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洞合集》拖河

56、审判

　　审判
　　人们听到响动，惊慌失措。
　　张蕨望向窗外，天和海都沉着，黑成一团墨，看不清船身。
　　人群聚集在二楼的客厅里，只有这里亮着灯，这时张蕨可以看到了，船在海里，在深海里。
　　海水与破碎的圆窗之间有一层透明的隔膜，人们们惊恐的直视前方。
　　船身拦腰折断，他们面前就是黑暗翻滚的海洋，游走着，散发零星光亮的是丑陋的深海鱼。
　　张蕨靠在墙壁上。
　　紧接着，海底传来一阵轰鸣声，那声音仿佛是钢铁大厦将倾，又像是是苟延残喘之人的吐息，巨大的声音在深海中回荡。
　　人们抱紧自己关心的一切，蜷缩在角落里，那声音的轰鸣更缓慢，吐成字句：“一次，一个人。”
　　船在深海中悬浮，被诡异的海洋包围。
　　尖叫声响起，有人开始逃窜，人群躁动沸腾起来，他们向张蕨蠕动。
　　巨物搅动水流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有什么东西在接近这艘在水中的客船，人们短暂的停顿了一下，紧接着哭喊声和尖叫不绝于耳。
　　断层处伸上一只触手，它和章鱼相似，巨大的吸盘在天花板吸附攀行，飞速甩上的另一只触手卷起距离他最近的人，只是卷起他，接着，面前的水中突然浮现这个男人，他的影像在海中显现。
　　他先是穿着工装，画面虚幻模糊一瞬，他又变得富有，西装革履，他逼近女孩和儿童，无视他们的推拒和哭喊，令人恶心的亲吻抚摸。
　　触手抖了抖，把他扔进黑雾一般的深海。
　　当人们还在愣怔，它又卷起另一个人的裤脚，把他提到空中。
　　他站在讲桌旁侃侃而谈，座下的人是头发花白的老人们，他们看他的眼神充满希望，为他戴花环，赞颂他的一切。但他把面粉倒进空胶囊里，装进精致的盒子里，再在光芒万丈中把假药递给他们，面带微笑，如沐春风。
　　触手把他也扔掉。
　　张蕨看到衣着光鲜的青年碾死老人只赔了十万，文质彬彬的学生烧死猫狗，看到闷死老人的子女，毒杀伴侣的夫妻。
　　此时的人们依偎在一起，瑟缩着哭泣。
　　有人悠然地走向断裂处，她站在那，触手卷起她。
　　“张蕨”出现在海里。
　　她被骗，被拐卖，被打，被辱骂，被□□……
　　她因为善意出手相助，却被人推进车里，她不敢反抗，车驶出城市，她不敢呼救。
　　但突然有一天，她敢了。
　　她敢在深夜猛地挣开纤细的绳索跑出破屋，她赤脚踩在碎石上，闯进黑森林，她躲避捕兽夹，滚进深坑再爬出来，被人们举着火把拖回黑屋，关进地下室。她又切掉脚跟挣脱脚镣，逃跑的路上步步生花，血腥味吸引饿狼，她拿着木棍和它打斗，用尽力气踢断它的肋骨，狼嚎为她奏乐，她踩着血红色花簇奔跑舞蹈，一年零三个月她终于逃出了丛林。
　　张蕨活下来了。
　　她腰间盘着深紫色软体动物的巨大触手，她神情倨傲地，看着“张蕨”，看着自己。
　　她笑着说：“我他妈的每次都活下来了。”
　　触手卷着她下潜，落入水中，她沉入海，海温柔的拥抱她，她睁着眼睛逐渐下沉，她看见海水中浮荡的微尘，她摒住呼吸，静静地等待自己意识散去，与水融为一体，她感到海正拖举着她的胳膊。于是她被海拥抱，与它融为一体。
　　或许从此海激荡起的每一滴又落回海里的水，都将是她。
　　然而她一直没有死。
　　她看到触手把她拉向了一个小岛，一个在水下的小岛，上面有两间小房子，一只奶牛。
　　小岛上还站着一个人，远远地向她伸出手，是男人的身形。
　　她把手伸向他，那个人的手很冰，他拉着她的手，她缓缓降落，踩在草地上，她的肺里充满了空气，她可以呼吸。
