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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四章 无边碧滩(下) ...

  •   现如今除了继续在绿谷里尽可能寻找一些有点用处的东西,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不过这地方既然还会有第二拨血妖来查漏补缺,那不妨就帮他们把这事儿做了,助人为乐。
      为了效率更高些,泽臣把卜唐放了出来。卜唐也是为了效率高,便以原型现身,李呈因此在另一只手的掌心也凝出一支匕首来……
      三人一狼在这谷中查看了大半天,到日暮时分,子琛将他们召了回来,跟他们说不必找了。
      这样硬找下去根本不会有任何收获,这地方怕是本来就跟鲛神泪搭不上边。
      “如今天色不早了,我们最好尽快离开这地方。”子琛扶着酸疼的腰环顾左右,低声道:“血妖不是还有一波人要来这里吗,若是他们今日便到达,那我们指定逃不了。不管打不打得过,总之现在不要碰面是最好。”
      官泽臣心里暗暗一惊,官子琛直觉一向极准,这也是他总是乌鸦嘴的主要原因。所以当他这么一说,泽臣没有做任何的反驳,赞同得殷勤又果断。
      为了能更加快速地撤离绿谷,李呈探出了一条最短的路,几人便顺着这条路摸着黑往外走。
      绿谷是座山的内部,其之庞大无人能想象,既然进来了就要很长的时间才能走出去,没有个一天一夜是不可能的。即便是最短的路线,走上一个晚上也不足为奇。
      到夜半时分,周在实在是黑得可怕,点了两盏油灯也只能照亮勉强照亮脚下的一小块儿地方。这绿谷的黑夜像是能吞噬所有光线似的,无论光源多强都没法照亮甚至是眼前一米不到的区域。
      这实在是大大影响了几人的行进速度,叫人着急得很。
      三更过后,官子琛和官泽臣几乎是同时察觉了四周突然变化的灵力场,两人迅速蹲下的同时也两只手一起把李呈给按了下来。
      李呈满脸的莫名,刚想问话就见官子琛竖起一指放于唇前,示意他安静。但李呈还是忍不住用气息轻轻问道:“怎么了?”
      官子琛不做声,慢慢伸出手指向他们不远处的地方一指,李呈顺着他指尖看过去,倒吸了口凉气,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官子琛的零失误乌鸦嘴果然名不虚传,在被一栋小藤屋隔开的道路的另一侧,五个人拎着灯左顾右盼地往前慢慢走着,那些人的眼睛均呈鲜红色,显然是血妖。
      要不是有那一间小屋子将他们三个完完全全地挡住,他们早已和血妖一行人面对面大眼瞪小眼了。
      官泽臣悄悄示意李呈熄灭油灯,同时官子琛伸出两指在眼前一抹,开启了邪瞳,变为金黄色的双眼在漆黑的绿谷中将所有事物看得一清二楚。
      李呈并不知道他长官的异能,见油灯熄了周围又变得伸手不见五指,什么也看不见,又忍不住想提问,不料嘴还没完全张开就被早有准备的官泽臣一把捂住,连个泡都没冒出来。
      泽臣竭力压低音量,对李呈道:“子琛哥能看见,你别管了。”
      李呈试图扒开泽臣的手,拼命打手势示意道他不会说话了,无奈泽臣没有夜视的能力,看不见李呈的手势,他越是扒泽臣越是不放心,捂得越是紧。官子琛回头看了眼僵持的两人,强忍住笑意,专注地盯着血妖的一举一动。
      这帮血妖或许真的只是来看看,他们这么久除了举着灯像先前的三人一样瞎眯眯地试图寻找些什么,就没有过其余的举动。
      但这帮血妖一时不走,他们便一时不能动弹。
