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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绯闻 ...

  •   只看一眼,夏轻轻即刻锁上手机屏幕,翻身滚进绵软的雪被,抑制不住嘴角上扬,觉得挺好笑的。如果她真心想澄清,怎么不当面说清楚,反而用楚楚可怜的泪水依恋着沈骊天?如今私下找她,想必重点不在解释误会上,而是那句“我和麟天的故事”吧?

      小憩四十分钟,她从床上坐起来,拎起一条胭粉系带运动文胸和柔软贴身的铅灰健身裤,轮流用椭圆机和划船机虐待腰腹,将火锅可能带来的赘肉掐灭在萌芽前。含着嗡嗡作响的电动牙刷从浴室走到洗手间,环绕式音箱流淌在耳边的,不是优美动听的古典音乐、流行金曲,而是——“第九课,矛盾的同一性和斗争性的关系。第一,同一性是指……”

      繁冗枯燥的政治哲学知识重点让她的眼皮越来越沉,忽然,放在洗手台上的手机“叮”一声,将她从昏昏欲睡的海岸边推回到沙滩,微信里,沈骊天回复:“明早的煎饼果子多加一个蛋:)”

      夏轻轻笑起来,叼着牙刷双手打字回他,“可惜呀,明儿我请假了。”

      另一边,沈骊天随手脱下黑T短裤扔挂到毛巾架,花洒打开翻腾起朦朦胧胧的蒸汽,听见信息提示的响,他伸出结实的手臂,将额前的黑发全部抹到脑后,倚着淋浴间的玻璃按了几下屏幕,淡笑着质问,“说好的 ‘明天见’呢?”

      贴上面膜,夏轻轻披件薄薄睡袍,扶着楼梯踢踢踏踏走到客厅,将剧本翻到通告单明天计划拍摄的部分,旋开荧光笔,边读边做标注,见他这么说,便得意洋洋的活动了两下脖子,“天真。你看那些信誓旦旦周几见,预告要爆大料的八卦博主,哪一个真的爆了?”

      擦净背上的水珠,沈骊天迈开两条大长腿坐进卧室的沙发,昏柔细腻的夜灯流泻到他光裸的上身,从宽肩利落地顺延下去,画出腰侧两道漂亮劲瘦的弧线,惹得月儿娇羞,躲进云后,星辰眨眼,亮晶晶地窥探。读完她的回复,他什么都没问,轻笑着回了句,“早点休息。”然后,他便把手机调成静音,放在一边,拧亮落地灯,将那本《高中数学奥赛指导》摊开,专注地沉入题海。

      直到房门被轻叩,周丽汾的声音在外面响起,“麟天,睡了没有?”

      笔尖一滞,沈骊天捞起件睡袍套住身体,解开门锁,脚步停在她的轮椅边,蹲下望着母亲,“您怎么还不休息?”

      走廊的壁灯暖光柔亮,将搁在周丽汾膝盖上的托盘照得木质醇厚,上面放着杯热气微袅的牛奶,她的眼里满是疼爱,轻声说着,“之前停业的那家乳业公司重新开张了,妈妈记得你最爱他们的纯牛奶,睡觉前喝一杯,梦中也香甜。”

      沈骊天垂在大腿的手指颤了颤,阖下眼帘,睫毛的阴影划过鼻梁,停顿三秒,他接过触手温热的马克杯,看都没看,一饮而尽,腥腻的浓稠液体从口腔落进喉咙,让他的胃狠狠一缩,脸上温柔的笑却依然无懈可击,“谢谢妈妈。”

      周丽汾的眉心豁然舒展开,伸出手抚摸了一下他的发顶,欣慰地拍了拍,“看书别太晚。早点儿睡。”

      他笑着应声,“好。”

