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寨之主[穿越种田]》云之桥

37、古代版“电影”放映中2

　　如意堂大酒楼院子乍一看还挺宽敞的，但为了做那个暗房舞台，占去差不多一半的地，为了能多坐人，如意堂把这大酒楼直接加盖成了“回字形”，反正作为观影的地方，不需要在意是否临街，也不用太过考虑是否通风。如此一来，对着舞台的方向就是观影的最佳座位区。
　　实际上，如意堂这场“电影”就是个微情景剧加人体投影舞蹈加口技的组合。
　　因为院子不大，场景布置的场地不足，如意堂今晚“放映”的这部树口碑“影片”可以说非常水。“影片”总计六十分钟左右，用当朝时间计算，也就半个多时辰。
　　“影片”讲述一个农家子走向成功的“寒门贵子”故事，主要包括辛勤劳作、痛失亲人、寒窗苦读、遭遇困难几尽放弃的挣扎、投宿破庙、错过科举、帮助老人、路遇贵人、名师青睐、再战考场等十个场景展示，及金榜题名、光耀门楣、迎娶千金、坐高堂、断是非、得嘉奖、儿孙满堂、青史留名、福泽后代、后代再创辉煌的人体投影舞蹈。
　　说来，这些都是当朝俗透了的故事，但就像“灰姑娘式”的爱情故事永不过时，人们对这样寒门贵子的经典套路故事依然津津乐道，不厌其烦。作为“沉浸式影片”的优先体验者，不知道要有多少人会把自己代入这种“爽文主角”，臆想光明未来。
　　果不其然，院子里，由一盏灯一盏灯接力照亮一方小场地，在符合情节设定的背景音乐加持下，在口技者足以以假乱真的演绎中，陆续展示一个一个生动的情节场景，已经勾起了不少人心底的感慨。虽然都是芸芸众生，虽然知道读书苦读书累读书费钱，依然吸引着大家朝这条路上去拼杀，依然对它充满向往。
　　这些场景的展示虽然持续时间都不长，但随着背景音乐节奏及灯火的熄熄灭灭，不知不觉中，两刻钟就已过去。接着，院子里的灯火结合着音乐表演起“灯光秀”来。
　　这场“灯光秀”表演只要人多就能做到，没有什么技术难度，只见随着或急或徐，或高亢激昂或宛转悠扬的音乐声，灯光随着音乐明灭舞动，在一阵一阵的鼓声中，仿佛有了生命一般旋转跳跃，表达着自己或高兴或喜悦或悲伤的心情。
　　在急促的音乐渐入和缓后，灯光尽数熄灭，周遭陷入黑暗和寂静。黑暗中，滴漏里的水滴声格外清晰，将人们陷在黑暗里产生的恐慌和惧怕无限放大。当被黑暗包围的人们即将忍受不了这样的恐慌和惧怕，就要崩溃大哭大闹时，一记悠远钟声仿佛荡开黑暗，又将人心神拉回。伴随钟声而来的，还有院中央燃起的一窜火苗。
　　火苗位于箭矢之上。
　　从火苗的光亮中，大约可以看出拉弓持箭的是一位身姿挺拔、丰神俊朗的男子。只见他屏息凝神，听到第三声钟响，果断放手，燃着火的箭矢便飞射出去，“咻”的一声，火光划破夜空，落于舞台之上，瞬间将舞台上的大幕点亮。
　　大幕点亮，于阵阵吸气声中，一个书生伏案疾书的剪影呈现其上，一旁还有一戴官帽的人走来走去。座上观众，虽未亲临过考场，但听到笔落于纸上书写的唰唰声，官员轻轻走动的脚步声，计时滴漏的恒定水滴声，还有那夸张的由缓慢到紧张，又由紧张到平静的嘣嘣声，便深刻体验到了科举考场上的紧张氛围。这些声音没有持续多久，官员就收走了书生的纸，画面变动，出现另一个官员与前一个官员一起手持试卷点头钦叹的画面。紧接着画面又是一个变动，锣声响起，四周人声鼎沸，画面上出现了状元打马游街的盛景。
