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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chapter 13 无处不在 ...

  •   接下来的一整天,海潮的嘴角都是带着笑的。晚上播新闻时,导播好几次在耳机里提醒她注意表情,她才反应过来,忙收敛了自己的笑容。

      出地铁站没一会儿,就到了公寓楼下。海潮习惯性地抬头看了看,那盏熟悉的灯光令她的心安定下来。
      “海潮......”她听到有人叫她,有些不敢相信地回头,“欧焓?”
      “你怎么会在这里?”海潮惊讶极了,“不是说在苏州吗?”
      “没什么事就提前回来了。”欧焓轻描淡写地回答。他的休闲服上起了褶皱,头发也有点乱。眼神虽然温暖,却有掩不住的倦色。
      “你......不会是刚下飞机吧?”看见一向整洁尔雅的他这个样子,海潮忍不住猜测。
      “嗯。”他微笑,“我怕错过十二点。”
      海潮猜他一定是压缩了出差行程才赶回来的。他一向这样,体贴却不会给你造成负担。记得以前一起参加市里环保组织的会标竞投,时间已经很紧张,而他们平时又要上课,只好利用周末来赶工。原本说是要通宵的,结果她趴在桌上就睡着了,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她对着欧焓发红的眼睛,心里又愧疚又心疼。欧焓把剩下的工作交给她,露出一副“你全部搞定,我再也不管了”的表情,转身就去补眠了。她当时还很高兴,以为自己终于能做点什么。结果上手才发现,欧焓根本已经把最困难的工作干完,她要做的不过是修修色块,擦掉底线。现在想起来,他当时的表情一定和现在一样,满满的体贴却又举重若轻,让她不易察觉。
      心里忽然觉得很恐慌,好像要跟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告别一样。她眼睁睁地看着欧焓,说不出话来。
      “我看到那边有棵黄果树。”他对她的沉默似乎不以为意,遥指着小区东面,“我们去那边走走吧。”
      其实很想邀请欧焓上楼坐会儿。他虽然强颜欢笑,眼睛里的倦意却像快把他压垮了。海潮抬头望了望那盏熟悉的灯光,那句邀请怎么也说不出口。妈妈虽然没见过欧焓,她却不敢冒险。万一妈妈知道了他和那个人的关系......
      她决定还是和他去黄果树那边。不想妈妈再受刺激,更不愿欧焓卷到这件事里来。她宁愿自己守住那个秘密,直到它腐烂。
      “那颗树据说有三百年历史了。”她竭力做出轻松的样子,问他,“是不是很像我们高中的那棵?”
      欧焓点了点头。
      “我们过去吧。”大概舟车劳顿,他一向清朗的声音有些沙哑。
      “好。”海潮低下头说。

      “你去苏州干什么?”放着平坦的花园小径不走,海潮偏要去踩路边的石檐。不足一尺的青石台,她摇摇晃晃地走在上面,双臂伸长权做平衡木。
      “开会。”欧焓回答,笑着提醒她,“小心点。”
      “我的技术好得很呢。”海潮自信满满地回答。话音未落,脚下一步打滑,她的身体晃了几晃,颇有些惊险。
      欧焓立刻抓住她的右手,左臂一环,将她的腰肢收进他的安全范围。
      “还说大话吗?”他抬头,好笑地望着她问,气息仍有些不稳。
      海潮赧然地笑了两声,往后让一步,退出了他的怀抱。
      不过数秒,他的怀抱重又回复空虚。欧焓眼神一黯,转过身将双手插入袋中。唯有这样,才能控制自己重新拉她入怀的冲动。

      三百岁的黄果树,枝繁叶茂,树干更是要数人合抱才行。点点星辉从枝叶间洒落,近的几乎可以伸手触摸。
      树虽不是以前的那棵,到底大同小异:而人还是以前的那两个,被往事拉开的距离却再也合不上了。
      海潮忽然觉得伤感,低头看着树影一言不发。
      “我说话算话,回来补份大礼给你。”欧焓的语气有点不自然,耳廓在夜色的掩护下可疑地变红。
      海潮努力让自己微笑,露出“贪婪”的神情,“是什么大礼?”
      “当然不是海洋之心。”欧焓的眼睛里透出笑意。他伸手入怀,小心地取出一个方形的首饰盒,墨绿的天鹅绒面上,一朵碎钻镶成的玫瑰热情怒放。
      那光亮刺的人双目生疼。
      海潮蓦地站起来。

