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輕的羽毛風中飄》一見心

50、第五十章

　　那天見到柏翹，白羽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其實她也沒有想過要繼續隱瞞皓悅的事，不過瞞了這麼久，要說出來也不容易，她只能讓事情順其自然地發生。白羽估計柏翹應該已經猜到皓悅是誰的孩子了，可她不明白，他為什麼不直接把答案說出來，或者直接相認，甚至責怪她不該瞞着他那麼久。

　　可是他什麼也沒表現出來。距離那天的見面已過了幾天，柏翹沒有再找過她，她的生活跟見面之前一樣，沒有任何變化。她想：或許他意識到他們的感情已到了盡頭，不可能重來，他對她的感覺已經不一樣了，自己不再是他夢中的女神，而是父親的舊情人，這種感覺確實是天差地別。或者他也認為她沒能擺脫往事的牽絆，才會刻意對他隱瞞女兒的事情，他理解她的心事，尊重她的選擇，所以才迴避了這個問題。總之，現在擺明他是希望整件事平靜地過去，包括他有個女兒的事實。

　　白羽雖然心裏感覺不是滋味，但她認為她應該接受這樣的結果。他不聞不問，裝作不知也好，起碼保存了她的顏面，總比問她需要多少贍養費要好吧。

　　一個星期之後，白羽收到一封電郵，是柏翹寄給她的。電郵很簡單，只寫着：白羽，分開以後，我從來沒放下過你。你信不信也好，我一直都在那裏。為了讓你能重新接受我，我會在開始的地方等你，等你把往事放下，等你來找我。我會用餘生來補償。——柏翹

　　電郵是兩天前發出的。突然收到這樣一封電郵，白羽的心裏頗為忐忑，既是驚喜感動，又是慌亂無措，別有一般滋味在心頭。

　　驚喜是因為她的感情得到了回應，他的心裏還是有她的；慌亂的是，已經離開了，還可以回去嗎？她沒有信心。逝去的如流水一般，牽掛的只是往日的歲月和情懷，回去已是另一番景象，不像從前。

　　現在的生活不悲不喜，雖然心裏還有根刺，拔不去，碰到了，還是會疼，但它留在心底，不碰它就是了。白羽認為，柏翹之所以重提舊事，可能只是因為那天見到皓悅，知道皓悅是他的女兒，按道理說，他總不能沒一點表示吧？事情對他的心理也是有衝擊的，如果說要對她負責任，她一定不願意接受；如果說重新開始，大家都會好過一些，他把決定權交給她，真的很顧及她的感受。

　　考慮再三，白羽回了一封簡短的電郵：柏翹，以前的事就讓它過去吧，這是我的選擇，你無需愧疚。無論發生過什麼，生活仍然要繼續。我已經不在那兒了，請你把往事放下，離開繼續前行吧。我不來了，請不要等我。——白羽

　　打好之後，她狠了狠心，摁了發送鍵。

　　回了這個電郵之後，白羽再沒有收到柏翹的信息，生活表面上回復了平靜。

　　幾個月的時間靜靜地過去了。跟之前一樣，白羽的生活軌跡就是兩點一直線：回大學上課，回家照顧皓悅。除此之外，一切不必要的應酬，她全部都推掉。

　　這天下課後，剛走出教學樓的白羽見到在大門外等她的潔怡。

　　綠樹婆娑的校道上，穿一身幹練海藍套裝的潔怡就站在樹下。白羽抬眼見到她，不覺心頭一緊，停下了腳步。而潔怡的眼神和表情很明顯地告訴白羽，她是帶着善意而來的。

　　白羽定了定神，慢慢向她走過去，『陳太太，好久不見了。』

　　『是啊，好久沒見。』潔怡接口說。

　　『陳太太找我有事？』

　　『是的。到咖啡室坐一坐可以嗎？我想跟你談談。』潔怡說。

　　白羽猶豫了一下，也答應了。

　　兩人在校園的咖啡室坐下。

　　潔怡沒有拐彎抹角，而是直接對她說：『徐小姐，我想請你幫個忙。』

　　『有什麼事嗎？』白羽疑惑。

　　『三個月前，柏翹寫了封信向我們辭職，然後就不知去向，他沒有告訴我們他去了哪兒，我們沒有辦法跟他聯繫上。他的電話也關了機。我們一直在找他，可都找不到。』潔怡這樣一個鎮定的人，說這些話的時候也讓人感覺到她內心的焦急。

