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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 37 章 ...

  •   满打满算,格安在戎狄城中待了还不到两天时间。快马加鞭,去时正是十一月初,归时梁人已张灯结彩,年节都过了一半了。

      “吁——”

      马蹄声骤停,城西南的角落里,破庙前积雪深深,无人清扫。

      “谁?!”身着破布棉袄的六子手持狗棒,站在门口。

      “你安爷爷回来了。”格安下了马,她穿着鹿皮靴,腰间别着坠宝石的匕首,身姿挺拔,眉宇带煞。

      “安爷爷!”小六子看到那匕首柄上硕大的红宝石,“您这是去北胡镀金了啊!”

      不似去戎狄时的躲躲藏藏,回来时的她拿着伪造的北胡路引,走的是官道,一路上并没有看到任何通缉令,就这么顺风一般。

      格安被那个镀金的说法逗笑了,眼中寒意消退,取出怀里的小荷包,对着六子抛了过去。

      沉甸甸的银子发出互相碰撞的响声。

      “这么多银子!”六子一把接住,眼里闪着光,“我就说,安爷爷不是一般人儿,您说吧,让六子做什么都行。”

      “算你识相。”格安点点头,伸手摸了摸骏马的脖子:“去秦-王府打听一下,秦王最近都在做什么,有消息了,三天后来林子里找我。”

      她指指旁边那阴森森的枯树林。

      小六子打了个寒颤,他掂了掂手上的荷包,咬咬牙:“行!”

      ————————————

      “桓弟。”大殿里,梁帝掩着嘴咳嗽了几声:“你真的说对了。”

      秦王坐在殿下,他静静盯着正飘起青烟的铜炉。

      “咳咳咳——”梁帝咳嗽不止,旁边的宦臣端起一盏茶汤,喂给身着龙袍的男人。

      案前奏章摊开,御笔朱批,十二月江南大疫,赈灾拨万两银。

      “齐王说,他身边有名医可解此疫情。”梁帝轻抚着胸膛喘息,他看来眼殿外的天光,想到今日早朝上书之事。

      “皇兄不可。”秦王拱手道:“齐王狼子野心,臣弟曾错信于他。或许他已略有察觉,若是此番派他去江南,岂不是放虎归山。”

      梁帝颓然坐在皇座上,轻叹:“那朕,还有其他法子么。”

      秦王站起身来,轻拂广袖道:“若是齐王前去,臣弟愿与之同去。”

      殿里的盘金龙朱红柱上缠绕着龙涎香,典雅的珐琅彩瓶中插着玉石雕制的牡丹。花瓣层层叠叠,是梁帝最爱见的,也是百年前玉雕大师姜鹤的作品。

      “你再给朕说说罢。”梁帝抚着鬓角的白发:“朕自上次病后,就总是记不住事情,怕是老了。”

      秦王眸色深沉,梁帝年过不惑,应是正值壮年,而不该是如今这般,消瘦苍老的模样。是疫病还是下毒,他早该知晓的。

      外头风雪依稀,宫人正在清扫玉阶。

      “十二月,江南大疫。”
      “一月,帝……于苏州。”
      “同月,新帝登基,国号南梁,与北胡划长江为治。”

      梁帝似是困了,他眼皮耷拉着,面朝殿门。

      “这江山,总算是保住了。朕死了就是死了,都是一个姓的,不怕后来人说道。”

      秦王忽然上前两步,俯身拜道:“臣弟已经派人去东海寻药了,想必过完这个年就会有消息。”

      梁帝睁开眼,他浑浊的目光落在秦王身上。

      良久,他语气淡淡地,饱含悲凉道:“朕的身体,朕自己知道。倒是桓弟,苦了你了。”

      窗外有落雪压断枝丫,发出的脆响,也有细微的麻雀叫。扫帚拂过,沙沙声挠着耳朵。但如果不仔细听,便觉得这屋里屋外,其实静寂悄然。

      秦王的摸向腰间的暖玉,那上面镌刻着细密的章纹,是他从前四处寻来解闷的物件。

      苦?怕是恍若隔世。

      究竟是什么,才能使一个人性情大变,去干涉他从未在意过的事?又有什么理由,才能让使一个人放下他的癖好,每日汲汲营营,苟且偷生呢?

