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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海瑟薇 ...

  •   意识逐渐回笼,他颤了颤眼睫,有些迷茫的睁开自己像是灌了铅的眼皮。
      面前一片模糊,朦朦胧胧,只有一个影子,像是隔了一片塑料片在看世界。

      他有些费力地仰头看着应该是天花板的东西,不明白自己在哪。
      他身上暂时还没多少力气,视力也还难以视物。他眨了眨眼睛,复又闭上了。在视力恢复前,他还是尽量不要视物的好。

      他脑子里装了很多东西,使得他也不知道自己应先思考些什么,比如——现在是什么时候了?这是哪里?肯定不是王宫就对了……他的剑呢?谁救了他?……
      鼻尖萦绕着不散的药味,屋里有些安静,只听得见药罐子在火炉上咕噜咕噜的发出声响——屋外好像有点什么动静。他想。
      闻着屋内另一角传来的药香,贝尔的意识又渐渐的陷入昏睡。

      再次醒来,不知是什么时候,但这时他的视力似乎也恢复了不少了。他微眯着眼打量着他所待着的这一间小木屋。
      这是一个略显拥挤的小木屋,一些盆盆罐罐,半屋的木架,木架像是商店里的货架,上面满满当当地摆着一捆捆,一扎扎干枯的药草和大大小小的瓦罐。木屋的墙上挂着一些可入药的爬虫尸体制成的标本。