      绿谷周围的灵力场会随着血妖的进入而波动,同样也会被灵所影响。方才子琛开启了邪瞳,灵力会外溢,再等几分钟血妖便能感觉到这灵力场的异常了,到时候他们便会毫无悬念地暴露。
      子琛静静地思考了片刻,沉声对泽臣说:“泽臣,把你的扇子借我用用。”
      泽臣此时什么也看不见,不明白周遭发生了什么,只好听从指挥从怀中拿出了扇子,凭着直觉向前递去,递到一半,一只温热的手掌握了握他的手,把他手里的扇子轻轻抽走了,随后是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对他道:“放松一点,没什么事儿,我只是想削减一点自己的灵力。”
      官子琛慢慢展开扇子的一角,让扇面边缘得以露出来。接着揭开领口,拿着扇子在颈侧的灵印上方顿了顿,闭上眼,用扇子边缘对着灵印一切而下。钻心剜骨般的剧痛像一把利剑从官子琛头顶直直刺穿他的身体,然后由内而外开始一阵一阵地刺痛。他眼前似乎黑了一下,意识有点闪烁,但很快便恢复过来,用力眨了眨眼,感觉到灵力从被切开的灵印快速流失,寒凉之感以灵印为中心逐渐往全身扩散。小半晌过后,刺痛感没有方才那样剧烈了,子琛才收好扇子放回泽臣的手心。
      扇子回到泽臣手里的时候,官子琛的手不经意地碰到了泽臣的手背,泽臣敏锐地感觉到来自那只手微微的颤抖,一把反握住那只手,表情猛地一抽……方才来取扇子时还温热的手现在竟凉得不似活人。
      官子琛见泽臣这一出,便知没瞒住,心道:完了,这小子得奓毛……
      泽臣自然能猜到官子琛做了什么,表情阴沉沉的,竭力压着火气。官子琛试图把手抽回,结果泽臣竟将那只手捏得更紧,不免有些生疼。
      换做平时官子琛一定不会这么容易就被钳住一只手,只因他刚刚自伤灵脉,现在全身发软,使不上一点力气,才会被这小不点轻易制服……
      官泽臣半天了也不松开手,垂着眼帘像是要被气背过去,后槽牙磨得“吱吱”响。他心里更多的还是自责,竟就这样把扇子给了他官子琛。
      官子琛见他一动不动,便破罐子破摔,干脆就让他气鼓鼓地捏着自己的一只手,以一个怪异拧巴的姿势转过身去,不做声地观察着那帮血妖。
      过了几分钟,那帮血妖逐渐消失在官子琛的视线里,走得极远了,官子琛突然感觉到一股暖流顺着那只被抓住的手汇入颈侧,心头一惊用力把手抽出来,也不知道突然间哪里来的力气。同时狠狠地“嘶——”了一声,低声骂道:“小兔崽子别瞎闹,我好不容易才压制住灵力,你别给我添乱,我可不想再遭一次罪!”
      周遭突然就安静了,静得诡异。泽臣此时应该冷冷地回一句气话才对,但官子琛等了许久却没听到任何动静。
      官泽臣也深知自己的反常,但好像就是心口堵了块儿石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自责而生的震怒之后,心疼的感觉压得人无法呼吸,一下子把一个锐气的少年碾成了一滩爬也爬不起来的软泥。
      他此时根本没有没有反抗的资格。
      李呈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也闻出气氛的不对头,忙扯了扯官子琛,道:“我们快走吧,血妖现在怎么也发现不了我们了。”
      官子琛心里沉沉地呼出一口气,颤颤巍巍地撑着膝盖站起来,漠然道:“点灯,走。”抬手随意地在脖颈伤口处按了按,按了满手温热黏腻,又不以为然地抹了抹,拎起羊皮包挎在肩上。
      李呈点亮了两盏油灯,刚拿起来,光亮正好照亮了官子琛整个人,颈上那一道皮开肉绽的刀口血淋淋地让两人一览无余。李呈和官泽臣都一惊,官泽臣竟下意识地伸手去触碰那伤口,半路被官子琛一爪子拍回来,挨了顿骂:“干嘛呢,手那么欠,疼!”
