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8、挥之不去的不真实 ...

  •   范慎之虽然有勋贵身份,但实际上,天高皇帝远,在成都府又多受其他勋贵的气,一直游离在勋贵圈子外,并不知道令牌的事情。
      不过,范慎之能摊上上京拜寿的好事,在礼部那里,还是有名有姓的人物,不至于所有人都不把他放眼里,但要人给他多大面子,却是不能了,毕竟高祖离世多年,他们家到他这一辈,已经是最后一代能够拿俸禄的开国伯,毕竟作为赏赐的荣恩勋贵,享五代荣誉已经是极限,如果他再不做出些什么,等他儿子成年,家里就真只能坐吃山空了。
      坐小船返回勋贵们所在的船只,范慎之先去给成都府等级最高的蜀王赵佳见礼。在蜀王宽大舒适的舱房外,范慎之主仆二人见到了等在外面的王冲。
      王冲虽然不是此次宣旨的禁军头领 ,也不是此次协助送人上京的主要负责人,但是其舅刘镇是成都府路禁军统领,要放前朝,那就是节度使的程度,说一句“土皇帝”的大外甥也不为过。在地方,没人敢给他脸色也不敢怠慢他,从来只有别人等他没他等人的时候,此时站在舱外,眼神沉沉地看着范慎之,脸色颇为不悦。
      范慎之只好端着勋贵最后的面子,假装自若地向他点点头,跟着王冲一起通报觐见。
      虽然王冲吩咐了船上的士兵,不会为难郑铎等人,但船上同行的僧人们并不知道郑铎等人的底细,一些脑子灵活的,就借口探讨佛法找上门来,直接被守在外的士兵给拦了下来,不允许他们靠近。
      王冲这派兵守在门外的举动,郑铎不知道他是帮助多一点还是监视多一点,但看他服饰,属于成都府路禁军,只要是禁军,不可能不知道令牌的作用,不可能做出什么不妥的举动来,除非他有造反心思。
      此时见这些兵能帮他们拦下一些麻烦,想到“佑民禅师”名号的不一般,郑铎也只好默认了王冲的做法。
      该暴露的不该暴露的,王冲知道了,作为皇族的蜀王赵佳不可能不知道。
      果不其然,晌午时候,蜀王身边的近侍就登船来请他去赴蜀王晚上的宴。
      编了这么个“大名鼎鼎”的名号,必然要承受这个名号带来的后续麻烦。傍晚时候,郑铎收拾洗漱了一番,收敛气势,端的一副宝相庄严,带着小武去赴宴。其余人则老老实实待在船舱里,照顾人的照顾人,疗伤的疗伤,给李苍竹取血的取血,各有事做。
      是夜,郑铎小武二人赴宴归来,喝了些酒,身上还有不少脂粉香气,使得狭窄的船舱里空气更混浊,熏得昏迷中的李苍竹都忍不住皱起眉头。
      第二天,郑铎在暴雨拍打在船板上制造出来啪啪声以及船有规律的晃动中转醒。
      “公子,又下雨了。”小文关了木板做的窗户,从缝隙里漏进来的光不足以照亮这一片狭窄天地,船舱里又是黑黝黝一片。
      一旁的小武利落从怀里掏出火折子,点亮了桌上的一盏烛台。
      “这是第几天的暴雨了?船大概到什么地界了?”夏季虽然多雨,但从芙蓉城出来这么几天,几乎就没放晴过,雨水较往常还是多了许多。
      “这几日船都没有歇停,雨停了昨日一天,子时又下起来,此时晃动的厉害,怕是水又涨了很大一截,船速也增快了不少,怕是不出一日,就要到达涪州。”今早,小文醒得早,有出船舱去看过,有见到江水涨了好大一截,比前几日湍急不少。
      “昨夜宴上见食物规格不及一位地方王该有,怕是船上物资已经不足。你去打听一下,船只停泊涪州大概几日,能否下船。”
      “是,公子。”
      得了郑铎的吩咐,小文便拿上蓑衣,端起自己的一个大钵,塞了些碎银进袖兜,找船上的船工取早饭去了。
      昨夜,吴晟喝了李苍竹的血,煎熬的疼痛得到缓解,今天难得睡个好觉,直到现在也没有醒。而昏迷多日的李苍竹,在郑铎离开大通铺去洗漱,田文给他擦手的时候醒来了。
      “小竹哥!你醒了!”田文就着烛光,看到李苍竹醒来,以及他缓缓抬起来的手,分外开心,这些天来的担忧才真正落下来,急忙握住他的手,就着他的手将人扶起来,垫了个垫子,让李苍竹靠在舱板上。
      郑铎和小武听到田文的惊喜声,循声看了李苍竹一眼,又转过头去打理自己的个人卫生。
      将人扶坐起来后,田文麻利从桌上给李苍竹到了一杯水,小心翼翼喂给他。
      一杯凉水下肚,李苍竹昏昏沉沉的脑子好像被凉水的冷意刺激,开始转动起来。
      相较于昨日的苏醒,醒来后的李苍竹变得沉默许多,就着昏黄烛光,他轻轻抬起自己无力的右手,五根手指开开合合握了两三次,那种无力感真实传达到大脑,手臂传来长时间抬手后产生的酸胀感,李苍竹顺从心意,将右手放下,任两只手无力地滑落在身体两侧,转头看向桌上昏黄的烛光。
      “小竹哥?你怎么了?”田文给李苍竹喂完水,就见他这般表现,刚放下的心又揪紧。
      “你是谁?”李苍竹将目光从桌上的烛光移开,看向田文,平静问出这句话。
      “小竹哥,我,我是田文啊,你忘了吗?”田文看李苍竹面无表情地样子,心中一痛,学了大半月功夫的他控制不了后上力气,只听“咔嚓”一声响,他右手里的水杯应声而碎。
      随着李苍竹那句问话以及田文这一捏碎杯子的声音,正在搽脸的郑铎才舍得转过头来,一出鼻息,勾起唇角眯起眼,眼神变利不少,见两人对峙,又转回去洗脸。
      “我下次不这样了。”不一会儿,田文从李苍竹眼中实在看不出什么情绪,将手中的碎瓷片用了用内力化成齑粉,糊住被碎瓷片划破的伤口,因疼痛冷静了些,想起什么,接着说:“你是在问我你昏迷前的那个问题吗?”
