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TA》冲淡

9、009 我有钱了

　　那天，蓝洋只把那包银元金锭拿出来，其他东西都原封不动地放好保存着，再把箱子拖到更加隐蔽的地方保存着。

　　蓝洋很清楚哪些地方可以保存十年的，所以可以尽量避免别人发现它们。

　　蓝洋不愿意动用那些饰品，除了真的不好出手的原因之外，他觉得如果有一天能够找到那位“广禄”先生，将那些饰品信件通通一起交给他不是更好吗？本来那些理应是他的。

　　而且，为了买单那份负罪感，仅仅只是这样还不够。

　　不过因为外公的情况更加重要，因为外公活着的价值大于负罪感，他才会这样做。如果外公是健康的，而不是像不定时炸弹一样担忧着癌症爆发的死亡预告，他也不会这么忧愁，尤其是连央央都说，外公快不行了，明明、明明还是那么鲜活的……

　　一想到这些，无边无际的恐慌就会蔓延出来，渐渐湮没他，仿佛他还是那个襁褓里的婴儿，因为饥饿而啼哭不休，或者是那个啃着手指甲闻着饭菜香假装睡觉的幼童。

　　那么多那么多的不舍，都是因为外公对他太好，一出现就宛如巨人。
　　就像是那时候脏兮兮地蜷缩在别人厨房防盗窗下，捡着别人不要的骨头渣子啃，看着里面一家人其乐融融，听着严厉的父亲温情的故事——一个巨人守护着孩子幼小心灵的故事，具体的内容已经全然不记得了，但是那时候饿着肚子的他、被忽视的他、被嫌弃的他，是真的那么期待一个巨人啊。

　　然后他出现了。

　　就像巨人一样。

　　那时候，他刚刚有了对这个世界粗浅的清晰的认知，外界的恶意已经快要将他打败，但是外公出现了，牵着他的手，那时候他的指甲缝里还残留着草籽和泥土渣子。他一点也不嫌弃，眼睛里满满都是心疼和关爱，那时候，他真的快哭出来。
　　可是，他没有。

　　因为哭泣，好像并没有什么用。

　　你看他哭着，肚子还是空的；
　　你看他哭着，妈妈还是走了；
　　你看他哭着，自己还是那个被人嫌弃的孩子。

　　就差一点，差一点走失，差一点成为流浪的乞丐儿。

　　可是，外公出现了。

　　外公牵着他回家，回家，而不是过去那样这里睡一宿、那里将就一下。
　　可以按时吃饭，按时睡觉，可以看电视看书听故事，甚至外公还会给他零花钱，让他能够买糖水冰棍儿。

　　要知道他以前只是舔过别人丢掉的掉在地上的木棍儿，冰冰凉凉的，甜丝丝的。
　　他很喜欢，但是没资格拥有。

　　可是现在他都有了。

　　他很满足了。

　　但是央央的出现，或许昭示着什么，有时候稀奇古怪的梦境和一些他也不清楚的回忆，让他有些混乱，他甚至不能告诉央央他很难受，因为他觉得央央已经很难受了。

　　他在害怕，害怕外公按着既定的轨迹发展而死去，然后过着那样的生活。

　　他害怕。

　　不是贫穷，而是孤独与嘲讽。

　　他又要过着过去的日子，那么煎熬。

　　就好像一旦尝过糖水冰棍儿后，他心心念念的都是它，那时候天天盯着小卖部的冰柜或者走街串巷的卖冰棍儿的，看着那些大的小的，一脸餮足的模样，他也跟着别人的喉结移动而吞口水。即使总会有人嫌弃他而将他赶走，但是烈日炎炎下，看着别人舔冰棍儿真的是让他很高兴的活动。

　　即使之后外公给他零钱了，他再也不用像个变态一样盯着别人看，更不用舔别人剩下的，但是他还是舍不得啊，只有在口舌难耐、烈阳熏天的日子里，才会把储藏罐里省下来的零花钱拿去买两根冰棍儿，一支给外公，一支给自己和外婆。

　　那时候蓝洋不知道什么叫感恩的，也没有被别人逼着说要感恩要换位思考，他啊，只是自发地想要对外公好啊。

　　因为他知道外公真的对他很好很好。

　　所以如果电视里面的割血喂肉有效的话，他也是愿意的。
　　可是并不是。

　　有时候，他也会觉得很郁闷，他不能选择自己出生的家庭的，但是很多人还是怪罪他，似乎所有的罪过都是他的成果。可是一想到外公，灰暗的心灵就被一束阳光照暖了。

　　一开始控制不住地大吃大喝，拼命填肚子来应对下一波饥饿的时候，是外公打掉他的筷子，抱着他说：“不能吃了，再吃肚子就要撑了，晚上还有的。”一边抱着他，一边絮絮着“还有的”“以后慢慢吃”的外公成功治愈了他的饮食失调。即使他人穷命贱，即使他天生敏感性子矜贵，也在最初被饥饿疾病疼痛打败的气质慢慢被蕴养了起来，他被教养念书，被讲经论道，听着无数个经典故事，慢慢明白了如何做一个人。

