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chapter 15 那个炎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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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三上午九点，城市电视台筹划半个月的“人海浪尖”首期节目正式录影。
大屏幕开始播放一些近年来的得奖广告。
海潮看着范择，直接进入正题，“从2000年开始到现在，似乎广告的风格发生了不小的变化。你认为影响广告风格变化的主要原因是什么？”
范择微微一愣。他接受过的访谈并不少，却是第一次遇上这么专业的问题。以往的经验是这种节目只要回顾、现状、展望，再适度的夸大个人经历，很快就可以收工。
虽然有些意外，他的眼中还是升起了一丝欣赏。
“广告业其实是整个社会与时尚联系最紧密的行业。”他略作思考，开始回答问题，“它的风格变化，在很大程度上反映了市民的审美倾向和社会的流行要素。甚至科技的发展也会影响它，以前我们只会合成一些简单的平面动画，而现在三维的动画广告已经随处可见。”
．．．．．．
“我们在网上进行了一周的征题活动。”海潮看向范择，微笑中带了几分狡黠，“网民朋友为我们提供了很多有趣的选题。请你随机选择几个，即兴构思，为大家展示精彩的创意。”
范择没想到她有这招，顿时有一种上了贼船的感觉。他假装擦了擦汗，风趣地说，“希望其中没有我的竞争对手出的题目。”
他伸手进题目箱，随意抽取了一张出来。目光扫了一眼，又将纸条递给海潮。
海潮念道，“假如你现在是一家婚介所的老板。它经常门可罗雀，并有配对失败的客户要求退款。请问你如何令它起死回生？”
她有些看好戏地看向范择，“好像来者不善哦。”
“我现在更加怀疑我的对手混迹其中，准备给我好看了。”范择故意皱着眉，“网友们出题都这么专业吗？”
娱乐完观众，他开始答题，“我想我会设计一个动画广告。一只鸟和一条鱼一前一后走进这家婚介所，而出来时它们已经手牵手，去了对面的婚姻登记处。”
“飞鸟和鱼？”海潮对这个创意不太认同，“难道不怕顾客投诉你们为他/她所配非人？”
范择笑着摇头。“这个广告是要证明，在我们这里，什么样的距离都不是距离。只要你心想，就一定能事成。”他的嘴角噙着一丝笑意，眼里流露出绝对的自信。
“精彩！”海潮鼓掌。
范择微微颔首。“谢谢。”
“这位婚介所的朋友，”海潮看着镜头，幽默地说，“记得在节目结束后把广告费汇到‘沸点’的户头上。祝您的婚介所生意兴隆，佳侣满天下。”
两个小时的访谈节目很成功地结束了。
海潮送范择到演播室门口。“谢谢你的合作，”她伸出右手，十分真诚地说，“这是我做过的最精彩的一次访谈。”
范择侧过头，狭长的星目泛开笑意。“你是在夸我，还是在夸你自己？”他握住海潮的手，语带揶揄。
海潮落落大方地看着他，“当然是共勉。”
“呃．．．．．．”她理所当然的样子令范择不由笑了，“我以为你至少会谦虚一下。”
“为什么？”海潮仿佛觉得不解，看着他问，“难道你觉得我的采访不够精彩？”
“．．．．．．”范择默然。他看着自信飞扬的海潮，嘴角的笑意渐渐浮到眼睛里。
“很精彩！”他的语气没有半点勉强，诚恳得像发誓一般。
海潮微笑，“谢谢。”
和在场的工作人员道过别，范择准备离开。
“等．．．．．．一下。”一个气喘吁吁的女声喊道。
海潮惊讶地回过头，只见李纯情举着个笔记本，兴冲冲地朝他们的方向跑来。
“．．．．．．范择，”她喘着气跑到跟前，脸上带着红通通的喜悦，眼睛发着光，“能．．．．．．不能请你帮我签个名？”
海潮简直不敢相信。这是李纯情吗?面若桃花，眼波羞涩，低着头一副小媳妇不敢见人的样子。她又回头看了看范择。他有这么大的魅力？
范择显然也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他微笑地点头，伸手接过李纯情的签名本，龙飞凤舞地写上自己的名字。
“用不用合影？”他开着玩笑，一双桃花眼电力十足地看向李纯情。
李纯情一呆，居然再次红着脸低下头去，“呃．．．．．．不用了。”
海潮把头转向旁边，咬着唇辛苦地忍笑。
