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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圣湖与鬼湖 ...

  •   夜半更深,整个世界都在一种静谧与安宁中沉沉睡去,皎洁的月光倾泻在远处银装素裹的雪山上,皑皑白芒与澄莹月光交相辉映,使人在一夕间仿似看到一个神女不御铅华,柔情绰态,静静地横亘在天地间默默注视着苍茫人世。
      在三更天的时候蒲城终于清醒了过来,他揉揉酸疼的脖子,却发觉自己竟然没有躺在荒郊野外,而是安然卧眠于科迦寺的厢房里。蒲城并不奇怪那个姑娘是如何知道自己住处的,毕竟以她在藏民中的特殊地位,想在这座小村庄中调查自己这样的生面孔,那实在是再简单不过的事。
      只是想到自己十几年的江湖经验,竟然会着了一个小姑娘的道,蒲城就觉得脸上臊得慌,这事要说出去,估计会让良谢等人引以为一辈子的笑谈,这可真是应了那句老话——终日打雁,临老却被雁啄瞎了眼。
      从昏迷到现在,时间业已过了八九个小时,蒲城有些饥肠辘辘,就打算回车上去找点食物充饥,不过心里头却有点担心,不知道那个姑娘有没有大发慈悲,将自己的车顺道开回来。
      脑子里想着些有的没的,蒲城刚走出厢房,忽然发觉前面有个人正走过一杆风马旗旁,他瞧得分明,那人佝偻着背,披着一件深红色的藏袍,身材尺寸和那位老活佛倒是相近得很。他不由有些奇了,这三更半夜的,老活佛这是要去作什么?
      他快步跟了上去,但推开寺院侧门一看,街上空空荡荡的哪有半个人影?蒲城将视野放得更辽阔些,忽然在村口瞧见了一个黑影,老活佛偌大的年纪,就算不是步履蹒跚,也没道理瞬息就能走出这么远,可四野寂寂,除此之外哪还有半个会动的物体。
      虽然没道理,但蒲城还是亦步亦趋跟了下去。风声淅淅,草凝白霜,蒲城一边搓手哈气取暖一边对老活佛的行为举止作着各种猜测。这连日来的咄咄怪事见得实在太多,蒲城心里也止不住地犯嘀咕,本以为在这佛光照耀的寺庙里应该能避避邪,却没想到怪事还是接连不断。
      不知怎的,蒲城的脑海中又浮现出那座神秘大湖的影子,他搜肠刮肚地回忆了一下这些年的见闻,才想起在普兰县还真有那么两座闻名遐迩的大湖。蒲城记得这两座大湖分别是鬼湖拉昂错和圣湖玛旁雍措,在藏民的嘴里又分别被称作“不败的碧玉湖”和“有毒的黑水湖”。
      据说这两座大湖相隔不过一线,但是圣湖被冈仁波齐神山上的神灵祝福过,所以湖水甘甜清爽,饮之可驱病除灾,而鬼湖却被黑暗深渊里的魔鬼诅咒过,所以湖水苦涩咸腥,饮之则肠穿肚烂。
      当然,传说归传说,以如今的科学眼光来看,两座湖不过是淡水湖和咸水湖的区别而已,想着那些无稽的传言,蒲城就忍不住发笑,但一想到那百余蓬在湖水中飘飘荡荡的黑色水草,他的心里又止不住泛起丝丝寒意。、
      心里冷,身子就只觉更冷,哆哆嗦嗦地又往前张望了一眼,蒲城忽然怔住了,一股难以名状的大恐惧瞬间涌来,直让他头皮发麻,冷汗涔涔!不知在何时,老活佛竟又领着他来到了这一座诡秘莫测的大湖前了!
