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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二世二年 ...

  •   韩成敢领兵,手下必然有能帮之统领的人,否则以他的脑袋瓜子,整肃兵马都整肃不起来。

      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张良。

      张家五代相韩,他对复韩之业又十分看重,如今世上还留了一个韩王孙,他必定会投奔旧主。

      如果有张良的话……事情就不是那么简单的处理了。

      他那样聪明的人,必然会想到青石岩的独特地形,就是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经知道我方也得知了他们要攻取西平的事。

      消息是项梁他们间接传给我们的,为的就是要让我们把韩军一网打尽。如果张良并不知道这件事,那么他应该不会联想到青石岩上会有埋伏。

      那如果他知道呢?

      其实如若他真的知道的话,这件事对于我们秦军来说应该是更有利的。他不知道的话,那么一旦被伏击,猜疑就是韩王孙和项梁两家的事情,可如若他知道——那么在这之中一定还有一个传递消息给他的人,猜疑对象就成了三方。

      多有趣啊。

      眼看只是一个小小的伏击,其实背后是可以蕴藏诸多深意的。想和我斗,你们向天再借五百年吧。

      *****
      于是便到了青石岩。

      驻扎不过两日,就有斥候来报,说有一批军马在谷外不远处歇了脚。

      我暗自轻笑,果然来了。

      “吩咐下去,设防,不可怠慢。”

      “是。”

      夜深,万籁俱静,我躺进被窝里假意入睡。

      果然,至夜半之后,人脑最困倦之时,我听到了屋外细细碎碎的声响。

      第一时间,我无声地将手伸向腰间的短刀,肌肉在一瞬间紧绷。

      那群人速度很快,而依照听音识位,进我房间的只有一个人,且武功极高。

      战斗在一瞬间发生。

      那一刻,我屋中所有的灯都亮了,而我也终于看清了来者的脸。

      我们两人都愣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我冲那人微笑,虽然自知笑得僵硬且难看,可我还是在笑。

      鲨齿就在离我心口不到一寸的地方。

      他的手很稳,就算是这个时候,他握剑的手也还是那么稳,半点没有颤抖。

      “你要杀我。”

      这不是一句疑问句,而是陈述句,如此的情形下,我都不用问了,他就是来杀我的。

      所以他的眸色也很深沉,仿佛是最浓最深的墨滴了进去,看不到一点点的光。

      他不回答我。不回答我我就冲他笑:“卫庄,你杀不死我,不管杀我多少次,你都杀不死我。”

      他的眼神微微一顿。

      我接着笑,向前靠近了一点点,剑锋就抵住了我的心口。

      “要不要试一试?”

      他没说话,却也没动。

      我知道他是觉得我不敢拿自己的命来做赌注,可是我现在是个疯子,有了不死之身,我什么都敢做。

      我继续往前走,我听到利刃破开皮肉的声音,闷闷的,让人毛骨悚然。

      笑容像是贴在了我的脸上,纵然我觉得心口疼得快要死了,脸上的笑却依旧在。

      “停,白楚楚……”卫庄的眼神中终于开始有了慌乱,“白楚楚你疯了,快停下来。”

      “我在你眼里一直都是疯子啊。”我歪着头,脚下动作却没停,“还记得上一次你这样说我,是什么时候吗?”

      他没有回答我。

      “是在韩国,我要杀韩安的时候。”我叹了口气,“我要杀人你说我疯,我要自杀你也说我疯。”

      我的语气有些无奈:“你到底要我怎么样呢?”

      卫庄松开了手,鲨齿就这样插在我胸前。

      我握着剑柄,咬牙一用力,将整把剑从胸口拔出,鲜血顿时喷了出来。我一个踉跄,急忙用想找东西扶着支撑,但卫庄已经过来,将我揽在怀里。

      我将头靠在他胸口,气息不匀地继续话痨道:“你看,我是死不了的……可你为什么不早点松手呢?不死不代表……不代表我不会……痛啊……”

      *****
      我是在那个白痴的怀里醒过来的。

      彼时天边已然泛白。

      虽然我因失血和腹中饥饿而导致头晕眼花,但这并不影响我对他致以深刻的谴责:“滚开。”

      他蹙了眉:“白楚楚。”

      我严厉地指出一件事:“你不要妄图做任何关于昨天捅了我一剑的辩解。”

      “不是。”

      “你别抱着我。”我推开他,在地上爬了两下才扒拉了一张凳子躺进去,长长叹出一口气,“真是不死之身啊。”

      卫庄看起来像是不解的样子,但我没有理他。

      半晌,他终于道:“白楚楚,我有话问你。”

      我半眯着眼睛,摆了一副懒洋洋的样子,道:“问。”

      我知道他是很想知道答案的,不过碍于性格的缘故,绝不会露出半分急促。

      “如今你与章邯是什么关系?”

      这个问题——我倒是没想到他会先问这个问题。

      “这件事和你有什么关系么?”

      于是就见他脸色一沉——虽说他的脸一向阴得像平底锅一样,不过我还是感受到他眼神中细微的变化。

      然后我就笑了,歪着头与他道:“换一个问题。”

      他却仍旧执着:“很难回答么?”