      轮椅的金属光泽消失在走廊拐角,沈骊天转身回房,重新关紧门锁,垂着头站在门后,落地窗外映来的段段光影掠过他面无表情的脸,将阴沉的眸色照得更深。

      突然,他捂住嘴,飞快冲进洗手间,趴在马桶前,吐得一片狼藉。

      隔音优良的墙壁将他撕心裂肺的呕吐声围困在这方孤零零的房间内。

      过了一小会儿,又像是过了很久。他撑着膝盖,漠然起身,把脸埋进盛满凉水的掌心,肩膀颤抖了几下,手指散开,水带走了脸上的汗液和脏污,哗啦一声落进洗手池。水珠在高挺的鼻尖、浓长的睫毛摇摇欲坠,几缕黑发贴在前额,将他怆然的脸色衬得苍白,也使眼眶外的红格外明显。

      最终,他睁开眼睛,漱口刷牙,直到牙膏的雪沫里渗出丝丝殷红,他才停住手腕,拧开水龙头放水,水涡旋转,将它们全部干净地冲走。

      *

      夏轻轻踏进游水巷时,一只橘色野猫踏着水花从腿边窜过。

      两侧屋顶青瓦叠排,上头鲜绿的苔藓被隔夜的水汽沁湿,正沿着石墙的砖缝淌下股股细流,几只粉簇簇的桃花枝越墙而出,探向天际。巷子曲折漫长,尽头的亮光狭窄如星,走出来后,映入眼帘的,却是浩淼碧波推就的白色沙滩。

      夏轻轻莫名兴奋起来,拎起碎花裙角奔向海的中心,场景忽又转换,她发现自己站在水没到膝盖的蓝色浴室里,周围都是折射彼此的巨大镜子,可映出的每一道身影,全是插兜站在那儿、唇角含笑的沈骊天。

      脚底一空,她从梦中朦胧转醒。

      车载香薰混杂着海风扑面而来,窗外的戛纳夜幕低垂,被凉风吹拂,视线尽头,是此行拍摄的取景地,Z plage海滩。

      夏轻轻怔怔地,抬起目光,望向远处雪花拍浪的大海,心中茫然。

      她有多久,没梦到过供她童年玩耍的旧居了?那里…是否依旧阳光烂漫,柠檬金黄,海棠燃烧?在思绪彻底飘走前,柴琳及时抓回她的注意力,“宝贝儿,拍戏千万条,远离向天歌第一条,传出绯闻来,你我两行泪。”

      夏轻轻愣一下,差点儿笑出来,“怎么可能?!”顿了一下,她忍着笑补充说,“您放一千个一万个的心好了。”

      柴琳却一点儿也不放心,深怕她的少女心被向天歌帅气的皮相诱惑,做出被人捆绑炒作或者真的春心萌动之类的蠢事,叮嘱一遍又一遍,堪称苦口婆心,“你和他不一样,人家是明星,靠流量和话题度吃饭。而你是演员,不需要用那些花里胡哨的套路招揽人气。作品,就是你的招牌。”

      “哎呀您放心。”夏轻轻不由自主地笑出声,再三保证绝对和向天歌保持同事关系、社交距离,甚至胆大包天地调皮眨眨眼睛,说:“况且,向天歌长得只是还行呀,在我看来,还不如小沈总呢。”

      柴琳睨她一眼,笑出来,“说起小沈总,你们拍的广告样片我之前看了,的确很不错。只不过,真是可惜了。”

      “诶?”夏轻轻好奇问,手指缠着辫子的尾梢绕啊绕,“可惜什么呀?”

