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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 3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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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家制香,一年只得一小盒,正月初一放在祠堂里,第二日再去时,那盒香便会消失不见。
孙巧巧觉得此举故弄玄虚,各家各户都会有些奇怪规矩增添神秘感,为的便是让家人惧怕、听话。她从不见孙家采办制香的材料,平日家里都不怎么用香,更不要说什么制香的手艺、秘方。
直到她的堂弟暴病身亡,婶婶疯癫,口齿不清地瘫在床上,说着无人能懂的话。祖母偶尔会派孙巧巧去看望婶婶,眼神中带了丝愧疚,让孙巧巧起了疑。
她怀疑堂弟的死有内幕,若不是接连死人担心引人生疑,恐怕婶婶就不仅仅是瘫痪的疯子了。那时她才八岁,表现得一向温顺乖巧,还有些笨笨的,没人提防她。
孙巧巧打着祖母的名号,每次去见婶婶,都要亲自给对方擦脸、喂水,与口齿不清的婶婶鸡同鸭讲地说着家常。
家里只有孙巧巧会认真听婶婶在说些什么,久了,竟真让她听懂了点。婶婶中风瘫痪是真,疯傻是假,只为保命。孙巧巧年幼,自己都要依附讨好别人生存,在孤立无援的婶婶眼里,成了最后一棵救命稻草。
婶婶求孙巧巧去给自己娘家报信,让他们接自己回去,她不要再待在孙家了。与此同时,她还吐露了一个秘密,成为孙巧巧多年梦魇。
孙家的香,是用人骨制成,人骨越多,香越浓郁。孙家祠堂地上的画,并不是装饰用的,而是制香最后一步所需的法阵。
一年前,不知为何,孙巧巧的堂弟被选中做了制香的材料,要不是堂弟死后,小叔伤心喝得烂醉不小心吐露,婶婶恐怕至死都以为儿子是病死的。
孙巧巧不敢再去见婶婶,仿佛这样,便可以假装婶婶说的都是疯话,她是伤心过度,才会编出这么一个离奇故事。
又过了两天,婶婶走了,孙巧巧不知她是因为瘫痪,身体一日日虚弱病逝了,还是被灭口了。
她提心吊胆,害怕有人怀疑到自己头上。她后悔,不该为了拿祖母一个把柄,搅进这摊混水中。
幸好,婶婶的装疯卖傻与疯癫掩护了她,没人怀疑那样的婶婶还能向别人传递消息,尤其是对一个年幼的、并不亲近的孩子。
若不是刚刚,高家正院的地上突然出现了熟悉的图案,被纸人挖出的墙中尸骨全部立了起来,肉眼可见地开始发红发热,这个秘密依然会尘封在孙巧巧的心底。
鼻间弥漫的味道熟悉异常,这是孙巧巧上一次临死前闻到的味道,那个神秘来客送来、妖神令她点的香。
自己便是死于这骨香。
孙家制的那些骨香,都被谁拿走了?神秘来客手中的,是孙家制的骨香吗?这香致命吗?
这法阵又是谁发动的呢?它是本来就存在于高家地下的吗?
孙巧巧正思考时,突然感觉整个青城都在震动。许多建筑物倒塌了,更多的剥离了墙皮,由里面的尸骨支撑着,以相同的频率抖动着。
孙巧巧飞到高空,俯视着整座城。还立着的、墙中有尸骨的建筑在倒塌的废墟中突兀地立着,呈现出一个巨大的、熟悉的图案。
那个图案,被画在孙家祠堂的地面,在一炷香前,出现在高家正院的地上。
整个青城变成一个巨大的法阵,由包含尸骨的建筑组成。而阵眼所在,正冒着一道黑烟。
孙巧巧不再犹豫,向城外飞去。刚一飞过青城城墙,脱离了阴气的覆盖,炽热的阳光照在算起身上,孙巧巧忍不住尖叫起来,浑身冒着烟,摔进旁边树林的阴影中。
一直盯着孙巧巧的弛然毫不犹豫地跟着出了城,他没找到孙巧巧,只好寻了棵高大的松树,站在树顶远远地看着青城城内的动静。
以那道显眼的黑烟为中心,越来越多的黑气冲上天际,黑气的范围越来越广,半个时辰后,彻底覆盖了整座青城。
冲天而起的烈焰吞噬了青城,那热度丝毫没有越过城墙一步,弛然猜测城墙应该是一道结界。他飞了起来,谨慎地向城墙飘去,然后慢慢地站在了城墙上。
眼前的炽热感觉不到一丝一毫,若刚才不是当机立断跟着孙巧巧撤出了城,如今他也是这烈焰中的一份子了。弛然庆幸地想着,沿着城墙飘了一会儿,不知魏云的那个外甥女哪去了。不过那位夫人在这城里呆得比他久,际遇比他多,也许早在他与孙巧巧之前便跑出城了呢。
还有那个劫走钟兰的神秘人。弛然被一连串的事牵扯了精力,差点忘了此人。准备沿着城墙走一圈看看能不能发现点啥的弛然立刻停下了,飞回郊外林子里躲着,正好碰见了恢复了些精神的孙巧巧。
“夫人感觉好些了吗?”一错到底的弛然好心询问道。
孙巧巧没工夫计较对方的称呼,皱眉道:“城里怎么样了?”