      官泽臣脸色陡然间又阴沉了几分,收回手偏过身子一言不发。
      沉默了几秒种,官泽臣突然又发作般地上前一步,抓住官子琛肩上的沉甸甸的包,泄愤似的使了死劲儿往下拽,闹脾气一样把那包硬是扯下来往自己身后狠狠一甩,包肚子撞在泽臣后背上,撞出一声沉闷的声响。随后头也不回地拿过一盏灯独自向前走去。
      官子琛几乎是慈祥地看着这极具孩子气的一出,说道:“这么懂事儿,知道疼人了?后背疼不疼啊,使那么大劲儿,傻不傻?”
      不出人意料的,没有任何回音。
      李呈看着他长官颈间那道骇人的伤口,怜悯至极地问道:“子琛哥你不止止血?”
      官子琛抬手又是一抹,手心立即鲜血淋淋,放下手用力甩了几下,说:“没事儿。”然后看了眼李呈,微微笑道:“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我什么样的伤你没见过?学得跟官泽臣一样大惊小怪的。”
      这句话几乎是轻声说出来的,但官泽臣走在前面愣是听见了,脚步略微顿了顿,将肩上的包向上提了提,留下一个“全世界都欠我钱”的桀骜背影。

      确认了血妖的存在,继续顺着浔生的路线往下走也没有什么意义了。若要尽早寻得鲛神泪,便必须重新设计一条完整的路线。
      可眼下官子琛这大王八自己把自己弄成重伤,一出了绿谷整个人便挺不住了,只好就近又找了一家客栈先住下。绿谷附近有什么好的客栈,荒山野岭的,都是些简陋的山间小木屋,住在里边可以深刻体会大自然的气息——晚上会有小花蛇钻进你的被窝伴你度过寒凉一整夜……
      官子琛平生第一回感觉自己跟个女人一样羸弱无力,灵印被破坏后经脉会大乱,灵力散失,浑身上下一丁点儿力气都没有。
      最让他感到羞耻的一回,是住进这客栈的第二天,下了些许小雨,路面湿滑,然后他官大王八在自己屋前结结实实地摔了个大跟头,低低骂了一句后两手一撑地……他站不起来!
      这一堂堂灵族之后之长子,北溟军队之上尉,无助地坐在屋前,既需要人来帮助却又拉不下来面子,憋红了脸,终于忍辱喊了泽臣。
      他官子琛这辈子都忘不了泽臣站在他面前不可思议地俯视着他的表情……
      只可惜灵印大伤后不能贸然注入过多灵力,不然必会再一次大伤心脉,遭自身灵力反噬而魂飞魄散。官泽臣当日的气还未消,心好几天都堵得慌,总想给官子琛把灵力的空缺一次性全部补上,好像那样就能把自己心里的空洞填上似的。
      所以每每他一见到子琛,就摩拳擦掌,一脸的为难,总是欲言又止。
      官子琛也总踌躇地问李呈:“这孩子咋了?是我的问题?”
      说是在这客栈暂且先住下,其实也是要等官子琛的经脉稳了以后才能继续走。这样下来至少也要在这客栈待上个十天半个月。
      因为灵力大损,官大上尉近日非常地嗜睡,整天都窝在床上,只有一日三餐或者人有三急时才肯“屈尊”下床。
      李呈望着官子琛卧室的方向,说道:“长官这次是真的累了。这么多年来,我就没见他这么疲惫过。”
      官泽臣:“只是灵力损失太大了爱睡觉罢了。”
      李呈转头看着他,摇头说:“不是这个,是他这一路上的状态。之前军务最为繁忙的时候,他也不会这么累。”
      “什么意思?”