      “可惜他的家世,沈董夫妇是不可能放他进演艺界的。”

      “哪里可惜了?”夏轻轻愉快地笑起来,“他可是要考清华,为全人类贡献智力的。娱乐大众这件事嘛,还是交给我这种学渣好啦。”

      “贫嘴。”柴琳摇着头,忍俊不禁,抬起手腕看了眼表,“唔,差十分钟国内八点,视频广告就要正式上线。不如让我们期待一下,今晚过后,会有多少业内人士为错失小沈总而惋惜吧…”

      保姆车在海边停下,前来迎接他们的,是扑面而来的清凉海风,以及负责艺人统筹的副导演,他热络地同柴琳握手,连声说着,“江导念叨您一下午了哪。”此外,额外赠送一位意外人士,向天歌的助理。他拎个保温袋,盛满冷饮和老北京冰棍儿,从墨黑的车窗外露出一张热情洋溢的脸,“女神终于下凡啦,全剧组都翘首以待呢。”

      越过他的肩,夏轻轻看到灯光、摄影和场务正各司其职,一边为布景忙碌,一边双眼发亮地看向她,她又好地挥挥手,惹来一片欢呼之后,将视线挪开一些,看到仰躺在监视器后面,枕着双手懒洋洋指挥控场的江暮。在他左侧,一个身姿颀长的男人正从宝蓝色保姆车里下来。棕色卷发白T恤,棉麻质地的牛仔色宽腿长裤箍在腰际,隔得很远,也能看得出相貌出众,尤其是当他注意到这边,便停下脚步站定在原地,弯起嘴角笑开的模样,不由让人怀疑此时的天黑,是由于阳光都叛逃到他笑容里的缘故。

      不得不承认,琳姐的担忧合情合理。

      也好像偏偏要印证她的担忧,向天歌简单顿了一下,便向他们走来,神态自然地站在夏轻轻面前,随即露出更灿烂的微笑,将掌心伸出,“多多指教呀,甜夏老师。”

      周遭安静一瞬,夏轻轻礼貌回应一声,“您客气,合作愉快。”唇边噙着浅笑,既不为他的容貌而热一分,也不因他的咖位而冷淡。

      片场高照的补光灯大开,将她浓黑的长发晒得泛黄,她穿了条淡紫色撒雏菊碎花的连衣裙,外面披件牛仔薄外套,雪白的小腿肚下是一双流苏短靴。精致的白净脸庞被深色墨镜遮住大半,露出的小巧下巴几乎晶莹透光。

      他用目光审视着她,而夏轻轻的视线同样落在他脸上,细致打量。上次短暂同台,没来得及将他的模样记住,此刻近距离观看,不得不承认他的赏心悦目,气质斯文。向天歌个子很高,目测远超180公分及格线,眼睛尤其出色,仿佛天生会笑,以至于刚过二十,眼角便略有纹路。透过他的脸,夏轻轻的脑海却自动想象着他父亲的样貌,那位普通的中年上班族,便是用这样的一双眼睛,将她的生母从爸爸身边带走?

      耳边夜海的浪潮,比她的心绪平静。

      “轻儿——快过来!”

      忽然,从热火朝天的片场传来一声高喊,打断夏轻轻的思绪。从沉思中回神,听清那声呼喊的主人的音色,明媚的笑容随即出现在她的脸上,裙摆荡起的弧度都没有她心情雀跃,蹦跳着上前,夏轻轻用清脆的笑声回应编剧赵拾遗,“老师,这次的剧本,我好喜欢!”

      风将这一句散播开,让赵拾遗笑得愈发得意,“还是我们轻儿有眼光。江老狗却嫌它太意识流,我呸,丫懂不懂艺术。”

      旁边,江老…不是,江暮眼睛一横,挽起袖子要和他干架,“当我大侄女的面,您就这么挤兑我?”

      夏轻轻坐在一边隔岸观火,捂着嘴笑个不停。

      见他们越吵越烈,刚准备开始说和,助理慌慌张张地跑过来叫她,“那,那个,琳姐喊您过去!”