      “我相信爱情是有额度的,但如果我把你的爱都储藏起来,它就变成无限多。”
      她想起那句广告词和画上绚烂夺目的项链。曾经期待过的爱情如今近在眼前,她却怎么也伸不出手去接受它。忽然在这盛夏的夜晚感到嗖嗖的凉意,好像有一扇门打开,那些早就注定好的命运迎面吹来。
      “对不起,欧焓。我不能接受。”她不敢抬头看他一眼,声音坚定残忍,只有微微发颤的下唇泄露出她心底的情绪。
      拿首饰盒的手震了一下。欧焓的笑容还没来的及展开,已经凝滞在唇边。他的目光沉沉地压在她身上,仿佛是爱情的重量。
      “你不用有压力。”他的声音低低的,有些干涩,“这只是一份生日礼物,我觉得它很配你。”
      眼泪几乎落下来。海潮转过头,不知如何去回应这句两人都明了的谎言。
      她深吸了口气,努力撑起嘴角的笑意。然而那笑容太浅太短,还没传到眼底就已经收敛。“项链太贵重了,我不能收。”她的声音低不可闻。
      欧焓苦涩地笑。
      “我不是故意要送你这么贵的礼物。”他垂下眼睑,表情都收在睫下,声音很空洞。“只是......第一眼看到它,就觉得它和你很配,想看你戴上它。”
      海潮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心疼的像刀绞一般。
      “你看里面什么也没有。”欧焓揿开玫瑰上的旋扣。里面空空的,只有树叶的阴影。“没有回忆,没有时间。我们从今天开始储藏我们的爱情,好不好?”
      他的声音沉沉,有压抑的痛意。目光那么深,仿佛整个夜色都被装在里面,让她几乎不忍与他对视。
      “欧焓,”她叫他的名字,好像这辈子最后一次。目光落在他身上,却又立刻转开。“不要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我们只能是朋友。”
      这已经是她第二次拒绝他,欧焓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勇气撑到第三次。他发现无论他的爱情有多坚强,等待他的永远是更坚强的堡垒。就像一场战争,我攻你防,你退我进,永远没有和解的时候。
      可是要放弃吗?
      他可悲地发现自己更没有勇气放弃。
      深深吸了口气,他不允许自己沉溺在被拒绝的悲哀里。
      “你知道我的固执。”他的目光纠缠住她,不愿稍离。“哪怕只有零点零一的希望,哪怕路途是山高水长,我也不会放弃你。”他的眼神竟似带了一丝请求,“你也不要轻易放弃我,好吗?”
      声音像浮在暮色里的雾气,明明很近,却又像是来自天涯海角。让人几乎无法分辨梦境和现实。
      海潮的喉咙像塞满了棉团,沉甸甸的吐不出字来。