　　『是嗎？那我可以做什麼呢？』白羽內心也是一陣莫名的緊張。

　　『你真的不知道他在哪？他說他要去等你。』

　　『我真的不知道，』白羽搖搖頭說，『幾個月前，他確實發過電郵給我，說他會等我，但我已經回絕他了，之後我們再也沒有聯繫過。』

　　『他一定還在等你，一定是的！』潔怡急忙說，『找不到他，我真的很擔心。既擔心他的安危，又擔心他會放棄自己大好的前途。你也是人家的媽媽，這種心情你會理解的，是吧？』

　　潔怡說這句話的時候，全然沒有了慣有的氣場和霸氣。

　　其實白羽當初回絕柏翹也是為了讓他重回生活正軌，柏翹媽媽想的，她何嘗不是這樣想。可聽到潔怡的後半句話，白羽的心不禁『咯噔』地猛跳了一下，她驚愕地看着潔怡。

　　白羽旋即冷靜下來：即使潔怡知道，又有什麼奇怪呢？只是，白羽沒想到潔怡會沉得住氣，這麼長時間以來都沒有找過她，也沒有提過小女孩的事。或許潔怡那時候已被柏翹的事困擾住，沒多餘的心思去想其他事情吧。

　　其實白羽心裏面也很替柏翹擔心，但自從回了那封電郵之後，柏翹就沒跟她聯繫過。到底他是怎麼想的，她不能確定，至於他去了哪裏，她也不知道，所以她只好抱歉地對潔怡說：『我明白你的心情，但我確實毫無頭緒，也許他只是想找個安靜的地方呆一下。』

　　『我相信你對他還是有感情的，難道你可以任由他把自己逼進死胡同裏而不顧嗎？』潔怡拿起手機，在上面摁了一些鍵，然後遞給白羽，『這是柏翹寫給我們的私人郵件，你看看。』

　　白羽接過來，盯着屏幕看了那封信，這是柏翹寫給媽媽的：
　　……
　　她是我年少時的夢想，現在仍然是，我從來沒放下過她。我理解您派我到國外工作的用意，但對我不管用，我用了兩年多的時間明白了自己的心。可能真有天意，讓我愛上了一個我沒出生就對她負疚的女子，上天要讓我用這一生去補償她，去守護她。事業對我很重要，但是她對我來說更加重要。

　　經歷了這許多，白羽一定不會輕易答應回到我身邊。為了表示我最大的誠意，我會在起點等她，直到她重新接受我。

　　媽媽，請原諒我的不孝順，我知道您最疼我，不要為我擔心，我是心甘情願這樣做的。

　　……

　　白羽看完之後，默默地把手機遞還給潔怡。

　　潔怡觀察着她的表情，問：『怎麼樣？知道他在哪兒？』

　　『他還在泰國嗎？』白羽問。

　　『是的，我們查過他沒有離境記錄。不過，我們派人去了不同的城市找過他，他以前曾經去過的地方都找遍了，都沒找到他，他是刻意避開我們的。所以只能請你去找他。』潔怡說。

　　『你不是很反對我們來往的嗎？』

　　潔怡嘆了口氣，說：『經過這麼多的事，兜兜轉轉的，我也想通了，確實不應該那麼執著。以前我對你說過一些過頭話，請你不要記在心上。我對不住你的地方，也請你原諒。』

　　這些遲來的道歉由潔怡的口中說出來，白羽確實有些詫異，因為潔怡不是一個容易認輸退讓的人。可想而知，柏翹在潔怡心裏面是多麼重要，沒有了底線的寵愛。

　　白羽無奈一笑：『以前的事就不要再提了。只是我去找他，怕會引起他的誤會。即使讓我找到他，我還是那一句，他還是會失望。』

　　『為何要對他如此決絕呢？難道你希望他放棄所有的東西，躲起來自我懲罰嗎？錯不在他，他是無辜的。如果真要受懲罰，那也應該是我。』潔怡說着有些激動。

　　『陳太太，我也不願意見到他這樣。只是我們的關係很彆扭，我和他在一起，只會影響到你們家人的關係。何況，這道坎我自己都不確定是不是可以跨過去，所以我不希望給他一個假的希望。』白羽盡量令自己冷靜地思考他們之間的關係。

　　『如果你擔心自己沒能跨過那道坎，那你又如何面對你的女兒呢？我猜得不錯的話，她也是柏翹的女兒，她跟我們有血緣的關係。』

　　潔怡終於說出來了，白羽其實也有心理準備她會這樣說，她生硬地回應道：『她是我的女兒，跟你們沒有關係。』

　　『我這樣說並不是要和你爭搶些什麼。這件事我和家傑一早已知道，我們不說，是尊重你的選擇，不想帶給你壓力。但是我說的也是事實，孩子的身份，你最清楚，你面對她，也是面對着你的過去。如果將來孩子問起她爸爸的時候，你會怎樣回答她呢？』潔怡一番話說得很直接。

　　白羽無言以對。

　　『如果可能的話，給孩子一個完整的家，這樣對你，對孩子都有好處，也算是給柏翹一個機會吧。可以是幸福的一家人，不要因為自己的固執而令生活過得不圓滿。』想不到潔怡對這件事的態度完全不一樣，反而勸說白羽重新接受柏翹，是因為兒子堅決的態度？還是因為有了皓悅？

　　『能讓我考慮一下嗎？』白羽被她說得有些動搖了。

　　『當然可以。給我一個肯定的答覆，好嗎？我希望你們每一個人都得到幸福。』潔怡把手蓋在白羽的手上。她好像全無鋒芒，只是一個平凡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