李纯情默默地接过范择递回的签名本。大概有些紧张，她的手竟微微一颤，那只笔从她手中滑落，骨碌碌滚了出去。
她站在原地，一时尴尬地要命，忙讷讷地追了几步，到笔停下的地方。
“我来吧。”范择已经先她一步拾起笔来。他取出纸巾，仔细地擦净上面的尘土，然后手指一动，将笔尖对准自己的方向，才递回给李纯情。
连海潮也看的有些呆了。范择的表现实在太体贴周到，难怪会吸引一批又一批的爱慕者为他壮烈成仁！
她想起在越南餐厅见到的女星，又看了看发呆的李纯情，心里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泰兴路的复式公寓这个月底完工，Titania的吧台出了点问题，我已经更改了设计方案，一切顺利的话，下个月中旬也可以完成......”欧焓的语气平静无波，好像那个半个月就完成一个月工作量的人根本不是他。
“哗.....”蔡恒澜夸张地张大嘴，“我有没有听错？”
欧焓扬眉看着他，露出“有话请讲”的神情。
蔡恒澜绕过办公桌，转移到欧焓面前。他俯下 身，一脸研究地盯着欧焓的眼睛，“你最近是吃了威尔刚还是兴奋剂？”
欧焓白他一眼，淡淡的表情上一层倦色。
“帮帮忙，”蔡恒澜叹了口气，做作地哀求道，“你别显得我太混行不行？”这家设计公司是他和欧焓合伙开的，欧焓这么鞠躬尽力，下属岂不要说他在混日子？他明明也有努力工作好不好！
欧焓无言地摊开图纸，不去理会他的疯言疯语。休息他也想，可是有时候，手头有事反而好过些。
蔡恒澜岂是甘心被忽视的？他不放弃地又凑近，眼里流露出真正的关心来，“你要不要放几天假，出去走走？”他看着欧焓凹陷的脸颊，欲言 又止，“......这个世界这么大，有什么是忘不掉的？”
欧焓淡然的表情忽然一变，目光像发生了裂痕。
蔡恒澜了然地看了他一会儿，叹口气，拍拍他的肩膀，“时间长了就好了。”
欧焓沉默。他的脸色不大好，眼睑下一圈烟灰仿若多日也不曾好眠。
如果时间真的有办法，那需要多少时间？六年不行，一生够不够？
“笃笃笃笃.......”连着四下轻快的敲门声，时间被打出裂痕。
会这么敲门的，全天下大概也只有一人。蔡恒澜促狭地一笑，抬眉望着欧焓，明显有看好戏的味道。
欧焓无奈地皱起眉，脸上的乏意更深，“请进。”
于洋脸上大大的笑容，让人想起阳光下的向日葵，清新美好。“Hello，下午茶时间，两位要不要出去喝杯咖啡？我请客。”她对着欧焓和蔡恒澜说，眼睛却望着欧焓。
“好。”
“不用。”
.......
于洋的目光黯了黯，却又很快挂上笑容，张大眼，有点请求地望着欧焓。
“你们去吧，”欧焓的目光移回图纸上，“我还有事做。”
蔡恒澜可不管这么多。他一手按在图纸上，强迫欧焓抬起目光。“上吊还要喘口气埃，喝杯咖啡又用不了多少时间。”他希望欧焓给于洋机会。有眼睛的都看的到，她最近来的实在太勤了点。
这样下去，即使不去喝咖啡，下午大概也做不成事了。欧焓无奈地起身，惜字如金，“就近吧。”
“我要卡布奇诺，肉桂要多放。”于洋告诉服务生，然后回头问欧焓，“你要喝什么？”
“Latte，谢谢。”欧焓对服务生说。
“我要摩卡。”被忽视的蔡恒澜只好摸了摸鼻子，自力更生。
“男生好像很少有喝Latte的埃，一般都喜欢摩卡这样的重口味。”于洋找着话题，目光看向蔡恒澜，寻求支持。
“嗯哈。”蔡恒澜哼了两声，“Latte跟水差不多，也就他每次都点。”
于洋惊讶地看着欧焓，“原来你这么喜欢Latte啊！”
“因为第一次喝的是它，就一直没有换。”欧焓说，目光不知为什么有些忧伤。
“再好喝也该喝腻了。”蔡恒澜看了看他，挥手招来服务生，“麻烦把Latte换成爱尔兰咖啡。”
“你们最近有没有去看电影？”于洋脸上的笑容好像永远不知疲倦一样。
“电影院懒得去。”蔡恒澜回答，“一般在家看DVD，‘色即是空’，‘色戒’，‘丑闻’......”他板着脸列举，露出严肃的表情，“顺便思考人性问题。”
“我最近才去看了出来很久的‘金刚’，真是太感人了。”于洋的声音带着鼻音，对着蔡恒澜伸出两根手指，“我整整用掉了两包纸巾！”
“人兽恋啊......”蔡恒澜拉长声调，一副“你回头是岸”的样子，“你还是少接触的好。”
于洋白了他一眼。“爱情是不论贵贱，不分种群的。”她发誓一般地说，余光看向欧焓。
“那可未必。”蔡恒澜继续抬杠，“你把主角换成男人和母猩猩试试，我保证观众还是会哭，不过都是被吓哭的。”他贱笑。