      我点头:“嗯,是挺难的。”

      好朋友吧差点意思,生死之交吧又不到火候——是挺难的。

      他用那双眸色略浅的眼将我盯了一会儿,又道:“不想回韩国来么?你本也是韩国人。”

      “那倒不必。”我垂着眸子想了片刻,“建立一个新的韩国,这是你对红莲的承诺,不是我对她,所以其实你要明白,从韩安死的那一刻起,我就和韩国再无关系了。”

      曾经心爱的人,花树下言笑晏晏的他们,就都和我没有关系了。

      卫庄沉声道:“你若想要什么样的国家,我都可以给你。”

      “你给不了的。”我抬起头,平平静静地望他,“我最想要的是曾经,是一切都还没开始的曾经——你给的了我吗?”

      长久的沉默。

      很久很久,久到仿佛天地都已静默,他突然开口,语调淡淡:“原来你一直都不开心。”

      我一愣,又笑。

      原来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真的一直都不开心。

      “那你为什么又觉得我会是开心的?”

      “权利登顶,一切唾手可得,不是你一直以来都想要的么?”

      可从来都不是这样啊。

      权利、地位、金钱,什么都换不回我想要的。

      “对啊,可是我现在又从顶峰跌落谷底了。”我的嘴角慢慢地勾起来,“所以我还要向上爬,直到这个国家都掌握在我手里。”

      我曾对着铜镜练过很多遍,知道什么样的笑,最适合我这种幕后黑手。

      是以我现在一定,笑得恰到好处。

      “为什么,一定要做对手?”

      “因为这个世界上,太多的对错没有明确的界定了,几乎所有的争端都是因为立场不同,而我们,恰好站在了不同的立场罢了。”

      “白楚楚,你有时候笨起来,也是很可怕。”

      这我就有点不明白了,怎么就突然说起我笨还是聪明了?不是,我哪里笨了?我明明很聪明的好吧!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就凑近,一手捏着我的下巴让我无法躲闪,一边又快速地低下头。

      唇齿相接,我的大脑空白了片刻。

      待到好不容易脑子里的空白抹去,我终于意识到,他这个人,是在吻我么!

      那样细致温存,一寸一寸地用舌尖扫过齿贝,他一手扣着我的后脑,一手捏着我的下巴,如此暧昧的一个动作,竟让我在片刻有些沉沦。

      然后我闭上了眼。

      “嗯……”

      呻|吟是不由自主从嘴边溢出的,胸腔里的空气渐渐消失,我下意识想将他推开,不想却换来更深重的吻。

      他开口,声音低沉好听:“别动。”

      仿佛是道魔咒,将我定在当场,当真一动不动任他摆布。

      又过了不知多久,他似乎是有些恋恋不舍地松开我,微微发凉的指尖掠过我的唇瓣,嘴边有了一丝笑意。

      我瞪着他,憋了很久终于从牙缝中蹦出两个字:“流氓。”

      他却不生气,嘴角噙着一抹笑:“你只能是我的。”

      “呐。”我用拇指抹了抹嘴角,“问你个问题。”

      他挑着眉毛看我。

      我还是笑着的:“如果让你选,天下和我,你要什么?”

      他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才道:“没有这个如果。”

      我仔细想了想,好像他说的也对,毕竟——

      “是啊,因为,我要这个天下。”

      他动了动嘴唇,像是要开口说些什么,却最终又化于沉默。

      也许凡人,都难逃情字的蛊惑。

      *****
      “天亮了啊。”

      我站起来裹上一件厚实的大氅,推门走出去,此时已是天光熠熠。

      朔风中满是凉意,吹得我鼻头一酸,喷嚏却又打不出来,难受得很。

      我揉了揉鼻子。

      很快卫庄也走了出来,向着通往山下的道路凝望,我亦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便见山下渐渐扬起尘埃。

      是有人来了。

      看卫庄的样子,来的应该是他们的人吧。

      也的确,毕竟我没有安排后手。

      不过万万没想到,领头的居然是张良。

      自当初桑海城一别,我还没有见过他。他正在逆光中驭马绝尘而来,比从前少了些轻狂,多了几分稳重。

      褪去那些狡點,他也从那个青衣的少年变成了谋者。

      他自马背翻身而下,步子微微一顿。

      我冲着他笑,问他:“告诉你们这里有埋伏的人有没有和你说过,是我在这里设伏?”

      张良的狐狸眸子迅速沉了下去:“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抬手,伸出食指点了点太阳穴,笑眯眯地不说话。

      意思再明显不过,他那样聪明,不会看不明白。

      再然后他看向了卫庄:“青石岩的埋伏都已经解决了,只剩下——”

      欲言又止,目光扫了我片刻。

      我仍旧微笑以对。

      张良和我都清楚,卫庄根本不可能对我下手。

      我忽然转向卫庄,眸光盈盈,与他道:“等我做完最后一件事,我们一起回故地看看吧。”

      新郑有我最深的眷恋,有我梦中千万遍的求不得。

      他沉沉地应了:“好。”

      *****
      青石岩一战以秦军伏击未果告终。

      我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嘴角又勾了一个笑。

      方才那句话,几分真几分假我自己都不清楚,等清除了所有的不利因素,助章邯称帝之后,我到底还有多长时间可以活,我自己都不清楚。

      或许等看清爱恨的时候,已经是匆匆长离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15章 二世二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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