      阴风戚戚,吹得蒲城只觉得肺腑都像结了层厚厚的冰霜,他看着静静站立在湖水前的老活佛,想大声呼喊阻止他,但在见到老活佛也似魔怔了一般,一点一点地涉水而行,直至整个身子沉浸到幽暗阴冷的湖水中,蒲城的喉咙就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半天发不出一个声儿来。
      为什么这些人都要将自己水葬于这座湖里?为什么他们水葬的方式如此之诡异?这一切的一切,蒲城都难以解释,恍恍惚惚间,他似乎看到老活佛沉没的地方荡漾起一阵涟漪,有一条金色的大鱼自湖底不可见不可知之处幽幽而来,浮在轻笼着薄雾的湖中央静静遥望着岸边。
      他看着大鱼,大鱼也在看着他。
      ……
      蒲城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寺庙,他不知明日一早如何和这些僧众们解释活佛的死,也不知道自己寻找的答案又该去哪儿寻找,连日来的种种都超出了他的理解范畴,回首迷茫地望了一眼这片被神秘迷雾笼罩的藏区,蒲城无意识地向着活佛的禅房一步步走了过去。
      越过石阶,推开木门,蒲城无神的眼帘里忽然映出一个人影,微微收拢心神,蒲城借着月光瞧了一瞧,眼前这个端坐在蒲团上,佝着背阖着眼的老人竟还是老活佛!蒲城吓了一跳,既然眼前这个是活佛,那沉在湖底的又是谁?可见老活佛了无生息的模样,蒲城心里隐隐有了个念头,便伸出手指放在活佛鼻下探了探鼻息,又搭在活佛的手腕处测了测脉搏。
      果不其然,活佛不知在何时竟已然归了西天,这么说起来,自己所见到的难道是活佛的鬼魂?难道说前天所见到的百余人也并不是什么朝圣者,而都是些游魂野鬼而已?蒲城的脸色有些阴晴不定,作为一个彻头彻尾的无神论者,他实在难以想象那些鬼神说,但不借用鬼神,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去解释这些灵异处。
      怀着复杂的情绪,蒲城悄悄退回了自己的厢房,只待天一亮就将自己的所见所闻告予那些僧众,只是他们信或者不信,他却也管不了那许多了。
      躺在硬木板上假寐了一夜,蒲城顶着一轮黑眼圈终于熬到了天亮,将肺泡里郁积了一夜的不安一吐而出,蒲城施施然走到修早课的僧侣们面前沉声说道:“活佛他老人家归天了。”
      只是僧侣们的反应大为古怪,似乎他们听到的只是一个无关痛痒的陌生人死亡的消息,蒲城心中微寒,便将目光转向小沙弥,却见到小沙弥对他微微一笑,说出一句让他觉得匪夷所思的话来:“不用担心,活佛他老人家只是今天死了而已。”
      什么叫做“只是今天死了而已?”,僧人脸上诡异的表情和这番古怪的言论都令蒲城费解,难道说人今天死了,明天就会活过来不成?他将小沙弥拉到一旁悄悄地问道:“小师傅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小沙弥领着蒲城走到寺庙角落里,用手一遍又一遍地推着那些转经筒,被人经年摩挲,经筒外的镀层早已变成了铜红色,小沙弥看着寺庙里被风吹得猎猎作响的风马旗神情恬淡地说道:“你知道他活佛他老人家活了多久吗?”
      见蒲城摇摇头,那小沙弥黧黑的脸上露出一个极为骄傲的神情说道:“听寺里的师兄们说,活佛今年已经130高寿了。每隔十几年,师兄们说活佛他老人家就会涅槃升天一次,等到第二天神识云游四海归来,就会重新活过来了。”
      要在往日听到这样荒诞无稽的传闻,蒲城铁定把对方当神棍臭骂一顿,但今日看着小沙弥如此深信不疑的模样和僧侣们古古怪怪的态度,他心里头也不由自主产生了一个令他自己都觉得不敢置信的念头,难道人死了真的能复生?
      这不是人云亦云的盲从,而是遇到诸多无法用科学解释的事情之后,内心的信仰产生了动摇。就好像世界闻名的科学巨匠牛顿,他在年轻的时候踌躇满志,觉得科学能解释万事万物,可晚年却渐渐笃信神学,因为他发觉很多事情光靠科学是难以得出结论的,比如行星的第一推动力从何而来?
