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幻）红龙女巫》云飞鸟

53、奥菲纳

　　艾奥丝一手拎起像射出的箭镞般飞奔过来的鲁文，如拾起一片落叶般轻松。

　　她带着放肆的笑意，说道：“来看看你们有没有乖乖的。”

　　眼眸如水，一副百无聊赖的神气，她另一只手把玩掌中的鸽子，五枚殷红指甲穿过洁白的颈羽，随意地揉捏。小白鸽偶尔抬一抬翅膀，更多的时候无力垂着头。它一定挣扎过很长的时间，脖颈周围有几处皮肉可见，绒毛掉得干净。

　　格伦死死盯着艾奥丝殷红指甲，全身发麻。他认出来那只鸽子，从他进入湖中宫殿便飞到身边的那只鸽子，他的奥菲纳。

　　“你想怎样？” 他竭力保持平静。

　　不确定艾奥丝的目的，他谨慎地开口。如果艾奥丝故意带着奥菲纳过来示威或者要挟他们，他一点办法也没有，格伦心里生出浓重的无力感，这些年来他还没有受过这么大的挫折，他悲观的想，不论艾奥丝想让他做什么，他都一定会答应的，只要能救奥菲纳逃出魔爪。他不禁回忆起罗兰说过的话，红龙女巫抓奥菲纳时为什么要故意现身被看见。难道是为了引出他来？他紧张得快要不能呼吸，艾奥丝分明是红龙女女巫的人，她们到底有什么预谋，到底想要他做什么。

　　艾奥丝的笑声刺耳。

　　“‘呼噜呼噜，呼噜呼噜’，你们说得这样欢快响亮，可是我一点也听不懂，做小猪的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很惬意，很恼怒，又毫无办法？”

　　格伦：“…… ”

　　原来是他想太多……

　　艾奥丝夹裹着浓重的玫瑰花香轻迈步伐。这味道莫名不如记忆中的好闻，参杂着古怪的腥味，堵得他们的鼻口难受。

　　鲁文如秋千般晃荡在空中，出离愤怒却又无可奈何。他拼命踢着四个小蹄子也碰不到艾奥丝分毫，只得愤恨地瞪着她的脸，仿佛眼神就能当作武器杀死对方。

　　“还挺凶呢，有点儿可爱。” 艾奥丝的指尖掐着鲁文的耳朵，拎小鸡仔般把他提到面前来，上上下下打量，“虽然是猪，但是呢，是头漂亮的小黑猪。皮毛光亮，肌肉健硕，眼神独特。”

　　“你这个变态！变态！变态！” 鲁文发怒嚷道，继续拼命乱踢四个黑蹄子。

　　艾奥丝笑得更高兴了，“声音也很洪亮嘛！这么激动？叫得再大声一些来听听！”

　　冷不防，脸上被划了一道深深的口子。

　　艾奥丝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鲁文心头一紧，蹄子僵在了半空中。本来吧，这就是他想干的事，现在一不小心得逞了，照道理应该兴高采烈地鼓掌欢庆。

　　但是，他还没有准备好承受成功的后果——艾奥丝的攻击。

　　怎么办？鲁文呆住了。

　　艾奥丝“嗷”一声尖叫，松开了手。鲁文跌下来，滚了几个圈。

　　格伦趁机后腿发力猛烈跳起，用獠牙咬住艾奥丝的另一只手。艾奥丝还没有从脸受伤的惊讶中反应过来，又“嗷”一声，连忙挥动胳膊，小鸽子扑腾扑腾翅膀，飞到空中。

　　鲁文蹲在草地里，瑟瑟发抖。他想拔腿奔跑，一来腿软跑不动，二来格伦还在为他跟艾奥丝战斗着，他也不好意思一个人跑。看着正和艾奥丝艰难搏斗的格伦，鲁文感动得满含热泪，回头瞥见身旁屏息以待的拉尔夫法师，心下才稍微镇定了一点，“拉尔夫法师，我们怎么办？” 他大声问道。