      李苍竹也被田文那一手给吓了一跳,心中不禁嘀咕,他是不是昏迷了很久,田文居然都学会使用内力化瓷片齑粉的方法了。
      听田文这般文,便点了点头。
      他总有种不真实感,这种不真实感,即使是郑铎吴晟在他体内斗内力致使他瘫痪那两年的时间里,遭受那样的屈辱和真实感受,他都无法说服自己经历的那一切都是真的,直到遇到田文,对方给到他让人无法适从的熟悉和关心,将这种不真实感凸显得更明显。
      换句话说,即使是穿越了四年之久,瘫痪过、饿过、高兴过、难受过、受伤过,他尝试过去感知那些真实,他内心总埋藏着某种“这是不真实”的信念感。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谁。”田文看李苍竹那真诚的眼神,他不知道说什么,却按着心里的感觉,也如李苍竹那般,抬起自己的右手,看着手掌中那几条沾上鲜血和瓷片粉末的伤口,感受伤口航传来的一阵阵刺痛,喃喃道:
      “虽然我爹将我从怡红院里接出去,染霜姐姐跟我说,我就是我爹的儿子,我爹我娘我的妹妹们对我都很好,但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从心底里对我那么好,我却不敢相信那是真的。这种感觉,就像第一次碰到小竹哥你的手,我也不敢相信,有人的手可以那么温暖那么柔软。一切的一切,就像做梦一样,好得让人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说着,田文就着受伤的那只手,轻轻抬起李苍竹干瘦的右手,覆上自己的左手,将那干瘪苍白略显冰凉的手,轻轻拢在两手间,抬起头直视着李苍竹:
      “小竹哥你相信上辈子吗?”
      看着田文灼灼目光,李苍竹下意识抽回被他轻握着的手,却在他有所举动的瞬间,田文就紧紧抓住了他的手:
      “不管你信不信,我很小的时候就已经记事,小到我睁开的第一眼,开口发出的第一声哭。所以,我知道,实际上我并不是我爹的儿子,而我爹的亲生儿子在三岁的时候,就因为发烧病死了。这件事,如果没有人提起,现在怡红院里的那些人都没人知道,而当年照顾那个孩子和我的人,正是染霜姐姐。”
      “一个刚睁眼刚会哭就记事的婴儿,而且还记得这么清楚的婴儿,是多么可怕,不是怪物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东西吧。”
      “所以,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装懦弱,不招人恨也不招人疼,就像那院子里的野草一样,不招谁的眼才平平安安长大。”
      “所以,我是谁?”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如果我是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怪物,小竹哥,你会嫌弃吗?”
      李苍竹歪过头避开田文眼中那好似能把人灼烧殆尽的目光,心里那种无所遁形和无法逃跑的感觉又涌上心头,他想要摆脱掉这种令人窒息的感觉,却发现自己怎么扯动都扯不开田文的那双大手,最后叹了一口气,转过头来,眼神复杂地看向田文:
      “你喜欢我什么?”
      之前四年,李苍竹一直在逃避,他想不起自己是如何穿越的,他知道自己是穿越的,他脑袋里有许多明显不属于这个朝代的知识,但关于他自己的“真实信息”,他脑袋里是一点也没有,所以,这种不真实感一直存在。
      因为这样的不真实感一直存在心底,所以遇到那些不平事,连带那些激烈的恨也显得不真实。所以,他对郑铎吴晟如意堂等众人的情感,不管是善意是恨意或者厌恶,都只存在于理性得出来的一个结果,也就是脑袋告诉他李苍竹,那些人对他做了什么,他应该会产生什么情绪,是一种非常程序化的感觉。
      直到田文的出现,让李苍竹感觉到这个时空,这段历史,这个人给到的情感的真实,只是这种真实却让他想要躲避和逃跑,所以,
      “如果你说实话,不管现下什么情况,我相信我们会有未来,如果你继续隐瞒,我能昏迷第一次,也能昏迷第二次,你信不信?”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