　　古代由于食物匮乏，大多数人营养不良，夜盲症很普遍。李苍竹搞的这个表演，微场景展示的灯光较为微弱，即便是坐在二楼，离场景最近的观众，也看不清场景里的内容细节，只能看到个大致轮廓。一圈表演下来，大多数人还是处在蒙圈状态中，幸好有口技者和背景音乐的引导，引导大家自动将所见场景脑补完全。
　　等到两丈有余的大“屏幕”在如此华丽的仪式下被点亮，刺激所有在场观众的视觉，聚焦所有人的注意力，人们就自然而然地忽略掉了那些不完美，自然而然被带领着进入他们实际上已经熟得不能再熟的故事情节里。
　　小时候，家中停电时，一支手电筒打在白墙上，两只手交叠成鸽子、鸟雀、手木仓等形状，再自己动嘴配上些音效，就可以玩很久，何况这些有画面、有声音、有情节的，新鲜的，从没见过的投影“动画”，只怕更能吸引人。
　　说实话，这样的投影比皮影缺少细节，画面上全是黑黢黢的影子，展现不出如皮影画上人物那般精彩的衣服和头饰，但好在，投影舞蹈连续生动的动作表演，奇妙的转场，精炼的画面语言，煽情的背景音乐和难辨真假的口技表演，让现场观众体验到了与往常不一样的视听享受，一个两个都张大了嘴巴，一眨不眨地盯着大屏幕看。
　　这样的表演，如果是刚穿到这个世界的李苍竹，他肯定也看不上。如果这算“如意堂”上映的第一部“影片”，应该算是一部“烂片”，但就像一个现代人许久没吃方便面，某天再吃，顿感惊艳是一样的道理，这部“烂片”不仅惊艳了当朝的人们，也击溃了李苍竹的心防。
　　穿越前的李苍竹已经在社会摸爬滚打许多年，人也已经不年轻，心中那团能够发出炽热光亮，充满干劲和不服输心态的火焰已近油枯，周遭弥漫和充斥的，全是被社会磨圆棱角后的迷茫和沧桑。他不喜欢那样的自己，心中还有那么点极力想要打破现状的想法，他辞掉工作，捡起爱好，尝试新生活，接触新人新事物，但那团名为“无感”的惰性气体，好似能禁锢住空气的隐形胶水，将他包裹得喘不过气，任他做再多努力，他都找不回那种能让他为之感到喜悦和快乐的情绪。
　　他清晰知道自己失去了爱人的能力，也没了再去爱人的动力和勇气，整日忙碌，也没有办法弥补内心的空虚。
　　他是因为什么穿越而来的，李苍竹已经不记得，也不想去追究。但是，不追究，不去看，不扒开伤口，就能当一切不存在吗？真的忽视它，它只会以另外一种方式隐藏在某个角落，静静等待时机，于某个时刻给予致命一击。
　　隐在一楼的黑暗中，看着台上那些似曾相识的一幕幕，来到这里忍受的那么多委屈一下涌上心头，压抑许久的情绪彻底失控，眼泪就像失了闸的洪水，倾泄直下，造就摧枯拉朽之势，把李苍竹端在骨子里的那些骄傲、自尊、脆弱全部冲垮冲烂，卷进水里，随激流翻滚，无力招架，无处可依，不断翻卷，不断搅弄，直至变成碎末渣渣。即便进入平缓的河流，那些饱受摧残的骄傲、自尊、脆弱也如水中浪渣，真真切切展现在眼前。
　　“硬骨头终于肯低头，是好事。小孩子家家的，装那么多心事，多累啊。”夜能视物的郑铎和吴晟将李苍竹那伤心流泪的模样看了个干净，与吴晟人狠话不多的性子不同，郑铎就是个嘴碎爱装X的，此时与吴晟站在一起，也不忘点评两句。
　　“同舟，去接替小堂主。”吴晟转头吩咐身边的一个下属。这人这几个月以来都跟在李苍竹身边做事，关于这场表演的“导演”工作，也是熟悉，便抱拳应下，朝李苍竹方向去了。