　　“这里是地狱吗？”“不是。”
　　张蕨向上看，那艘船还停在那里，不断有人落下来。
　　地狱不会有奶牛的，张蕨想。
　　张蕨看不清楚这个人的脸，她甚至可以看清水的波纹但是他的脸却很模糊，像近视了八百度。
　　“为什么这里有光？”“不知道。”“那你怎么在这？”
　　“我不知道。”
　　男人松开她，走进小屋里，很快船沉了。
　　张蕨坐在草地上，周围的海洋生物有无视她的，有想吃掉她的，可它们过不来，小岛被海细心的包裹着。
　　海面遥不可及，海底有日光，有奶牛吃草，两间小木房，张蕨看着这古怪荒谬的一切，不真实感和困倦一同袭来，她索性倒在草地上，睡着了。
　　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她醒来，时间仿佛没有流逝，她感觉不到饥饿和疼痛，实际上，她的体温已经没有了。
　　这时那个男人打开门，说：“我丢东西了，你可以帮我问问超市的老板娘吗？”
　　他指了指另一个木屋。
　　张蕨说：“好。”
　　张蕨走向“超市“，她推开门，门铃响起来，只有一个女人坐在柜台里背对着她，而所谓超市只有这一个柜台，狭小的如同纸盒。
　　听到响动那个女人转过身，原本巧笑倩兮，看清是她，不悦地说：“你是谁？“
　　“那个人说他丢了东西。“
　　女人“啧”了一声，不再说话，扔给她一个盒子。
　　张蕨接过盒子走出“超市“，男人还等在原地。
　　“给。“
　　男人接过盒子，里面是一张折起来的纸条，他拿起来看了看。
　　光透过纸条，依稀看到纸条上写着字，张蕨觉得这张纸条有些熟悉，她问：“这是什么？“
　　男人说：“这是我的东西。“即使看不清五官，张蕨仍然能感受到他的敌意，她无意冒犯他。
　　“这纸条给我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可以让我看看吗？“张蕨说。
　　男人把纸条藏在手心里，手放进衣兜，他说：“你是被我拉过来的。”
　　张蕨料到他不是常人，却没想到，他是那只海怪。
　　现在的他看起来只是一个普通的成年男性。
　　“只是，我觉得应该拉你过来。”
　　张蕨叹气：“你这样觉得，应该也是有什么依据吧。”
　　男人思虑了很久，小心翼翼地把纸条给她，手攥成拳，紧张地注视她一举一动，抵挡她损坏纸条。
　　张蕨接过盒子，打开它取出纸条，那张发黄褶皱的白色便签纸上的字迹，是她的。
　　张蕨自己也有些迟疑，说：“这纸条，是我写的。“
　　男人愣住：“是你的？“
　　“是我写给营救我的消防员的，你知道上面写着什么吗？“
　　男人说：“我知道，只是看不见。”
　　张蕨明白了不是她的眼睛看不清，而是他的脸就是迷糊的。
　　“但我记得，你说上面写着什么。”
　　“谢谢，还有半句，她觉得你……”
　　男人说：“我知道这后半句，你知道是什么吗？”
　　张蕨皱眉，她看着他模糊不清的脸，心跳诡异的加速，张蕨想：我知道他是谁了。
　　“后半句是，她觉得你干净，我觉得帅气。”
　　男人的手攥紧又松开，最后伸出手，说：“……纸条。”
　　张蕨：“哦哦，给。”
　　他接过纸条小心地收起来，说：“原来真的是你。”
　　他轻轻的握着她的手说。
　　他就是那个消防员，张蕨跑到上路上被人看到，路人打电话报警，很快来了一辆消防车，他们把她接走，第一个把她背起来的就是他。
　　后来张蕨出院，去感谢他们，偷偷把纸条塞给他，他后来在一场爆炸事故中丧生，面目全非。
　　最后，张蕨不知道纸条上的那个“她”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