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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chapter 5 青春没有不老的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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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轩抢在耿直前面冲进会议室,得意洋洋地坐在最后一把转椅上。
策划组的资源向来紧张。现有的四把转椅只有一半还能勉强工作,剩下的,一个滚轮掉了,一个椅腿长短不齐。
耿直皱着眉,发泄地朝吴轩占据的转椅上踢了一脚。
“洛成,给家具城打电话,我要定新转椅。”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洛成拿起电话,“要几把?”
“五把。”耿直想也没想。
洛成翻白眼,“组长,我们一共就四个人!”
“那就定三把吧。”耿直挥了挥手。
洛成开始拨号。
“要有扶手的还是没扶手的?”他又想到新问题,转过头问。
耿直白他一眼,觉得他提了个很白痴的问题。“椅子怎么能没有扶手?”
“建议你定没有扶手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大伙儿齐齐转过头去。
海潮站在门口,手中拿着今天的新闻剪辑带。她快步走了进来,将剪辑带递给耿直,“这是今天的爆炸新闻,我想用它做个专题,文案过两天给你们。”
耿直的嘴角挂上嘲讽的笑,“什么‘爆炸’新闻值得你做专题?莫非是市长的绯闻头条?”
“你看看就知道。”海潮回答。
耿直冷冷哼一声,“我会看。不过你眼中的爆炸新闻在我看来可能一文不值。”
海潮扬眉,“看过再说。”转身要走,却又突然回头,脸上似笑非笑,“给你个建议,转椅还是没有扶手的好。”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耿直沉着脸问。
海潮耸耸肩,“不听算了。”嘴角的弧度可疑地拉大,她心情很好地拉门出去。
“组长,到底定哪种?”洛成搔着头,不知该听谁的。
耿直扬起半边眉毛,“谁才是你头儿?给我定有扶手的!”
洛成暗暗做个鬼脸,接通家具城,“定三把转椅,有扶手的,标准规格,送到城市电视台七楼策划组。”
准备好明天采访的内容,海潮起身走到窗前。暮色已降,城市里星星点点地闪烁着灯火。微凉的晚风拂进窗口,鼻尖萦绕着玉兰的清香。她深呼吸一口,被电脑荼毒一下午的干涩双眼泛起潮意。
记得曾经有个人问她最喜欢一天中的什么时候,她毫不犹豫地回答是黄昏。那时她走在黄昏的街头,看见星星点点的灯光亮起来,心里总有种笃定,有一盏灯是为自己亮着的。
而现在,她大概已经没有这样的自信了吧。
抬手看了看表,已经七点,她走回自己的格段,拿起桌上的手袋。忽然恍了恍神,顺手拉开左边的第三格抽屉。那本绘本还躺在那里,平静得像是经的起任何时间的考验。
“青春若有张不老的脸,但愿它永远不会改变。”她想起很久以前的一首歌,是这样唱的吧。可谁的青春又能永远不改变呢?那些幸福,也许随着时间变得更深刻,而那些伤害,却绝不会因为时间变得不存在。她的眼神黯了一下,又合上抽屉。随手找了一把锁,将绘本锁在最深处,再不露面。
匆匆乘电梯下楼,老远就看见在大厅沙发上等待的欧焓。他低着头,手上拿着一份报纸,耐心地翻过一页。
海潮走过去,有些歉意,“等很久了吗?怎么不给我电话?”
欧焓听到她的声音,立刻站了起来。
“刚来一会儿,正在看你们的免费报纸,还没来得及打电话。”他的眼神很喜悦,语气却再平常不过。
“那要继续看吗?”海潮扬眉,笑着问他。
欧焓对她的戏谑包容地一笑。“想吃什么?”
“你决定吧。” 海潮偷懒地说,“我的脑细胞今天可死了不少,不要叫我想这种费脑筋的事情。”
“潮州菜怎么样?我知道有一家‘功夫食府’不错,开车过去大概......”
“什么都行,除了潮州菜。”海潮打断他的话。她抬头望着深沉的暮色,“我不喜欢潮州菜。”
“那去吃越南菜?”欧焓看着她,体贴地说,“我记得以前学校放越南电影‘恋之崖’,你很喜欢里面的蔗虾,说看起来就好吃。我在那里吃过这道菜,味道确实不错。”
海潮回过头,有些惊讶地看着他。她说过这样的话吗?完全不记得! 就连电影‘恋之崖’,也只有模糊的印象。依稀记得一个白衣的越南少女伫立在海港,远远眺望海天相接的地方。那个场景美好而惆怅,像一副图画挂在她的脑海中,无法取下。而蔗虾是什么,看起来又是如何好吃......她却一点儿也想不起来。
她顾自回忆,没注意欧焓因她茫然的神色,动作突然一滞。
“我去开车,你在这里等一下。”他开口。
“嗯。”海潮点头。
欧焓转身朝西南角的停车场走去。
海潮远远望着,心情有些复杂。灯光下他的倒影和路边的树影交映重叠,倏尔明亮,倏尔昏暗。其实他的背影很高大,可不知道为什么,总给人一种萧索的感觉。像背负了太多,又找不到人分担,很寂寞。
她吸了口气,命令自己将思绪拉回。低下头,开始专心致志地数地上的方格。
欧焓伸手打开音响,戴夫帕德乐队的歌声飘出来
“I know I got a long, long way to go
Before I can say goodbye to you
Oh, I got a long, long way to go
Before I can say goodbye to all I ever knew ”
“你今天怎么会在那里?”有些尴尬车里的沉默,海潮随口问道。
“和客户约在对面的星巴克。”欧焓留心着路况,语气淡淡的。
车内再次陷入沉默。
白衣的越南姑娘,及腰的油黑长辫,真的像极记忆中那幅美丽的电影图片。海潮听着宁静的越南民族乐,心中流过一种类似感动的情绪。
欧焓接替服务员的动作,替她拉开桌旁的座椅。
“怎么样?”他问,神情竟似有些紧张。
海潮用力点头,“很不错。”
那份紧张于是瞬间消失。
侍者将菜单呈上来,一式两份。
欧焓轻轻翻页,却没有立即点菜。他抬头望着茫然研究菜单的海潮,眼眸里泛开笑意,“要不要尝尝你渴望多年的蔗虾?”
