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后十七岁》小茸

15、身披月光的他

　　趁主持人尚在暖场，几家视频网站调试直播设备的空档，夏轻轻摸出手机，将遗憾告知给沈骊天，“今晚赶不回去了，抱歉。”然后，她将静音调为震动，等待他的回应，可直到江暮和向天歌分别在她身边落座，蒋梦瑶登台献唱影片主题曲，手机都安安静静地握在她的手心，屏幕再没亮起。

　　他没看到吗？还是收到之后不知该回什么，或者干脆用沉默表达自己的不悦？

　　小股的风从夏轻轻的心间拂过，手指因脑海中翻滚的思绪而揪紧，所幸很快轮到主演上台致辞环节。江暮先行起身，邀请的手心向上对她摊开，她浅笑吟吟，小手轻轻搭在他的指腹，成全他的绅士。见他们迈开一步后，向天歌才礼貌地站起，将暗纹西装的衣扣关上。

　　在聚光灯下站定，夏轻轻闭了下眼睛，笑容从眼睫处漾开，转瞬间，把私人情绪完全从工作场合剥离，off掉由柴琳带来的烦躁和沈骊天赠与的不安，on状态是从容美丽的女主角。

　　媒体友好提问，他们机智回答，主持人更是像拥有相声博士学位，幽默值爆表一个梗接着一个地抛，把全场逗得笑声根本没停过。三十分钟后，宾主尽欢，娱记红包满满，笑脸散场，剧组继续赶往顶层餐厅，与投资方执杯交谊。

　　灯光奢靡，音乐幽沉，美酒微醺，夏轻轻点缀在江暮身边，嘴边噙笑，落落大方与众人攀谈，她占尽年龄的便宜，理直气壮地用气泡水敬了一圈酒，靠在椅背上落座后，她将落在肩头的发丝拢向一侧，借着手臂的遮掩，轻瞥一眼微信，又打开APP看了一下飞机班次，随即眼神飘开，转而看向窗外，都市夜景流光溢彩，灯火辉煌，玻璃窗上映照着身后的觥筹交错，和自己满是茫然的俏脸，失落清清楚楚浮现在她的眼睛里，明显得令人难以忽视。

　　这时，侍者托着银盘上前，递上一对盛满剔透香槟的细脚杯，她抬头，一个通身华贵的男人慢悠悠端起其中一杯，锐利俊朗的脸上露出微笑，凝视着眼前眉心轻皱的美人儿，“甜夏小姐，可否愿意赏光？”

　　“谢谢。不——”推拒的话语未完，微凉的掌心忽然盖上夏轻轻的肩头，来人倾身靠近，将她护进臂弯，冲男人勾唇一笑，同时将他的酒杯推了回去，“她不喝酒。”

　　“时总！”男人眼睛瞪大，紧盯着时奕修的手腕，笑脸几乎维持不住，被震慑得隐约有些发白，“对不起，我不知道甜夏小姐是您——”

　　时奕修淡淡抬眼，那人连忙止住话头，扯出个僵硬的笑容，飞快地找借口溜了。

　　“心情不好？”替她吓退搭讪者，时奕修慢条斯理地在她身边落座，看着她小鹿一样的眼睛，微沉的嗓音中不自觉就带了点笑意，“我看你一直盯着手机发呆。”

　　“……这么明显吗？”夏轻轻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就这样被轻易的看出来了？演员的自我修养呢？这样的反应让原本只是随口一提的时奕修愣了下，眼中闪过一丝忍俊不禁。

　　“好吧。”夏轻轻放弃抵抗，皱起鼻子，略厚的粉唇不开心地微撅，老实回答，“今晚回上海的机票都没了，只能赶明天最早的一班。”

　　“急着回去吗？”时奕修切开牛排，红酒摇晃，又问她，“今年的题目怎样？”

　　夏轻轻坚定地点头，“非常变态。”

　　他蓦然笑起来，稍显苍白的脸添了些鲜活的血色，刚要说什么，目光稍往她身后一扫，提醒说，“你经纪人来了。”

　　果然，柴琳马尾高甩，端着一张兴师问罪的冰山脸，冲着她杀过来，有想凑近了和她寒暄的，都被她眼风一扫裹挟而来的凌厉逼退。

　　“琳…琳姐。”夏轻轻仰着脸，难得露出甜甜的撒娇表情，眼睛嘴角都弯了起来，“怎么了呀哎哟——！”

　　柴琳掐了把她的脸蛋儿，恨铁不成钢，“沈董那边怎么还不过去？需要我找八抬大轿请你吗大小姐？！”

　　“唔。”夏轻轻无辜地用双手揉着腮，大眼睛眨啊眨，盛满狡黠的光，笑嘻嘻，“我饿了嘛——”见她又要下手荼毒自己的美貌，赶紧捂着脸向后一躲，后脑勺却“咚”一声撞到时奕修的肩膀，痛得她几乎四脚朝天。

　　“你…”柴琳还要再教训几句，见到她这幅滑稽的模样，气恼却又忍不住想笑，最终将女孩儿细伶伶的胳膊一提，欲要将人强行带走，时奕修眼神一转，再次敏锐地捕捉到擎着酒杯向他们款款走来的中年男人，“收声。人主动送上门来了。”说完，他搁下刀叉，优雅地擦拭唇角，转身独自走向频频冲他举杯的人群。

　　英才集团的当家人眉眼英朗，笑容温和，反正就是谦谦君子，春风化雨暖透我的心那一挂的，简直像中年版的沈骊天，夏轻轻在心里偷笑了一下，翩翩起身，礼貌回握住他的手，“沈董。”

　　旁边，柴琳鼓励地看她一眼，转身请沈崖安入座，脸上挂着笑，“真巧，刚刚甜夏还提到贵公司的课程，说对高中生的心理抓得很准，解答了她好多困惑呢。”