　　拉尔夫法师瞟了鲁文一眼，沉默。

　　鲁文只觉得自己的腿更软了。

　　红发如血色瀑布在风中绽开，艾奥丝将格伦狠狠甩到地上。格伦的身躯将草地砸了个小坑，和鲁文和拉尔夫法师滚成一堆。

　　“一个两个，倒是胆大。” 艾奥丝声音如寒冰。

　　他们不由自主地颤栗。镜厅里的可怕回忆突然涌了上来，阳光盛大，他们却全身发冷。空气里仿佛都是细针，刺得末梢神经生痛。

　　末日要来。

　　好像没有必要逃跑，又有谁能逃得掉？

　　格伦抬头看了一眼在空中盘旋的奥菲纳，不禁凄凉。这么多天来，他一直在想一个如果，如果他能装作不知道真相，如果那时他没有放弃，如果那时他在她身边，会不会一切都不一样。他留恋地看着这片天空，默默等待即将到来的致命一击。

　　却听到艾奥丝的铺天盖地的笑声。

　　“你们可是在我的手掌心里，以为这样，我就会给你们个痛快？痴心妄想。”

　　他们呆住了。

　　“好好在这里生活哦。” 艾奥丝阴笑，“别想着故意惹怒我就能舒舒服服的死了。我可不会上当。”

　　三只小猪：“……”

　　“说来你们应该感激我才对，不然怎么能拥有永恒的生命，哦，不对，永恒的猪命。你们的躯壳又怎么能得以永存。” 艾奥丝扭动身躯，露出古怪的神情，脸上的伤口深深，皮开肉绽，却没有流血。

　　诡异。格伦不敢轻举妄动，甚至不敢抬头看一看小鸽子怎么样了，直到艾奥丝消失在视线里。

　　艾奥丝竟然不杀了他们。

　　鲁文还没有回过神来，他呆了好一会儿，说：“我的蹄子没有白磨，真的挺锋利的。”

　　一阵风卷过，草地翻浪。

　　格伦倒在野花堆里。

　　天空蔚蓝，白云飘过，以小猪的视角看的天，倒和人眼中看到的没有什么不同。奥菲纳箭一般冲下来，羽毛一样轻轻降落在他的胸口，小脸贴紧他肚皮上的细绒毛。格伦的脸上裂开笑容，即使厚厚的皮毛也遮掩不住喜悦，如果此刻是夜间，他应该恨不得能发出闪亮的光来。即使是猪，格伦现在也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猪。

　　这应该就是那位传说中的奥菲纳公主了。

　　鲁文的泪花刚收了回去，瞬间又溢满了眼眶。真好啊，看着依偎在一起的小鸽子和小猪，他想，看着还挺和谐。拉尔夫法师对他使了使眼色，鲁文心领神会地跟着走到一边。

　　“真好。” 鲁文还在感动中，忍不住再次感叹。

　　“是啊。让他们单独待一会儿吧。” 拉尔夫法师也微笑，这是如今他们不多的好消息了。

　　连阳光都温柔起来，植物摇曳。鲁文也倒进草地里，感受着皮毛被细叶拂过的瘙痒，心里才觉得真实。他们再一次活了下来，感谢神明。

　　做猪也比死了强，留着小命才有希望。在他的心里，罗兰殿下，艾莉，绿儿，巴拉斯他们一定也没有死，在某个地方努力生存着，等待着他们的救援，或者正努力过来拯救他们。

　　一只蝴蝶翩跹飞过，他翻身追逐，“拉尔夫法师，这只蝴蝶会不会也是灵魂变的？” 鲁文欢声问道，“找到奥菲纳了，我们是不是可以计划逃走了。”

　　没有听到回答。

　　这座奇怪的岛屿，每一个活物似乎都有灵魂。跑了两步，鲁文停了下来，步子沉重，“逃出去了我们还是猪和鸽子，逃出去了又有什么用？” 他似乎想起了可怕的事，“跑出这个岛后，我们还能不能活下去。灵魂可以脱离身体这么久？我们还能回去原来的身体吗？哦，老天爷呀，难道我们要杀了艾奥丝才能恢复，这几乎是个不可能达成的任务……”

　　拉尔夫法师说：“灵魂也是一种能量。虽然不知道艾奥丝是怎么做到的，把人类的灵魂转化为动物形态确实可行，只不过，需要消耗大量能量，施展法术的人要有强大的能量储备支撑才能做到。这种抽出灵魂的法术极为罕见，也只有极其厉害的魔法师才能做到。我想不出其他恢复的办法，或许真的只能杀了艾奥丝我们才能回到身体里。”