      一个由泥土做成的竖炉上面放着一只药罐,药罐里咕噜噜的响着,蒸汽将药罐的盖子不断的顶起落下,顶起落下。
      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手持一个木勺,正往里小心翼翼地加水。竖炉的下面塞着半截柴火。
      少女听见动静回头看了一眼,见到屋里唯一的一个病患正缓缓坐起身来,赶紧将手里的木勺扔进屋角的水缸里,慌慌张张地扑了过来。
      “你怎么坐起来了?!快躺下!你那么重的伤,怎么可以坐起来!”少女一脸认真地说着,站在病床边看着贝尔,伸出手来,像是想将贝尔按回床上,但却又将手收了回来。大概是因为见贝尔身上到处都绑满了绷带,伤得实在严重,怎样下手都会按到伤口的原因吧。
      贝尔试着抬了抬手,却发现以他现在的状态只能勉强动动手指,还不能抬手。贝尔慢慢的滑了下去,重新躺在木床上。
      “唔……”感受到心口处伤口牵动的疼痛,贝尔不由皱了皱眉头,闷哼了一声。
      “你,你哪儿不舒服?!很疼吗?”那料,少女一下子激动起来,神色紧张。
      贝尔提了提嘴角,安慰小姑娘:“啊,不。只是有点碰到伤口了,并没有哪里不舒服,也不是很疼。吓到你了吗?抱歉。”
      少女拍了拍胸口,松了口气。“没事就好,别随便坐起来,你伤得很重!”
      贝尔唔了一声,转头去看女孩,女孩摆了摆手,从旁边的桌子下面拉出一张木凳坐了下来。
      “我叫海瑟薇。我和阿爸一起去隔壁的城市——雨地的时候捡到你的。你那个时候伤的可重了呢,半截身子都埋在沙子里了,手里还紧紧抓着一把剑。我一开始还以为你已经死了,阿爸说,你还剩口气,我们就把你救回来了。”
      海瑟薇凑近贝尔,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下,突然伸出手,在贝尔脸上碰了一下。确切的说——是碰了一下他眼下应该是涂着彩妆的地方。
      贝尔的眼皮轻轻颤了一下,抬眼看向了海瑟薇。
      她有些好奇的问道:“其实我特别好奇,你脸上的妆怎么擦都擦不掉,那是刺青吗?我阿爸擦了好久,用了整整一盆水都没擦掉呢!”
      贝尔有些不太自然的偏过了脑袋。他沉默了一下,思考了下措辞。
      “是妆,画上去的,不是刺青。防水的,不太好擦掉。”
      海瑟薇收回手,眨了眨眼。“是吗?能擦掉?!”
      贝尔点了点头,觉得这个姑娘一惊一乍的,有点可爱。
      海瑟薇又与贝尔聊了一会儿,才惊觉时候不早了,她“吱——”的一声挪开椅子,将桌上盛在陶瓷碗里的黑乎乎的一碗药汤抱了过来,摸了摸陶瓷碗,这才长舒了一口气。然后她取出一只勺子,凑到贝尔的跟前。
      “好了,这是你的药。刚刚好,不烫了。来,我喂你吧?你现在的伤还挺严重的,最好再多修养几天。我阿爸大概明后天就可以回来了,这两天由我来照顾你。”海瑟薇舀起一勺药汤,轻轻的吹了吹,送到贝尔嘴边。
      贝尔原本想自己来,但想起自己现在半残,手脚不便,便歇了自己动手的念头,张开口吞下药汤。
      海瑟薇不紧不慢的舀着药汤喂贝尔喝下,还一边讲些小故事给贝尔听,甚至吃完,还从口袋里掏出个纸包,数了两颗糖,示意贝尔张口。
      贝尔看着那纸包着的糖,抿了抿嘴,他本是想说不用了的,他并不怕苦,但哪想他一开口,海瑟薇就将糖送到他的嘴里去了。
      唇瓣碰到少女的手指,贝尔的脊背一下子就僵直了。倒是后者反倒没察觉这么做有哪里不对——半大的姑娘家哪里会想到那么多弯弯绕绕。她向来像这样哄过许多在她家的简陋诊所里看病吃药的小孩子们,忘记了眼前这个人不是那些怕苦的小孩子,而是一个男人。她不应该对一个陌生男人做出这般亲密的动作。
      海瑟薇单纯如稚子,没想过那么多;但贝尔不同,他学过礼仪,作为侍卫,他当然明白不应与别人有这样亲密的动作。除了家人——与恋人。
      海瑟薇轻声的哼着阿拉巴斯坦的民谣,背过身去收拾碗勺。贝尔有些不自然地将身体挪远了些,转过了脑袋,他觉得自己的耳根子有点发热。
      海瑟薇端起碗勺,舀了一木勺的水,推开屋门去门外涮碗。出门前,海瑟薇顺口与贝尔提了句,晚饭是咖喱,问他要不要放辣。贝尔谢谢了她的好意。
      海瑟薇像个孩子一样哈哈地笑了起来,然后恶作剧得逞似地开口:“我当然不可能给你放辣椒的——你是病人嘛,这是个玩笑哦,我只是逗一逗你。”
      贝尔无奈地笑了笑,然后点了点头。虽然知道对方现在看不到,但他还是点了点头,他是真的觉得小姑娘有点可爱。
      晚饭的咖喱看起来红彤彤的,贝尔愣了愣,没看出来里面混着的是辣椒皮还是番茄皮。海瑟薇脸上勾起一个淘气的笑容,然后舀起一大勺红咖喱浇饭,送到贝尔口边。
      “是番茄,甜椒牛肉和土豆哦!你不能吃辣的,但是甜椒是绝对没有问题的!你要补充维生素c,所以我就放了甜椒哦。”
      贝尔张了张口,配合的吃下了咖喱浇饭。
      ——他本来是不想让对方喂他的——但是身为男子汉的自尊心,最终还是没能抵过海瑟薇一脸兴致勃勃的笑容和要吃饭的生理需求以及实在无法抬起手的现状。
      最终,这顿饭在贝尔感到各种不自在的情况下吃完了,海瑟薇将锅碗都拿去外面洗了,贝尔的目光落在床侧自己的佩剑上,他动了动手指,碰到了自己的佩剑的刀鞘,满面温柔。
      刀身依旧完好,看不出任何一点毁坏的痕迹。这是他的刀,他的宝刀,陪他一起,大难不死。贝尔的目光和缓,带着一丝柔软。
      然后他动了动指尖,慢慢的将刀移到了他的怀里,细细的打量着。
      他想,腿上的伤和上半身的比起来要轻一些,再过几天就可以离开了,也不知自己昏睡了多久,薇薇他们会不会担心?
      海瑟薇洗完碗进来后,同贝尔聊天,一边缝补衣物。贝尔见她手里缝着的衣服料子实在是眼熟,分明是他自己那件白底黑色四角星的袍子。
      贝尔视线落在他现下中穿着的一件白色长袍上,有些不太自然的垂下了眼睛。他不是没发现自己的衣服早就被人换下了,——这倒是再自然不过的了。他那件衣服沾了血,破损了,又挨过炸弹,他还以为是叫少女的阿爸给他处理伤口的时候顺便扔了。毕竟没看到那件衣服,他自己也不曾料想,衣服的破损程度比他预想的还要好那么一点?
      只是他没有想过,海瑟薇给他修补衣服!他的衣服很多时候都是自己缝补的,很少数的时候是由蒂拉歌坦给他缝。
      他突然有些不知该说些什么是好。
      这一天里,自他醒来以后发生的事情都叫贝尔有些不好意思,感到极为不自然。但一想到在他昏迷的这几天里,都是由海瑟薇这个姑娘家像这样照顾他,贝尔的心里越发感到羞窘。
      而海瑟薇对贝尔的心里都在羞窘些什么一无所知,依然乐观的与贝尔聊着天:“……啊,对了。我跟阿爸是七月三日快入夜的时候捡到你的,你昏迷了两天了。我本以为你没那么快醒的,但你比我预想中的要更早醒来,而且你的伤口也好得很快。”
      贝尔放在被子下的手一下子握紧了。
      七月三日……那一天就是七月三日。……他怎么就忘了,沙漠里昼夜温差大,如果不是在当天被救回来的话,以他当时的情况,是不可能熬过夜间零下几十度的低温的;就算奇迹般地熬过了,以他的失血量和白日里沙漠的气温,也绝不可能熬到第二日午时的。