      “怎么了?”夏轻轻问着,跟着她走开几步,重新钻进自己的保姆车,笑着不解问道,“琳——”柴琳面色发青,用蓦然递到她眼前的微博热搜,打碎夏轻轻的笑容。

      车厢内莹莹光亮的手机屏幕上,前后排列着三条劲爆的话题:甜夏恋上豪门贵公子、英才太子戛纳影后疑似热恋、甜夏小沈总地铁约会。

      下面配得九宫格图片分别是,她和沈骊天拍摄广告的视频、花絮中俩人指尖似触非触的截图,以及,一张像素比高清略微模糊些许的偷拍。

      背景是某趟晚班地铁,瘦高的少年下巴轻扬,敛眸看向镜头,暖融的灯光勾勒出完美的脸部线条,糟糕的画质丝毫不影响他的英俊,与周围或闭眼小憩或目光淡漠的乘客有种突破次元界限的迥异画风。依偎在他胸前的女孩,齐刘海黑长直,因为被曝光光晕模糊了大半张脸的缘故,只露出形状优美的唇和下巴。在她的脑袋上被画了个红圈,箭头引出标注,“疑似甜夏素颜?”

      通稿的文字写着:“天啦噜!#那些你身边惊为天人的小哥哥#话题引出甜夏女神的恋爱实锤?今天早些时候,@美男子舔屏联盟发起话题与网友互动,怎料点赞最高的一张男神照片却暗藏玄机!某显微镜粉丝带图评论:只有我一个人觉得,照片上男神的女伴,从这个角度看,和甜夏超级无敌像吗?并附上照片女孩与甜夏下半张脸的对比图。随后,某技术大牛将原图修复成超清版本,证明虽然嘴唇不一致,但该女生脸型的弧度走向与甜夏基本吻合。”

      下面的评论吵成一团,直接把话题度从“热”争论到“沸”,最终变成鸡血红的“爆”。

      柴琳皱着眉,气极反笑,“怪不得让我不需要多虑向天歌。原来千防万防,你的绯闻对象竟然是小沈总?!”

      与此同时,夏轻轻的手机忽然叮铃铃响起,她飞快地低头瞥了一眼,随即愣住,来电号码:沈骊天。

      比思绪更快的是她的指尖,夏轻轻想都没想,立即挂断电话,随后锁屏关机一条龙,等手机屏幕彻底变成漆黑的镜面,她清晰地从上面映出的倒影里,看到了自己心虚的眼睛。

      一瞬间,她便后悔了。一排排类似欲盖弥彰、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成语排着队从她的脑海中打马而过,飞扬出一溜“哈,被我逮到了吧?”的欠扁烟尘。

      看她这副怅然若失的神情,柴琳咽下了即将从牙关中喷溅而出的严厉责骂,忍不住轻叹一声,捏了捏夏轻轻的手,嗓音轻柔了几分,“轻轻,虽然业界都评价你情商高,花儿一样的娇龄便大气从容,不输其他成年的对手。可我的心里一直觉得,你只是个孩子,一个朦胧、天真,又易碎的漂亮小女孩。我从来都不反对你和小沈总走得近,你有为自己挑选朋友的自由,但你不能让这种美丽的关系,伤害到你自己,对不对?”

      这种将她当作小孩的开导语气,令夏轻轻有些意外,睫毛掀起,渐渐被泪水濡湿,“琳姐……”

      她年幼被生母放弃,两年前再次永失父亲,成为伶仃一个人,身边早已没有亲人能以长辈的身份,对她语重心长地说出这些。

      女孩明显意动,令柴琳满意地笑了笑,于是,她将嗓音放得更轻,像夏轻轻床柱上围拢的层层叠叠的蕾丝薄纱帷幔,在黑夜中温柔地裹住了她,守卫着她。“乖,公司这边,已经迅速联系星权事务所,正式发出律师函。至于小沈总那儿…你自己决定怎样和他说。不过,我只有一个要求,除去在学校里,禁止你和他再在任何公众场合见面,一次都不行。你可以答应我吗?”

      无可否认,她这位铁腕专断的经纪人,已经做出了底线之内的最大让步。

      但注定,夏轻轻要辜负她的好意,怔愣着听她说完,出乎柴琳意料之外的,女孩的神情变得伤感而愕然,尽管眼底的明亮神采逐渐微弱下来,可她始终没有点头。

      “真是个犯傻的女孩。”柴琳摇了摇头,感叹地闭了下眼睛,短暂的沉默后,她的脸上露出同情的神色,“你这么固执,有任何意义吗?你有没有想过,小沈总的父母会如何处理这件事?”