“神经。”于洋撇嘴。
欧焓听着他俩的插科打诨，嘴角浮上笑意。那笑容极浅，就像大风卷起的浮叶，在空中打个旋儿，下一秒就会消失。
音乐淡淡倦倦，在下午三点钟的咖啡厅飘着：
“你还记得吗
记忆的炎夏
散落在风中的已蒸发喧哗的都已沙哑
没结果的花 未完成的牵挂
我们学会许多说法来掩饰不碰的伤疤
因为我会想起你
我害怕面对自己
我的意志
总被寂寞吞食
因为你总会提醒过去总不会过去
有种真爱不是我的
假如我不曾爱你我不会失去自己
想念的刺钉住我的位置
因为你总会提醒
尽管我得到世界有些幸福不是我的”
他还记得，那个炎夏。天空晴朗高远，即使有云，也很快被风吹到无影。蝉鸣声声，隐隐飘着栀子花的香气。他和海潮一起参加市里环保组织的会标竞投。整整半个月，他们都在一起查资料，汇草图，对比色块.......他时常趁海潮不注意偷看她，那认真的神态，偶尔的皱眉思索，就像刻在他的记忆里，无法褪去。他们画了一只被磨盘压住的手，蜷曲着五指，似要抓住什么却又无能为力。磨盘是用色块堆起来的，象征环保组织的冗沉。
设计最后中标，他们得到两百元奖金和一套两本的莫奈画册。他的那本至今还保留着。即使它已经褪色毛边，即使他后来又买了莫奈的全套，还是舍不得丢弃。它像某种纪念物，提醒着她曾经存在过，而他却失去了她。
奖金被决定用来吃吃喝喝。他们在商业区徘徊许久，留意到在靠近街口的许愿池旁边有一家星巴克。那时还是高中生，没机会去那种地方。海潮很向往地透过窗户望着里面，说：“不如我们去喝咖啡吧。”他笑着点头。玻璃上倒映着海潮的雀跃和街对面哈根达斯的霓虹。他其实更想和她去哈根达斯，那句“爱她就请她吃哈根达斯”的广告语打动了他。不过算了，他当时想，以后总有机会的。
原来并不是总有机会。欧焓苦笑了一下，端起换过的爱尔兰咖啡啜饮。威士忌的熏香滑过喉头，太冲了点，他更喜欢利口酒。欧焓皱了皱眉，放下杯子。
第一次进咖啡厅时根本不知道点什么。他和海潮各自拿着餐牌，都露出一副认真而茫然的神情。
“要Latte吧。”海潮最后决定，“名字好听，味道也一定不会差的。”
他于是也点了一样的。
其实Latte的咖啡味很淡，牛奶味却很浓，有点本末倒置。可他却觉得那是他喝过最好的咖啡。
余味绕梁，一生不绝。
这些年来，星巴克倒是常去，最初那令人悸动的咖啡香却再也无踪可寻。就像一场梦，一觉醒来，了无痕迹。他每次都点Latte，坐在靠窗的位置慢慢啜饮。有时候会想海潮是不是也正在某处，和他一样喝着Latte，看窗外的风景。心里顿时就有了安慰，好像距离瞬间不见了，他们仍然由一杯Latte联系着。
买单的时候，服务生照例送来签语饼。
蔡恒澜迫不及待地第一个撕开封口。“现世安稳，岁月静好。”他喜不自禁地念出来，忍不住哈哈大笑，“太准了，太准了，简直就是我幸福生活的真实写照啊！”
他得意洋洋，八卦精神又上来，忍不住凑到于洋跟前，伸长脖子想看她的签语。于洋拼命用手遮住，一边骂他，“脖子这么长，想进动物园是不是？一个大男人这么八卦，真是让人受不了。”
她小心翼翼地拆开封口，不忘警告地瞪蔡恒澜几眼，这才低头看她的签语—“忧伤被铭刻在你深爱的眼眸中。”
她的心忽然咯噔一下，立刻抬头看向欧焓。他静静注视着手上的签语，眉间浮现他近来常有的忧郁。眼睛很深，像有一团雾气遮住他的目光，令她看不清他在想些什么。她认识欧焓的时间并不长，但她知道那团雾气不是一直都在那儿的。以前他的眼睛像海上的启明星，深邃却澄澈，让人温暖。喜欢他，就是从那双眼睛开始的吧。
她的笑容垮了，仍然望着欧焓，觉得心一下子灰暗。你的忧伤由谁开启，它又将为了谁终止？
她默默地望了一眼那杯几乎未动过的爱尔兰咖啡，心里涌上一股对未来的茫然。
“远处是你眼睛沐浴的大海，它在看着你。”欧焓将那张纸条揉成一团，浸到那杯爱尔兰咖啡里。他的眼睛不是她选择的归宿，她的潮声也不会为了他鸣。
他最初错过的分岔，如今又有谁到达？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chapter 15 那个炎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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