海潮忙点头,“当然。”
“别的呢?”他又问。
海潮回他一个茫然的表情。
“那么试一试鱼露煲仔翅和酸辣汤?是这里的招牌菜。”欧焓的身体微微前倾,将菜单上这两道菜的图片指给她看。温热的鼻息滑过她手上的皮肤,微痒而悸动。
耳根蓦然有些发热。海潮一边顺着他的指尖看图,一边后移几分,“嗯,这个不错......都好......”
“再尝尝越南的冻咖啡吧,也别有风味......”欧焓的眼光黯了黯,又说。
“好。”
侍者在一旁安静地记下菜式,不时点头微笑,并无别处的聒噪。海潮对这里的印象又好了几分。
欧焓的手机铃声响起来,仍是那首“long long way to go”。他看也没看,直接关机。
“你不接吗?”海潮问。
欧焓摇头,“没什么大事。”
他垂下眼帘,看着手中的茶杯,似乎有些心神不属。海潮喝着咖啡,决定不去打扰他。
视线飘到左前方的一桌。男的穿黑色西服,背对着她。女的画着烟熏妆,眼睛大的出奇,配上淡淡的一抹唇彩,光彩照人。
海潮眨了眨眼,认出是某新晋女星。
“下午情况怎么样?”欧焓开口。
海潮收回视线,吐出四个字,“千钧一发!”
欧焓的拳在桌下握紧。下午的余悸仍噬咬着他的神经,听到任何回音,全身的毛孔就会箭弩拔张。
“不过有件事很有趣。”海潮换了话题,笑着问他,“还记不记得我们以前给超市画的壁绘?”
欧焓点头,眼光柔软下来。
“我今天在‘福客多’也看到了。”海潮笑着说,“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超市老板都有相同的激励员工哲学。”
“我那时可是娱乐了大家。”欧焓回忆起来,有些又好气又好笑。
“是啊。”海潮很没同情心地承认,“多亏了你,我们才没无聊到罢工。”
欧焓沉默。
让回忆跑得快些,超过时光的速度,把我们带回那段无忧年华。
高二暑假,绘画组接下了“快客”超市的壁绘。整整十天,大家都闷在又热又潮的员工通道,兢兢业业地完成这项大工程。
超市要求在墙上绘出真人高度的劳动人像,颜色越鲜艳越好。
地道里没有任何插座,所以不能用投影仪。大家只好采取最笨的办法,找人趴在墙上,摆出各种姿势,其他人则负责勾线,上色。
众志成城之下,欧焓很无奈地担任起人体模特。
“欧焓,醒醒,醒醒。”吴京一边拍他的脸,一边窃笑,“这个画完了,赶紧去下一个站好。”
欧焓站直身体,睡意朦胧地走到下一个画点。扫了眼手中的原图,摆了个差不多的pose,又继续趴在墙上睡觉。
“欧焓,你的手臂位置不对,起来重新摆一下pose。”海潮看着图样说。
回答她的是均匀的呼吸声。
“嘿嘿,这小子睡得可熟了,不拳打脚踢他是不会醒的。”吴京压低嗓门煽动众人,“大伙儿赶紧有怨抱怨,有仇报仇啊。”趁机把满手的颜料都抹到欧焓的工作服上。
“妇女之友”走上前对欧焓的头发一顿蹂躏,“我最恨有人长得比我还帅!”
“男女通杀”则摸着欧焓的脸,做爱不释手状,“终于让我一尝宿愿!”
......
海潮转了转眼珠,提笔来到欧焓面前,小心翼翼地在他眉心点了颗红色的美人痔。
大家爆笑。
欧焓在笑声中醒来。他睁开眼,困惑地望着大家。墙壁刚刚刮过白粉,他的脸一边白,一边黑,再加上刚刚点上的美人痣......简直精彩极了!
海潮按住笑得抽筋的胃,递给他一面镜子。
欧焓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苦笑。他转过头,无奈地看着海潮:“这里面也有你的杰作吧?”
“最有艺术感的朱砂痔是我画的。” 海潮大方承认。
欧焓觉得自己的另外半边脸也黑了。
“很高兴娱乐了大家。”他无奈地举起右手,行了个童子军礼。
“我可还记得你的神来之笔!”欧焓睇着海潮。
海潮假装很紧张,学武侠剧里的台词,“莫非你此番是为来寻仇而来?”
“正是。”欧焓默契地接口,“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
“你什么意思?”像忽然绞带的磁带,尖锐的女声划破餐厅的平静。
海潮视线一转,见新晋女星愤愤起身,一杯咖啡泼到对面的男人身上。
像是早已料到这样的局面,男人伸手取过餐巾,静静擦拭身上的污渍,动作从容至极。
女星气冲冲地走了。
海潮的视线停留在那个男人身上。只见他缓缓起身,没忘抚平西服上的折痕,挥手招来侍者买单。
不知是否第六感驱使,他忽然回头,望向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