      “……”

      一针见血,一刀封喉。

      夏轻轻张了张嘴,说话的能力被这句话瞬间带走。

      心中不忍,柴琳仍坚持说下去,她深深叹一口气,“抛去豪门动辄商业联姻、钱权结盟的套路,也不说小沈总是沈董夫妇的独苗,就单看英才集团的业务,他们家做的本来就是学生和家长的生意,最忌讳出格和叛逆行为。说得难听点,他们辛苦栽培,把小沈总塑造成别人家孩子的标准模版,完美得像个纸片人,除了培养优秀的继承人,未尝没有给自己的招牌添金抹彩的意图。所以,你觉得,他们会任由’和娱乐圈的女明星早恋’这种事,出现在小沈总金光闪闪的履历上?”

      令人窒息的寂静在弥漫,夏轻轻不自觉地紧紧攥住拳,良久之后,脱力般松开,为她,也为沈骊天辩解,“我们是朋友,只是朋友。我...很珍惜,不想失去他。”她懵着脸,眼睛因为被泪水洗过,透出澄澈纯真的清亮来,她便用这么一双毫无杂质的眸子看着柴琳,茫然的呢喃,“可是大人们,为什么要想这么多?”

      “那是因为孩子的眼睛只看得到面前的课桌,课桌上的书本,邻座女生更漂亮一些的花裙子,隔壁班男孩今天多看了我一眼,明天又少看了一眼…太过天真烂漫,令人羡慕,也使人惶恐。所以,我们这些大人的作用,就是充当能看见未来的望远镜,或者船长,在你们这些小船即将触礁的时候,及时将错误的航向修正,驶向正途。”

      她伸出胳膊,爱护地搂住夏轻轻的肩膀,用冷静的嗓音循循善诱,“只要你用心拍戏,拿遍国际A类电影节大奖,甚至夺下奥斯卡…任何上流豪门,权贵名媛,都会争着抢着要做你的朋友。到那时,你便会知道什么是众星捧月,什么是光芒万千,而你的世界,再也不会缺少一个沈骊天……”

      *

      北京,月至中天,被城市绚烂的斑斓霓虹熏出一层血色。

      明亮的落地窗边,少年背门而坐。寒冷的冬夜,他将窗户大开,任由冷风穿堂而过,而他静默地坐着,好像感受不到温度一般,只穿着件单薄的黑T和绸缎睡裤,随着他撑着额头抬眼望月的动作,从背后凸出漂亮的蝴蝶骨轮廓,勾出瘦削挺拔的线条。

      真冷啊,冷到他指尖发麻,以致于他拨出去的通话被“我的女孩”干脆利落地按掉后,手机径直从他的掌心滑落,摔在地板地时发出清亮的一声。犹豫了一下,他没有去捡,而是伸展开两条大长腿,直挺挺的戳在窗沿,视线无意间一扫,神情倏地变得冷恹。

      瘦削白皙的脚踝经脉鲜明,挂着两道鲜红的伤痕。

      它们的名字,叫做“父亲的愤怒。”

      沈骊天薄唇微翘,勾出一个自嘲的讥笑,他的脸色如冰川,眼睛却像燃烧的熔浆,将滚烫的泪意一次次逼回。

      他的心脏冻得坚硬,与呼啸的寒风无关。

      傍晚时,他背着一叠新鲜的试卷回家,戴着耳机边听美剧fm,边握着笔填满答案,保姆端来一碗花胶排骨汤,热气香浓,正要搁到他的手边,却被周丽汾抬手制止,她温柔的轻声,“太烫了呀,先凉一会儿。”

      然而,它没等得及冷却,就被风风火火赶回家的沈崖安阴沉着脸一把抄起,狠狠摔到地上,飞溅而出的浓汤洒了大半,落在专注做题的少年脊背,沈骊天被烫得一抖,惊跳而起,破碎的瓷片同时割破他的脚踝。

      怒意滔天的父亲因短暂的愧疚而一滞,“伤到了吗?”