　　“噢？”沈崖安笑容不变，“那真是太荣幸了。”然后话锋一转，“不知给您留下最深刻印象的，是哪位老师？”

　　柴琳皱起眉头，脑中飞快思考，还没出声，夏轻轻突然粗着嗓子，模仿了一段绕口令似的台词，乐不可支地给出答案，“大舅妈。”

　　见她轻松地说出金牌讲师的经典口头禅，甚至是非铁粉不了解的昵称，沈崖安眼底的暗影淡去几分，也跟着笑出来，他深深地看了眼柴琳，一语双关，“甜夏小姐果然做足了功课。”

　　客套被揭穿，柴琳从容依旧，捧场地说着，“和贵公子比不了，十四岁便能考取中科大少年班。”

　　唔？不是说他也在四中么。夏轻轻的神情满是疑惑，听柴琳继续说道，“后来新闻报道，他主动退学回到高中，选择重新高考，是因为对中科大仅有的三门学科不感兴趣。不得不说，如今像贵公子这般理性清醒的小孩儿不多了。没有被美誉冲昏头脑，而是坚定自己的理想，果然是天才和我们这些凡夫俗子的差距。”

　　这也太炫酷了吧…夏轻轻咂舌，这就是超级学霸的任性吗？

　　沈崖安笑着收下所有的恭维，儒雅得无懈可击，仅在一瞬，他目光微顿，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僵硬。

　　*

　　也许是冲着她新科影后的名气，也许是柴琳手腕牛掰，公关得力，九点半酒会散场时，英才集团的代言合同被夏轻轻收入囊中。从酒店大门到保姆车的短短距离，凛冽寒风迎面而来，夏轻轻由保镖围护着，被及踝羽绒服裹得严严实实，雪白的小脸在帽子饱满蓬松的毛领里疲倦不堪，哈欠连天。

　　刚要抬脚钻进温暖的车厢，夏轻轻步履微顿，为面前车辆的陌生，还没来得及转身，她便被柴琳握着肩头轻轻推了一小把，从背后合上车门。

　　时奕修循声抬头，双眸在银边框眼镜后微微一弯，“走吧。”

　　女孩儿困得雾蒙蒙的鹿眼登时睁圆，背挺得笔直，身体最大距离地远离他，脸上惊恐的表情让她看起来真的在准备随时跳车，“时总——”连称呼都重新变得官方。

　　“怎么？你还不知道么。”时奕修眼神清淡，薄唇勾起的弧度透露出他的愉悦，“柴琳把你卖给我了。”

　　“……”夏轻轻眼睛瞪得更大，说话都结巴起来，“你…你…”

　　小喘几下，她强行让自己镇静下来，“我当您是朋友，也请您尊重——”

　　“安静。”时奕修低声打断她，然后，她眼睁睁看着男人向她伸出骨节分明修长的手，落在眼中不亚于恶魔的爪牙，在夏轻轻鼓起勇气尖叫出声前，时奕修叹了口气，将她被车门夹住的一小角衣袖用力扯出，淡淡地扫来一眼，“你居然信了？”

　　夏轻轻：“……”彻底哑然。

　　谁知他佯装恍然大悟，故意说着，“还是，你希望如此？”

　　“不了谢谢您！”她像被螃蟹猛地夹了一下屁股，差点儿惊跳而起，上一次她这种见鬼的模样，还是在某个有本事把每个明星都塑造成妖魔鬼怪的山寨蜡像馆里，看到了属于自己的张牙舞爪的那一座。

　　一个小时后，夏轻轻坐进时奕修的私人飞机。又过半个小时，秘书报告审批通过，准予飞行。又过两个小时，她终于赶在午夜之前，抵达上海。

　　奔驰回酒店，夏轻轻给并没有与她同行的时奕修发去感谢，“回京请你吃大餐。”

　　他回得很快，“我的喜好和时间安排，请事先咨询我的秘书。”

　　惊讶了一下，她选择直接询问当事人，“需要吗？”

　　坐在副驾驶的时奕修秘书无奈，“时总还是在和您开玩笑…您果然又上当了。”

　　夏轻轻：……哦。

　　电梯上行，她解锁手机，凝视着和沈骊天静止的聊天界面，想了又想，愧疚地发给他，“你早就睡了吧？我想说我回来啦，对不起还是太晚了。可以的话，明天早饭，老地方见？”

　　“嗖”一声发送成功，可她仍觉得不够，于是挑出一个萌系晚安表情包，一起赠予他。

　　“叮”电梯开启，与几乎一模一样的微信提示音同时响起。

　　她惊讶地睁圆眼睛，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来。走廊的灯光罩住少年的身形，散开柔和而明亮的光晕，沈骊天静静倚着走廊的墙，抬眼望着她。他琥珀色的眸子盛满了温柔的月光，映出她渐行渐近的清澈影子。

　　“你回来了。”

　　他向她走来，只一步，就拧紧眉心，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不得不停在原地。

　　夏轻轻小跑上前，扶住他的胳膊，急切问道，“你怎么了？”

　　“别…别动。”沈骊天身姿僵硬着，垂下睫毛，努力调整着左腿的角度，良久，他不好意思的轻声说，“腿麻了…”

　　那一瞬间，连夏轻轻自己都分辨不清涌上自己心间的情绪意味着什么。

　　你一直…在这儿等吗？夏轻轻张了张嘴，问不出一个字。

　　沈骊天的目光却早已越过了她，望向她身后的窗外，嗓音温柔，“你回来的时候，有没有沾到雪花？”

　　她侧转身子，随他一起看去。

　　浓稠夜色里，雪片漫飞，像鸽子的羽毛，像月亮的眼神，比梦更轻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