      “说不上来,”李呈叹了口气,“就是有这种感觉。”
      官泽臣蹙了蹙眉,压倒官子琛的,恐怕并不是路途的艰辛,是肩膀上那根刻着复族重任的竹匾。压得他趴在了地上,喘不过气来。
      他白日里总是以一副轻松的样子示人,可有几回官泽臣暗暗发现每当夜晚所有人都睡下的时候,子琛却沉默地坐在窗边,一动不动地望着窗外,清冷的月光将他稍有些下滑的后领下被天雷劈出的巨大伤痕照得更加苍白。
      那伤痕是因为没有找到他官泽臣,世上最晚出世的灵而遭受的天谴,一辈子都要刻在身上。那伤痕是看得见的,看不见的是当天雷劈在血肉之躯上的抽筋剜骨之痛还有被天雷震得一塌糊涂的五脏六腑。
      泽臣听说当时官子琛卧床半年不起,每时每刻还要经受天雷劈过后经久不消的剧痛。
      这般非人的煎熬,不知他是怎么撑下来的。
      泽臣心头又是狠狠地一绞痛,手指不自觉攥了攥衣角。忍不住起身来到官子琛卧室前,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
      官子琛虽紧闭双眼躺在床上,但意识是醒着的,听见开门的细微声响,猛一皱眉,四肢无力地勉强撑起半个身子,见是泽臣,心里绷着的一根弦便松垮垮地垂了下去。嗓音略有些哑地说道:“想我了?”
      贫嘴这毛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但还是将泽臣心里方才燃起的同情一盆子凉水浇了下去,可怜兮兮地冒着烟。
      老王八蛋,我整天瞎心疼他个什么劲儿!?
      泽臣克制住骂人的冲动,抬眼正好看见半坐在床上的官子琛毫无血色的嘴唇,一瞬间又将微微升起的厌烦抛之脑后,心即刻便又软了下来,上前环住官子琛软绵绵的腰身将他歪坐的身子扶正,让他后背靠在床头的木板上。随后自己拿了张小凳放在床边上,坐下来。
      官子琛半眯着他那双浅灰色的眸子,嘴角带着些许笑意,道:“稀客啊。”
      “我来看看你。”
      官子琛一歪头,叹口气道:“无事不登三宝殿,你有事儿啊?”
      泽臣对上他的目光,道:“没事儿,就是看看你。”
      官子琛心道这小子还生气呢,觉得有些没劲,便阖上眼偏过头道:“没事儿那你好好看吧,我睡会儿。”
      “什么感觉?”官泽臣欠了欠身,眼眶微红。
      官子琛转头看向他,声音略显慵懒:“什么?”
      泽臣一字一顿道:“自损灵印……什么感觉?”
      官子琛似笑非笑地看了他半晌,嗤声说:“你好奇这个干什么?我警告你啊,你敢乱来我饶不了你!”
      “……”官泽臣微低着头,眼眶还是红的。
      “我用不着你心疼,”子琛收了笑容,沉声道:“这件事我不做也会有人做,不然完蛋的是我们所有人。你好好的,我就谢谢你。”
      泽臣两眼红得吓人,低吼道:“可是为什么你总是要自己冲到前头,我要我怎么办?从来都是你在受罪,凭什么!?”
      官子琛一时间噎住了,看着泽臣的双眼说不出话来。
      “你能不能……”泽臣嘶哑地哀求道,“就让我保护你一次也好,让我不要每时每刻都感觉自己负债累累,而且这些命债以后还会越积越多。子琛,你没欠我任何,可我负了你太多。”
      官子琛仍蹙着眉看着他,不说一句话。那双积满霜雪的瞳仁静静的,毫无半点波动。
      “我会做到的。”官泽臣的眼睛灼灼地放着光,试图融化对面的灰瞳里厚厚的寒冰。
      他缓慢地起身,目光始终逗留在子琛眼睛里,随后他站在原地深深地看了官子琛一眼,转身往外走去。双手拉上门的一瞬,他又回头望向床榻上的人,嘴角微微勾起:“我会做到的。”说完便用力合上了门。
      官子琛盯着那扇门许久,睫毛煽动了几下,缓缓仰起头,直到后脑勺贴住了床头上部的平面,下巴到颈根之间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目光迷幻地望着天花板,微启双唇笑了出来。
      唇齿间的弧度像极了一轮优美的弦月,嘴角好似那淡墨轻柔婉转的斜斜一勾……
      【未完待续】

  •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章完结~下周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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