　　那过程是极其痛苦和缓慢的，但是外公成功了。

　　他把一条也野狗崽子养成了一个正常的小孩儿。

　　当狗崽子脏手脏脚抓着吃饭的时候，他让外婆一起监督着他洗手剪指甲，他教他用筷子的正确方法；当狗崽子畏畏缩缩躲在角落里的时候，是他打开电视教他用遥控的，是他坐在椅子里讲他过去工作的所见所闻，顺便教他认字教他用字典；当狗崽子夜里精神得不得了的时候，是他让他捏着他的耳朵入眠；当狗崽子病了烧得安安静静的时候，是他最先发现并抱着去医院的……

　　正是这样，一点一滴，外公他，陈德智他，这一辈子对于蓝洋而言的最伟大，就是驯化了。

　　他驯化了蓝洋，就像是小王子驯化了狐狸一样，从此狐狸再也不愿意看见小王子头发一样的金灿灿的颜色。
　　他驯化了蓝洋，就像是小王子驯化了狐狸一样，从此狐狸再也不愿意离开小王子。

　　所以，蓝洋是卑鄙的，他愿意抢夺别人的命数，可能毁灭了另一个孩子健康的未来，他也要外公活着。

　　即使不这样，如果有什么他能做到的，他也愿意不惜一切去达成。

　　所以，他有钱了，他真的好开心，外公有救了。

　　那天他很谨慎的，特意挑了家家户户做饭的时间，院子里都没什么人，他把着藏在肚子里的银元和金锭，躲躲藏藏地跑回了家，直到进门那刻，他才松了口气。

　　外婆哼着小曲在热晚饭，外公坐着看电视，听到开门声转过头就发现了一身狼狈的他。

　　外公眼神示意着蓝洋解释，蓝洋看见了，他关好门，走到外公跟头前，嘴角抑制不住地大咧着：“外公外公，我找到了个宝箱，里面有好多好多钱，外公，你可以看病了。”

　　蓝洋一脸明媚地把东西拖到外公眼前，费劲儿地解开缎子打的死结，露出满当当的金子和银元，哐哐当当的落了一地，相当震撼，听见动静转过身的外婆也镇住了，手里理了一半的小葱掉在脚上也不计较了。

　　“哎——”外公用手指擦去蓝洋脸上的泥痕，又把放在旁边的汗巾拿起来搁在孩子背上吸汗，“好吧，说说怎么找到的吧。”

　　外公有些无奈，但很多话他不能对着洋洋说，所以话到嗓子眼只能变作叹息。

　　蓝洋敏锐地感觉到外公情绪的变化，他抬起头，抓着外公的手，眼睛直直地盯着外公的眼睛：“我是在河里的沙子里发现的箱子，打开之后发现了这些东西，外公，我有钱了，你可以去看病了。”

　　外公的眼睛里是小小的蓝洋，嘟着嘴瞪着眼的小洋洋，一点都不退让的余地。外公叹着气，摸着蓝洋毛茸茸带着湿气的脑袋：“洋洋还记得，我给你讲过的那个在久丰港下船的王副的故事吗？”

　　“我记得，人不能贪图别人的东西，”蓝洋当然记得那个故事，因为外公讲的那天恰巧接了电话发了一大通火，之后就在饭后讲了这个故事，“可是外公，这是无主的，我见到就是我的了，你也不是说过吗，海上谁发现了就归谁吗？我在竺溪找到了它，它就是我的。外公，我有钱了，你可以去看病了。”

　　“洋洋——”

　　“外公，我有钱了，你可以去看病了。”

　　外公看着这个小小的男孩在他的视线下眼神越发坚定，嘴角却慢慢落下去了。
　　男孩的眼神明亮得吓人，其他地方却都是在抗拒着。

　　外公的内心突然有些软了，他有些不愿意再探究了。

　　不多想，男孩说的下水，为什么身上没有下水的痕迹，明明只有泥痕和汗渍；不多想，男孩嘴里说的无主，眼神却飘了一下；不多想，这些东西的来由，因为大多都是以前的银元和金锭，怕是有什么故事因缘也大多没了后文；不多想，是因为他还愿意相信他，即使不对，他也可以兜着底。

　　总归是自己还对活着有欲/望，总归是还不甘心这样的生活想要拼一把，所以他也能够接受这份礼，去尝试一下。
　　他也不清楚这是谁的东西，主人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洋洋到底是怎么拿到手的，他只知道，洋洋是需要他的，老伴是需要他的，孩子们是需要他的，所以他要活着。

　　自己的身体永远是自己最清楚，有时候他甚至会觉得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了，但是再次醒来的时候，还是很开心的，能够活着，真的很好啊。
　　尤其是看到老伴和洋洋笑意盈盈的样子。

　　如果有报应的话，都怪他吧。

　　洋洋是个好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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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祝大家新年快乐，诸事顺利~
因为生病断更了两天抱歉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