      “对不起,欧焓。”过了许久,她听到自己的声音说,“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她看到欧焓的表情像被谁打了一拳,立刻坍了下去,不可置信地瞪着她。
      “上次你说没有......怎么可能?”好半天,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说出的却是这样自欺欺人的话。
      “是认识不久,可我们的进展很快。”海潮避开他的目光,硬着心肠说,“今天的生日我就是和他一起过的。”
      她的话像一把极利的匕首,飞快地划过他的心脏。一瞬间,竟感觉不到痛楚。只觉有股嗖嗖的凉意从心底传来,仿佛世界尽头吹来的冷风。然后那刀痕裂开,血慢慢从伤口渗出来,疼痛开始侵袭每个细胞。
      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已经辨不清是悲伤还是失望。“我还是错过了,对不对?”
      海潮低下头,说不出话。他的目光那么沉重,几乎要压破她苦苦支撑的表象。
      “你在说谎!”他突然站起来,用凌厉的眼神看着她,“为了拒绝我,你竟然用这种借口!”
      他的胸口起伏不定,有怒气在里面澎湃,可心里又可耻地升起一线希望,只是借口吧?
      “我从不说谎的,你忘了吗?”海潮望着他,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欧焓的希望在一瞬间崩塌。怎么会忘呢,她从不说谎的!
      还记得有一次海潮迟到,被素来辣手的陈阎罗抓住。陈阎罗问她原因,她竟然毫不掩饰地承认是在等麦当劳的汉堡!陈阎罗觉得她是在藐视他的权威,用教鞭狠狠地打了她二十下手心作为惩罚。当时他在台下,看着她的手像熊掌般肿起来,心痛简直无法抑制。几乎想冲上台拉她跑出去,逃到天涯海角。心里还有些恼,为什么她要说实话!
      那是第一次,他恨起她的诚实。
      而今天,是第二次。
      心像被烈火灼过,疼痛令他无法忍耐下去。他转过身背对海潮,无力地说,“项链就放你那里吧,我也没什么人好送。不想要的话,扔了也行。”
      闭了闭眼,他最后说,“再见。”
      说出这两个字,竟像耗尽了全身的力气。他头也没回,就这样走出她的视野。

      海潮跌坐下来,怔怔地望着那项链。
      她说了谎。为了让欧焓死心,她伪造了一个男朋友!
      这决定下的太快太猛,狠狠地伤了欧焓。而她自己,也是立刻就后悔了。
      泪水不受控制地滚落下来,跌碎在土里。

      客厅的灯还亮着。吴岑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遥控器,“大悲咒”被一反常态地放在一边。
      “眼睛怎么了?”海潮一进门,吴岑就注意到她发红的眼眶,担心地问。
      “今天看了太久的电脑屏幕。”海潮放下公事包,努力撑起唇边的笑意,“妈妈,我今天不吃宵夜了,有点累。”
      吴岑沉默地看着她。
      海潮拿靠垫挡住自己的脸。力气耗尽了,连最后的伪装也快支撑不下去。
      “我去睡觉了,妈妈。明天早起开会。”她勉强地笑了笑,站起来向洗漱间走去。
      吴岑的目光落在墙上的日历上。今天是六月二十一号。
      过了这么多年,该忘的还是忘不掉。她望着阳台上那盆海潮新种的非洲菊,默默地发起呆来。
      海潮洗漱完,一如往常地向她道了晚安,又很快钻进自己的卧室。
      吴岑对着紧闭的房门轻轻叹了口气。
      “生日快乐,孩子。”她的声音几不可闻,泪水顺着眼眶慢慢渗出来。

      欧焓开着车,将一路红灯驶成了过眼云烟。过十字路口的时候被电子眼拍到,他也全然不顾。心头有股火在燃烧,如果不借助这疯狂的速度发泄,恐怕会令他爆炸。
      车上的音响仍在悠悠地唱,“I know I got a long , long way to go Before I can say goodbye to you ,Oh , I got a long , long way to go Before I can say goodbye to all I ever knew ......”
      他伸手关掉CD,又去打开广播。随便什么声音都好,他不想这安静把他逼疯。
      “你问这世界最远的地方在哪里?我将答案抛向蓝天之外落在你心底。
      如果你的爱总是逆向行驶,你说你爱我,我怎么能跟得上你?
      你问我这世界,最后的真爱在哪里?我把线索指向大海之外直达我怀里。
      如果你的心总是闭上耳朵,我说我爱你,你怎么能听得下去”

      广播也被关掉。欧焓踩下油门,速度更加疯狂。
      尖锐的地面摩擦声,汽车险些撞上路边的安全岛。他急忙将方向盘往右带,又紧紧踩住刹车,车子往右偏了些,在地上划出一段长长的刹车弧,终于险险地停住。
      他趴在方向盘上喘气,空虚又涌上来。
      不是不想离开,只是你无处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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