      京城里人人都道秦王乃皇家里头的风雅客,可只有他自己才明白,早已不是了。

      那个人随着北胡铁骑的南征逃往长江南边,十二月的江南大疫绵延百里,直到……他不知这场瘟疫几时停止的。

      因为没有后来了。

      国破山河碎,几方混战,权力倾辙。大江南北尸横遍野,十室九空。世事无常定,这一切,都非他所愿。秦王垂下了眼眸,躬身而退。

      “最近除了上朝和回府,从不去其他地方。”小六子蹲在树旁,嘴里啃着一只热乎乎的肉包子,“唉,我说倒是奇怪,我打之前儿还经常在戏园子外边儿看到那位,但好像是近来都不在了。”

      格安蹲在另一棵树边,她掖起衣领上的一圈貂毛,手上也拿着一只肉包子吃着:“他向来就是这样,我也不是很清楚为何人人说他是安庆社里的常客,但我看不像假。”

      小六子眼睛骨碌碌地转一圈,忽然谄媚地笑了起来:“安爷爷,今晚正月十五呀,花灯会去看么?”

      “怎么不去?”格安白了他一眼,三两下把包子塞到嘴里,油腻的手捧起地上的雪搓搓,又拿绣了花的帕子出来擦两下。

      “呦。”小六子看了眼那只帕子,“安爷爷自从去了北胡,就变成文雅人了。”

      格安看他那个贼兮兮的样子,忽然笑了。她想起刚来大梁时,还嘲讽过秦王用帕子太娘娘腔,可如今就连她自己,也习惯带几只细绢布的帕子在身边。

      她站起身来,抖落下摆上的雪,瞧瞧这渐暗的天色,从怀里掏出两块银锞子。

      “自己收着吧。”格安眯眼道:“谁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想要银子直说。”

      小六子做了十几年的乞丐,向来是只认钱不认人,谁给他钱他就跟着谁走。格安觉得这个人倒是可以替她做点无关紧要,又不方便亲自出马的事。

      她带着面具,穿着便服,走向城西南的小街。由于一道小河流经,这边向来都是正月十五放莲灯的好地方。整个京城的西面都仿佛被点着了一般,灯火通明,喧嚣不止。

      格安从暗巷里拐出去,只见姑娘公子们都站在河边用长竿挑着莲灯。她心里好奇,于是就多在桥边的阴影下站了一会儿。

      “公子。”格安转过头去,是个穿襦裙的小姑娘,圆脸弯眉,手上提着一盏鲤灯,“公子有约么?可否与我一同逛逛?”

      格安遮在面具下的唇角微扬,自己身形高挑,扮作男装,又常年习武领兵,旁人看过来,怕是不会认成女子。

      “好。”她低沉着嗓音答道:“雪晴姑娘想去何处?”

      雪晴从怀里取出一只面具也戴上,她当先走在前面,旁边舞狮的大队敲锣打鼓走过,将她的话掩在众人的喝彩声中。

      “西坊。”她转过脸来,旁边暖色的火光点亮她的眸子,里面分明是重逢的喜悦,“你不买个灯么?”

      格安环顾两边,摇摇头:“够亮的了,不需要再添一盏。”

      西坊多阁楼,赏灯的人倚栏而坐,从下面望去,公子姑娘们嬉笑交谈,好不热闹。

      “上来吧”雪晴招呼她,“这边的雅间是玉娘订的。”

      上了楼梯转过回廊,打开一扇雕花木门,外边好大一只船灯,将半敞的隔间照得通亮。

      格安从未见过如此盛景,只道是大梁京都繁华,世间无一处能与之相比。

      隔间中有一圆桌,桌上放着九道拼盘,还有一玉壶。

      “你们从哪里知道这么好的地方?”格安问。她好几日前路过洛城,寻雪晴和玉娘,给她们递了信儿,约二人正月十五来花灯相会。

      “老娘我在大梁混了这么久,总比你能耐。”玉娘也带着面具,她半倚在栏边,“这隔间儿可贵了呢,还是用你走之前,给雪晴的银子结的帐。”

      格安回想起自己在破庙里偷鸡摸狗的日子,再看看玉娘白嫩的柔夷,翻了一个白眼。

      “没想到,你居然还活着。”玉娘叹气道,“之前这么久没消息,我还以为你死了呢。”

      雪晴挨着格安坐,她转过头去呸了三声:“大过年说什么,不吉利。”

      玉娘听得这话,口气不屑:“我们这种人,不说吉利不吉利,反正这年总有不吉利的时候。”

      格安左看右瞄,忽然笑了出来:“你们这两个人怎么现在倒是拌起嘴来了?”

      话音刚落,远处震天的花炮声响起,层层叠叠的烟花绽放在天边。她只见雪晴的嘴一张一合,但却听不见在说什么。格安索性放弃,转过头来,往楼下望去。

      人群中,有两道眼熟的身影,在流水穿行的人群里,正面对而立。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第 3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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