      玻璃吊灯明亮的柔光荡在沈骊天的眼底,突然间变得冰冷,他一动不动,定定地看着他。

      旁边,周丽汾吓得直倒气,尖叫着扑上来抚住他的背,心疼得泪水横飞,“沈崖安,你疯了!”

      沈崖安闭了闭眼睛,重新睁开后,剧烈起伏的胸膛恢复了平静,甚至拍着沈骊天的肩膀,为自己的失态说了声抱歉,随后,他坐进黑牛皮的奢靡沙发里,指尖在交叠而起的膝盖上轻点,抬起手点燃一根香烟后,却不让它碰到自己的唇,只是燃烧着,偶尔向水晶烟灰缸里,掸一下烟蒂。

      “儿子。”猩红的光将烟烧得殆尽,沈崖安指着他,目光被眉骨压得深沉,“儿子,你让我失望。”

      平淡的一句话,比耳光响亮。

      随后,他缄口不语,只是转过手背对他朝外一挥,做了个驱赶的手势。

      脚下的城市繁华灿烂,头顶星辰璀璨,沈骊天独自沉浸在黑暗里,静静坐了一夜。

      翌日清晨,太阳照常普照,沈崖安的脸上重新挂上温和的笑意,甚至亲手为他倒了一碗粥,关心他脚踝的伤口,说着“原谅爸爸”之类的真挚话语,而周丽汾妆容精致,优雅端庄,将粤式茶点递到他面前,温柔微笑时,她薄薄的嘴唇抿出新鲜的玫瑰色。

      一个与往日别无二致的温馨早晨,使得昨晚那场短暂的战役,变成不真实的噩梦。

      沈骊天默默吃着早餐,只有眼底淡淡的黑眼圈,将他的彻夜未眠昭彰。

      饭毕,沈崖安换好笔挺西装,气定神闲打领带时,转向沈骊天,脸上笑容未变,说了句,“明年三月,参加完美国的总决赛,我会为你申请国外的大学,在此之前,热搜上的那件事,我不希望发生第二次。”

      沈骊天低头穿鞋的动作硬生生停住,愣在原地。对此,沈崖安视而不见,继续说道,“麟天,你是我唯一的儿子,爸爸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望你理解,不要再任性。”

      门从外面关上,廊厅的灯光越过电梯短暂开合的缝隙,映在沈骊天因震惊而顿住的身形,他感觉自己全身的骨肉都失去了重量,只剩一颗心脏,用剧烈的跳动提醒他,自己还活着。

      母亲捧着琴谱,坐在漆光明亮的斯坦威前,愉悦地弹奏,保姆跪坐在茶几旁的地毯上,耐心吸着根本不存在的灰尘,时不时地回复母亲一句,“我也喜欢丹麦和冰岛…”、“但还是美国和英国的学校更好呢”、“等天哥儿出去读书了,我帮您修一座小美人鱼的灌木——”

      沈骊天坐在那儿,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剪刀撕开、剪碎,扬弃在空气中。

      直到,裤兜里的手机微微轻震,经过漫长的一整夜,夏轻轻的回复终于躺在了他俩的对话框内,将他重新拼凑成完整的一张,冻麻的指尖回暖,僵住的血液重新奔流到心脏,让飘渺没有实质的骨肉轰然落地,他漂亮的手指稳稳地,继续系好马丁靴的鞋带。

      然后,指腹移到手机屏幕上,推门下楼,让鲜盈的阳光和夏轻轻的来信,同时在他眼前启封。

      唇角漾开笑容,他点开她的信息。

  •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入v~
    届时留言的宝贝们都有红包哦。请支持正版,鞠躬致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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