　　待人离开，吴晟开口道：“城中那些似是而非的消息，你最好适可而止。吴某虽身负重伤奈何不了你，但钥匙在某手上，想合作就乖一点，否则别怪吴某翻脸无情。”
　　“诶，别那么强硬嘛，好歹曾经也是好邻居，何必闹得要死要活的。你我能找到这里来，那些大门大派也不全是傻的，跟聪明人玩游戏，就是要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多设置点套路迷障，引君入瓮，才能跑得比别人快一点。这叫战术。”
　　听得这番话，吴晟没有说什么，转身离开了如意堂。
　　“嘁，老古板。”郑铎低低嘲笑一声，打发走身边的下属，隐入黑暗中，一个轻功直接飞上对着舞台的屋顶，优哉游哉欣赏表演。
　　情绪平复过后，有人接手了自己的工作，李苍竹便安下心来欣赏这出不会上映多久的“影片”，静静整理自己的心情。
　　在这里生活了近四年，每天都在操劳吃喝的时间里煎熬，没有一丝半点娱乐，再把脑中关于现代的记忆挖出来，想着如何利用现有的工具，现有的艺术，通过“电视电影”的方式表现出来，找到一丝丝关于那个年代的一点点记忆，李苍竹不管看过多少遍这场表演，眼睛都是酸胀，情绪翻涌。
　　只有失去，才知道每天只顾埋头为生存奋斗，没有多余的时间抬头仰望天空，去想想未来，去思考人生，去感受音律，去拥抱热情，去追求知识带来的满足，内心是多么的空无、荒凉和可怕。
　　相较于李苍竹的心绪起伏，紧紧盯着大屏幕看的观众们，震撼、惊叹、惊奇的情绪更多一些。有句话叫做“无知者无畏”，有种解读是，知道的少了，烦恼就少，烦恼少了，就会安于现状，乐享生活，是种对“无知”和“知足”的“合理化”解释。
　　这种为“愚弄”站台的思想，有点脑子的都觉得滑稽可笑，但不得不承认这是当朝现实最真实的投影。
　　不去想这部“影片”表现出来的不畏艰难、勇敢直前、奋力拼搏，表现出来的抗争，表现出来的成功，表现出来的欢喜，后面隐藏的深层次原因，大部分人只知道嘻嘻哈哈埋头苦干，重复一日又一日同样的工作、生活或想法，看这场“电影”，眼中满是惊骇也仅剩惊骇，不多想，图一乐，图一爽快，再没其他追求。
　　也不是说，如意堂今日这场没什么期待的开业场吸引来的“底层人民”都是安于现状毫无追求的人，有些似有启发，跟随情节发展感怀自身，有些则越看越沉重，好似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沉重未来，有些则是越看越兴奋，好似发现了财富密码。
　　不管如何，半个时辰很快过去，“电影”已经放完。“电影”结束后，屏幕外围着的大幕布被放下，片刻后再拉开，“屏幕”已经撤下，换成舞台，台上开始表演当朝的寻常歌舞。
　　随着熟悉的音乐唱腔传入耳中，人们才从那种犹如置身仙境的恍惚中回过神来，纷纷摸索身上可以打赏的东西，有解了腰带的，有摸出钱袋的，还有直接取了头上发饰的，统统往戏台方向扔。
　　扔完后，三三两两开始讨论，那感情迟钝些的，回味过来刚刚“影片”里展现的内容，竟然忍耐不住心中悲戚，也不管丢不丢脸，当众掩面嚎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