倒好,你这意外,直接就是需要缝六针的枪伤?”

      “呃……我没有男朋友,所以您不用担心我不小心撞见他出轨。”

      “废什么话……Hey, Lawrence. Congrats……”电话那边插播了几句秋含女士的背景音。

      “妈,我挂了啊妈。”

      “我后天会海港城,在此之前你最好待在原地别乱动,我会让班宁看着你的。”

      “好好好,没问题,绝对一动不动。”

      “嗯,挂吧。”

      蓝伊一挂掉电话,靠在床上,有些哭笑不得。

      她把手机丢在床头柜上,关上灯,合上了疲惫的双眼,眼睛有些干涩,疲惫感侵袭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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