      人类的信仰是基于已有的认知,而当他的认知发生震荡巨变渐而与他所具备的知识相冲突的时候,他的信仰自然也会开始动摇。
      小沙弥看着蒲城异样的神情也不多解释,推完了转经筒,走到十余块鹅卵石堆砌成的小型玛尼堆旁颔首行礼后就回到了诵经堂继续研读经书。
      眺望了一眼远处圣洁无暇的雪山,蒲城在心里给自己定下了一日之期,如果第二天老活佛并没有如小沙弥所说的重新活过来,那他就会离开这个充满迷雾的诡异地界,他沾惹的麻烦事情已经够多了,他的心里本能地不想再去调查这些亦神亦鬼的神秘事件。
      左右无事,蒲城便在科迦寺里闲逛了起来,他注意到这间寺庙里有一间佛堂,诸佛身后的壁墙上绘制着大量美轮美奂的唐卡。唐卡是藏族文化中一种独具特色的艺术绘画形式,通常用金、银、珍珠、玛瑙、珊瑚、松石、孔雀石、朱砂等珍贵的矿物宝石和藏红花、大黄、蓝靛等植物为作为颜料,这些颜料绘制成的唐卡有着很强的抗氧化性,即使历经百载岁月,却依然色泽鲜明、璀璨一如往昔,算是难得的艺术瑰宝。
      科迦寺佛堂内的唐卡和敦煌壁画颇有些相似,但唐卡兼具了汉、藏两种文化的容纳洗礼,所以在细枝末节处和敦煌壁画却又大不相同。蒲城仔细端详了好一会儿,发现这间佛堂内的壁画原来是在讲述一则远古时的故事,而故事的内容他经过揣摩消化觉得大概应该是这样子的——
      在辛饶弥沃如来佛祖入主圣地之前,万千藏民供奉的其实是一尊自冥冥九幽而来的罗刹女,这尊罗刹凶残暴戾,怒时则呼风唤雨,连发三日骤雪而不止,使得大地千里冰封,牲畜冻死无数,而当罗刹欢喜时,则又吃男吞女,活活掏心挖肺,亦或将人绑缚于祭台,生火祭天,全作祭品,手段之恶,实在骇人听闻,按照壁画所绘,千万藏民匍匐于罗刹脚下,战战兢兢,不敢稍有反抗。
      忽有一日,有一佛从虚无中走出,身下莲花千瓣,瑞气万道,此佛见千万人在世间苦海沉沦,不得解脱,又有罗刹欺压威凌,不曾有我佛慈悲光照耀普渡,于是便只身前往弥弥雪山上点化罗刹。
      只是罗刹所修为修罗道,我佛所修为众生道,两不相容,便斗法于雪山之巅,无尽虚空中。当是三日,日月无光,茫茫雪山崩碎震裂,大地湖泊顷刻间陷落、断流,我佛可怜众生疾苦,又无可奈何于罗刹,便将罗刹打下凡尘,又以无穷神力,化成十二间镇魔寺,将罗刹永封于冥冥地狱之中。
      这幅唐卡记载的故事实际上非常有趣,蒲城曾经查阅过一些资料,知道在藏族人故老相传的神话,他们的起源先祖实际上是一尊岩罗女刹和观世音菩萨点化的猕猴禅师,所以在早期原始崇拜中,很多藏民深信罗刹才是神灵的化身。
      提到这,就不得不提一提西藏的的宗教,在藏传佛教兴盛之前,在西藏地区广为流传的其实是原始苯教,苯教崇尚自然万物皆有灵性,这是一种泛灵信仰,颇有些类似于萨满教。
      只不过后来古象雄的王子辛饶弥沃佛陀从苯教中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创立了雍仲本教,从此之后佛教与苯教一道在西藏这块广袤无垠的大地上生根发芽,直至若干年后象雄王国为吐蕃王朝所灭,松赞干布为了政治诉求而大力推行佛教,从此苯教一蹶不振,佛教长盛不衰,直至今日。
      而这幅壁画表面上似乎在描述佛陀从恶魔手中拯救众生于疾苦之中,但更深处倒不如说是佛教势力与苯教势力的争夺更迭。其中罗刹女的形象和她擅使的活人祭祀应该就是代表着原始苯教,至于那位瑞祥万千的古佛,如无意外,应该便是辛饶弥沃如来佛祖。
      不过蒲城觉得有些奇怪的是,在唐卡的最后篇幅中,古佛的心脏处出现了一个卐的标记,但是按照佛经记载,卍这个符号才是佛祖的心印,而在藏语中,卍也被叫做“雍仲”,意思是永生不灭,而卐这个符号,实际上只有在德国的纳粹党军才广为流传。
      纳粹党自然不会专门跑到西藏来刻画这副唐卡,难不成是当年的画师疏忽了?心中觉得奇怪,蒲城便将手触在了卐这一处,入手处稍有些凹凸不平的感觉,蒲城心中一动,将卐向左向右都尝试转了一圈,果不其然,这卐竟是个开关,向右旋转90度左右,便听到大佛背后咔嚓传来一阵机括声,随即蒲城便见到佛堂地上露出了一个黑幽幽的洞口,里面有着一截石制的阶梯,却不知深深然通向何处。
      蒲城用手在洞口处扇了扇,然后借着鼻子轻嗅了一番,洞里的空气并不腥臭,而且隐隐还能听到些许风声,看来这是个活洞,并不需要为氧气不足而担忧,迟疑了片刻,蒲城决定回车上拿个手电筒下地洞一探究竟,他这番打算,其实也是经过了深思熟虑,因为他想起来,在西藏其实有一种伏藏的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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