　　这些天，拉尔夫法师一直在思考如何摆脱现下的困境。

　　“为什么她不直接把灵魂灭了，一样还是留下□□，还少了很多麻烦。” 鲁文说。

　　他好像理解了艾奥丝口中所说的一了百了的快/感。站在艾奥丝的角度，直接把人杀了，虽然省事了，乐趣也少了很多。与此同时，不愿意苟活的猎物可以说是得偿所愿。他知道有一些凶手杀人乃是为了享受被杀者绝望之下的恐惧，体验那种主宰生命的成神之感，这种兴奋让他们欲罢不能。但是，魔物与魔物之间，性格也各不相同啊，例如，这个艾奥丝就觉得玩弄绝望之人，把这个时刻拉得无限长，更有趣。变态，他愤恨地骂道。

　　“或许为了好玩，但更大的可能，或许在于，为了保存□□。”

　　“保存□□？” 鲁文问。

　　“万物皆有规律，需要遵守诸神的法则。灵魂和□□本为一体，灵魂灭了，身体也保存不了太久。”

　　“那保存□□又是为了什么呢？难道是为了好玩？”

　　拉尔夫法师耸耸肩，脊背上的几片叶子顺着鬃毛滑落下来。

　　“所以艾奥丝说我们应该要感谢她赐予我们永恒。” 鲁文不屑地“嘁”了一声，“这装模作样的‘永恒’能维持多久还不知道呢，灵魂和躯壳分开能好到哪里去？”

　　“宫殿里的女子们，有一些从衣着来看，确实来自数十年上百年前，她们依旧是妙龄少女的样貌。时间确实静止了。”

　　“那也不过几十年，几百年。艾奥丝自己能活多久还说不好呢，她死了，不就结了。除非，她的背后有红龙女巫，” 想到这里鲁文不禁哆嗦了一下，“这样才勉强有资格谈到永恒……”

　　红龙女巫至少有五千岁了，不出意外的话，还会继续活下去。

　　“那，我们别想恢复身体了，我的老天爷呀，我的天啊……” 鲁文哽噎起来，发出呼噜呼噜声，“我的殿下，我御林骑士的荣誉…… 他们一定死了，谁能逃出红龙女巫的魔爪…… ”

　　拉尔夫法师抖了抖长长的眉毛，伸出蹄子安慰他，“格伦从鸽群得到消息，他们应该逃出去了。” 他强调了他们二字，“虽然鸽群被红光屏蔽住了，但是以之前与之后的情形推测，艾奥丝并没有占多少上风。而且，这次艾奥丝看上去有点古怪，气息比之前弱很多。”

　　鲁文再次满眼泪花，挺起胸膛骄傲地说：“果然是我们殿下。”

　　“关于剑的线索的事我们暂时搁置，与他们成功汇合了再说。” 拉尔夫法师小声说道。

　　鲁文连连点头，他差点都忘了这件大事，眼睛轱辘一转，他低声说，“不如趁我们身体小行动方便，去女王…… ” 瞥到格伦背上立着小白鸽走了过来，他赶紧停下话语。

　　格伦的脸十分柔和，小白鸽向他们点点头，咕咕几声。他们都能理解人类的语言，但动物之间如果不是同一物种，并不能用言语交流。

　　“这是奥菲纳。” 格伦介绍道，脸上的粉红色透出了皮毛。

　　“热烈欢迎！” 鲁文嚷嚷着，就地取材，伸出蹄子撒了一把花瓣和杂草。

　　奥菲纳被碎花瓣和碎草逗得咯咯笑起来，格伦颇为不悦地盯着鲁文。

　　“你来了，我们正在说艾奥丝看上去很奇怪。” 拉尔夫法师招呼道。

　　他们站在一棵橡树底下，微风轻拂，送来植物的气味。

　　“嗯。是有点儿不对劲，她动起手来，气场不太一样，但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简单一点形容的话，就是没有记忆中那么强了……” 格伦凝神回忆。

　　“没什么不对劲啊，还是那么变态。” 鲁文撇撇嘴，随即，想到了什么似的，疑惑地说，“不过，是不是猪的嗅觉比人类敏感，比方说，橡果的香味实在诱人，比方说，刚才真的很臭？”

　　虽然玫瑰芳香浓郁，却还是遮掩不住的臭味，仿佛热天里几只腐烂了的鱼虾被塞在了玫瑰花架下。

　　鲁文晃晃脑袋，想要去除掉不小心存储下来的嗅觉记忆。

　　“腐烂的味道。”

　　以及不流血的伤口。

　　格伦和拉尔夫法师互相看了一眼。

---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看文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祁岫 9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