      他还真是……运气好,大难不死啊。
      贝尔弯眼笑了笑,发自肺腑的向海瑟薇郑重地道谢。
      “十分感谢你和你的父亲救了我。”
      少女坐在椅子上,笨手笨脚的穿针引线,替他缝补衣服,闻言像个稚子似的笑了笑:“这没什么,这是我们应该做的。阿爸说过,碰到需要帮助的人,一定要能帮就帮,尽力而为,这正是神所希望看见的。而且你可是阿拉巴斯坦的保护神,你是‘隼之贝尔’,你保护了我们,我们只是为你提供救助;你庇护着我们,我们能为你做的不多,但是能在那种时候帮你一把,是我们的荣幸。”
      海瑟薇言辞真切,话语里包含的情感,让贝尔心下一暖,鼻尖有些酸涩。

      他想,不,不对,不是这样的。
      如果可以,他也想自私一点。没有人不爱惜自己的命,他也并没有那么伟大。他只是一个被其他人冠名“保护神”的人,他只是一个侍卫。在人们的眼里,他是伟大的,完美的,强大又自信的,但实际上,他不是。
      他也只是一个凡人,他也有七情六欲,有私心,偏好,有喜怒。很多时候,当他独自一人,面对强大的敌人,他也会想要退缩,也想逃避。
      他不是真的完美无暇,也不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人。
      只是每一次,他都是义无反顾地迎刃而上了。他曾在刀剑剑口多次踉跄行走,一次次负伤而归,却仍是以坚定示人。
      人们看见他的胜利,赞美歌颂他的英勇无畏,他的强大完美,却不曾看见,他浴血时,身上大大小小狼狈狰狞的伤口。伤好落痂,他的皮肤上不会留下疤。于是,人们以为他不会负伤,在伤口结痂的日子里,他长袍加身,掩下满身创伤。

      只是他今岁,也才不过16的年纪而已。
      他其实并不擅长表达自己的情感,更不会主动向他人剖白自己。

      鹰隼,向来位于沙漠地区食物链的顶端。
      鹰隼,是英勇无畏的象征。

      所以,他怎么可以,将内心的怯懦表现出来呢。
      他热爱,忠实于阿拉巴斯坦,他是这个国家的保护神,这个国家的人民需要他。
      我对这个国家和人民的忠诚,应当高于我自身。我不可以自私,不可以逃避,不可以退缩,所以哪怕会输,也要迎刃而上。

      贝尔闭上眼睛。
      他可以拥有梦想,却不可以去追梦;他没有资格不被允许去追梦。
      因为我热爱阿拉巴斯坦。我忠于它高于我自身。
      我不能忘记我的责任。

      所以我也许这辈子都不会涉足那片神秘壮美的宝蓝。
      于是他低声地喃喃道:“谢谢,但这正是我的职责所在。”

  •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一个很单纯的小姑娘,于是贝尔哥哥扛不住人家的直球,不是说贝尔哥哥那么纯情!(好歹也是个大男人了不是,但是这还真是第一次被小姑娘这样“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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