“烧起来了,不知要烧到什么时候。”
“你继续盯着,有事就喊我。”孙巧巧说完,没入刚刚找到的一棵槐树里。
弛然听话地回到树冠上,认真地观察着城里的情况。
火一直烧到天快黑才熄灭,弛然再次回到城墙上,往里看去,只见里面只剩一片焦土,阵眼的位置却是白色的,让人一眼便能看到。
那白色区域里站了几个人,来回走动着,不知在做什么。过了一会儿,不知是不是弛然眼花,他感觉人数突然少了一个,从四个变成了三个。
那三人向城外走来,看着是准备出城了。弛然犹豫了下,回到孙巧巧藏身的地方,把人唤出来了。
一生魂一厉鬼窝在路边树丛中,贼一样盯着城门口看。
三个人从城里走了出来,打头的是个高个年轻人,然后是一个瘦削的少年,和一个三十余岁的青年。三人俱面带疲色,闷头赶路,没有发现自己正被窥视。
直到那三人走远了,弛然才与孙巧巧道:“那个少年,把钟兰劫走了。”
孙巧巧压根没记钟兰是谁,她只知道弛然离开正院时是两个人,回来却只得一个。
“走在最后头那个,就是给妖神送骨香的人。”孙巧巧冷冷道。
“他们走的方向,好像是要去京城。”弛然道,这次来青城,真是得不偿失,不仅添了新的谜团,还把钟兰丢了。
孙巧巧吩咐弛然道:“你跟着他们,我要回趟孙家。”
“那你怎么和我汇合呢?”
孙巧巧在手指上咬了一口,将黑色的血抹在弛然袖子上。
“别耍花招。”孙巧巧临走前,还不忘威胁弛然。
弛然露出傻白甜的笑,他还指着靠孙巧巧预警呢,当然不会甩下她跑了。
“快去快回,那三人有问题,我不知我能撑多久。”
孙巧巧不屑地嗤了一声,化作一道红影飞走了。
弛然打起精神,念了口诀,起身去追天赐一行人。
夜色越来越浓,两个纸人抬着一顶纸轿,颤颤巍巍地从另一边的城墙上下来,走到了那片白色区域。
何悠从轿子上下来,面无表情地低头看着脚下。
片刻后,一个人从白色的土里浮了出来,那是个俊俏的年轻人。
疫鬼怔怔地看着何悠,突然流下泪来:“姐姐。”
何悠的嘴里发出女童的声音:“怎么把自己折腾成这幅狼狈模样?一个刚死的厉鬼都对付不了?”
“我,我把力量给了高昌,用来换这幅身体。”疫鬼爱惜地摸着高绰的身体,眼中满是喜意,“我如今,也是个大人了。”
“愚蠢!”女童斥道,“为什么要选这幅身体?这身体有什么用!”
疫鬼委屈道:“我喜欢,我喜欢他的长相!”
“为什么不选钟兰?你明知他是克制白家童子的人!就像我选的这幅身体,能克制成家童子。你以为这样的人很好找吗?全天下可能也就这么两个,若两人都在咱们姐弟手里,何惧其他童子?”女童愤怒道,“你啊,就是被高昌的花言巧语哄骗了!”
疫鬼不吭声了,一脸的不服气。
木已成舟,女童懒得再算旧账,吩咐弟弟道:“这女人交给你了,送她回京城,不能让她死了,知道吗?”
人一死,血液里的力量便作废了,所以白许才可以附身在能克制他的钟兰身体中。只是不知怎的,钟兰的魂魄与寻常魂魄不一样,倒和弛然这样的生魂接近,不知是法术中的哪一个环节出了岔子。
女童到底不是童子,她只算得能克制白许的人会来青城,却没想到等来的是魂魄,身体已被白许先下手为强了。只是钟兰魂魄古怪,女童和成家童子便有了一样的打算,去京城将白许从钟兰的身体里弄出来,将钟兰的魂魄放回身体里,也许能激发出原本的功效。
疫鬼哦了一声,女童闭上眼睛,再睁开时,身体的掌控权已重新回到了何悠手里。
何悠只记得自己跟着孙巧巧从院子里跑出来,然后她便眼前一黑,什么都不记得了。她看着眼前陌生的俊俏公子,和模样大变的青城,若不是四周熟悉的城墙,她都不敢认。
“这是怎么了?”何悠疑惑道,“你是谁?”
“有人让我送你回京城。”疫鬼没好气道。
何悠愣了下,道:“谁?”
疫鬼转身便走,何悠赶紧跟上,边走边打量四周的景象,心里一阵阵的心惊。
好在,自己能回京城了。看来昨夜来的人里,有女童要找的人,自己的差事算完成了。何悠的心雀跃起来,回家,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