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杀的我》llandu

7、最后一日·昼

　　还有不到九个时辰，就是自己本来的死期了。

　　就算侥幸活过今天，她能否活过明天、后天？

　　老爷，会不会反悔，依然要坚定地杀了自己这个不祥之人？

　　这日，霍姨娘并没有带来什么好消息，但幸而，也没有带来坏消息，老爷与太太仍在僵持中。

　　“为了我，太太竟能做到这一步。”听闻老爷差点扇了太太一巴掌，高绰心中觉得有些可笑，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太太吗？她还是自己认识的那个自己吗？

　　要不是霍姨娘同样为了自己不惧生死地奔走，她都要以为，自己其实是太太生的了。

　　霍姨娘听出了高绰的弦外之音，不满道：“太太对你这般好，你怎么这样薄情？太不孝了！”

　　高绰忙道：“姨娘，我，我，我是真没想到，太太对我这么好！”

　　霍姨娘叹气道：“太太一直是很喜欢你的，只是她向来不喜欢把感情表露在外。太太怀着三姑娘时，大家都以为那定是个男孩，就连太太也是这么想的，可孩子一落地，她就傻眼了。她已经连着生了三个姑娘了，怀上第四胎时，她都要死心了。那时，正好我也怀了你，太太对我说，若这一胎，她依然生的是女孩，我生的是男孩，她就把我生的这个，当做她亲生的养。结果，我生的是个女孩，她生的是男孩，太太便觉得这福气是你带来的。”

　　越听越怀疑自己是太太生的了。高绰这么想着，却不敢表露出来，不然就太伤霍姨娘的心了。

　　“那太太瞒我瞒得也太好了些，我觉得她并没有多喜欢我。”高绰忍不住道。

　　霍姨娘唏嘘道：“你小时候，太太真的很疼你。可是后来，二少爷常年病着，你却健健康康的，太太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了，有点觉得，你把二少爷的福气给……”

　　高绰突然有些心慌了：“那，太太现在不喜欢我了？她，她还会救我吗？”

　　“她不救你，这几日和老爷顶什么顶？”霍姨娘苦口婆心道，“你可一定要记着太太的这份恩情啊！”

　　高绰还有些慌，翻来覆去地问着：“太太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霍姨娘也车轱辘话地回着：“太太是好人，太太一定会救你的！”

　　最后，霍姨娘说自己要走了，她还得回去劝劝太太，看能不能在今晚前，把人放出来呢。

　　“大不了，到时我就在你这巡逻一晚上，我看谁敢来！”霍姨娘也是逼急了，打算豁出去和那歹人拼命了。

　　高绰被逗笑了，这是这几日，她难得真情实意地笑了。

　　“姨娘，你对我真好。”

　　“傻姑娘，太太对你也很好。”

　　什么都将太太放在第一位，这句话已经牢牢地印在了霍姨娘的心里，令她无时无刻不已此为准绳，保她二十年如一日地受太太宠信。

　　临走时，仿佛才想起来般，霍姨娘对高绰道：“差点都忘了，你的名字，还是太太给起的呢。太太买我时，我穷得连根红头绳都没有，为了让太太能看中我，我就在头上戴了好大一朵合欢花。太太果然一眼就看到我了，你出生时，她又与我说起此事，给你起名绒儿，让你不要忘了我这个生母。”

　　一阵阵惊雷响在高绰脑海中，她连霍姨娘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知道。她浑浑噩噩地在院子里走着，推开门，走进了这几日在她眼里如同鬼蜮般的卧房。

　　那张扭曲的脸瞪着她，头一次，她不为此感到惧怕，她已没空为此惧怕。高绰慢慢地捡起落在地上的画卷，怪不得，那张脸会出现在这张画卷后面。

　　画卷上画着的，是一颗合欢树，旁边写着一首诗，落款处印了一个小小的方印，印中只有一个“绒”字。

　　合欢树，又称绒花树。

　　霍姨娘生的女儿，名叫高绒。

　　她不是高绒，她甚至不是她。

　　高绰缓缓闭上眼，那有些耳熟的哭声，又萦绕耳边。

　　耳熟，是因为，那是太太的声音。有些耳熟，是因为，太太很少这样哭。那样绝望、悲痛、又带了一丝破釜沉舟的狠厉的哭声。

　　他是高绰，比高绒早几天降生的高家二少爷。

　　高绒从小身体健康，而他，三岁后就体弱多病，这次风寒一起，第一个病倒的是他，第一个病死的，也是他。

　　高家四个少爷，病了三个，病死了一个。

　　太太不知从哪找了个天师，将他本欲去往地府的魂魄勾了回来，占了高绒的身体。要不是其他三个兄弟也都病了，太太担心他们随时会死，这法术又只能用在血亲身上，太太也不会愿意让儿子跑到一个女孩身上。

　　只是，太太实在没得挑了，高绒又是家里孩子里身体最健康的一个。

　　高绮看见太太偷偷往外院挟带的，便是关在箱子里、被药晕了的高绒。

　　可惜，高绒的身体实在太好了，她每次吃药，都只吃一小半。紫翠只知道高绒的药被换了，但是换的什么，没人告诉她，她也没敢问。

　　高绒晕倒后，紫翠随着箱子被送了出来，然后便被太太远远地发卖了。

　　法事进行到一半，高绒醒了，被法师给活活掐晕了。然后，法师将高绒的魂魄抽走，将高绰的魂魄灌入进来。

　　今晚，正是高绒的头七。她化作厉鬼回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他一直在找的，发动霍姨娘帮他查的，藏在屋里的那个男人，不该出现在高家四姑娘卧房里的，正是他自己，高绰。

　　太太要保的，不是高绒，是她好不容易还魂的儿子，高绰。

　　她与老爷真正激烈争执、不肯退让的，不是高绒的死活，而是高绰的死活。这样的高绰，还能不能继续活？

　　祖母为什么要向着太太？她知道太太的所作所为吗？

　　高绰混乱的大脑中，划过两行清晰的信息。

　　祖母刚病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