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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壹.漆发 ...

  •   【壹.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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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五年一度,在这山谷之中必有一场盛宴。仙门世家之中数一数二的清流——人间谷,因为此派安于一个名为人间谷的山谷里,门派的名字也就索性命为人间谷了。

      早在上千年前,人间谷的掌门屈于半仙之体,封号漱庸,遭仙家引路,早已练就无情白发,大隐于山,无声守护着师门一脉,每五年一回真身现世。

      以上纯属传言,而且有人信。

      此时此刻,门派主院集合了上百名优秀弟子,个个都是被自家掌司评为学习态度、勤快指数超标的小乖乖,列阵循着早已练熟的动作舞剑,整齐划一,就像一场大型表演。

      男弟子们在舞剑,立在两侧还有数个女弟子,一半在抛花瓣,另一半在洒花露。

      裘千淮整理过衣冠,已经让师妹仔细检查过仪容了。白发没有打卷,衣服上的玄鳞也一片不少,鞋面没有脏污,白色的半扇面具也牢固在脸上。在大殿侧面,他独自施起术式。

      像是空中忽然刮起一阵暖风。玄色鳞片的仙人受着法力的影响,若隐若现地穿过弟子们的列阵。身上闪着半透明的微光,脸上带着温和笑意。

      如约而至,是他们的掌门,也是那个传说中的仙人。

      只需出现片刻,就能固化他们的想法——漱庸仙一直守护着这个山谷。

      这便是裘千淮这副扮相的唯一目的。

      “过来躺下,没时间了。”

      裘千淮方才假扮完仙人,回到院内就瞧见师妹拍着木头躺椅,旁边一盆清水被颠在高凳上,正一手梳洗工具准备对自己狠狠梳洗一番。

      柳梢青也是人间谷的掌司。他们师兄弟四人各镇一院,但裘千淮更特殊些。既要管理一个院,又要在特殊时期以掌门的身份出面。

      “不想干了,什么时候可以让白芹来啊……”他下意识叹了一口气。

      柳梢青刚把他头发上的白色染料洗掉一大半:“师兄你在开什么玩笑,是觉得他还不够忙吗?”

      裘千淮瞬间瘪了气。

      “师妹……我硌屁股……”

      人间谷分做四院,一个是裘千淮的“人间院”,也在同辈师兄弟中排首,白芹则是第二,掌管的院落名为“天文院”。

      人间院原本是专门培养下一辈掌司们的地方,从来很少收入内门弟子。偏偏裘千淮这人,隔三差五生个病,病好又到闭关期,但凡他头脑清醒的时候,不是在闭关就是在去闭关的路上。

      但从六年前开始,他生病的时间就占了一大半。

      索性,这次的掌司们挑了几个中意的弟子来做自己将来的接管,只丢给裘千淮一个叫元顾的乖乖崽。其他大小事务里里外外,压根用不着他裘千淮做什么,白芹把所有的一切都给他打点妥当了。

      因为白芹几乎连人间院的事物也全部接管,所以裘千淮才经常有事没事都要念叨:何时才能摆脱了这个掌门包袱,分明二师弟更有个掌门的样子。

      白芹安静又老实,端庄的气质又完全不输给裘千淮特意演出来的假正经。

      师父将掌门之位传给他时,对他寄予厚望,就像裘千淮一定会成为第二个漱庸仙。但他自己心知肚明,那全都是师父哄骗他的胡话,人间谷真正的支柱是身后那个乖巧懂事的白芹师弟,自己悟道修行的成果恐怕都在等待一个时机,比如什么人间谷的危难时刻,只要白芹提出要求,他可以把周身灵气全都拱手奉上。

      在那之前,他只是白芹“掌门”的一个替身罢了。

      裘千淮换上自己原本那件灰色袍子,他更喜欢这一件,薄薄的衣料没有太多负重的装饰,也不用担心自己摔个狗吃屎的时候连带着把假扮漱庸仙的装束也摔坏了。柳梢青与他并肩齐行,一起走到大殿前,也就是众弟子舞剑的正前方。白芹左边还立着个男人,比白芹高过一头,身形也粗上一圈,此人名为梁昭,在他们四人中间排第三。四人都站得板板正正,裘千淮与白芹立在中间,极具威仪。

      梁昭分管的院落与白芹的几乎算是完全相反,名为“地形院”。

      通常拜入人间谷的弟子,女弟子只会分到柳梢青的“时则院”,男弟子一律斩钉截铁地按文武来分。有武学天赋的就去地形院跟梁掌司学刚劲,磨练身体、钻研武学。天性安静文弱的便去天文院跟白掌司修习琴棋书画、经文评注。

      唯有裘千淮,成天过着废物日子混吃等死。

      “师兄。”白芹轻声说道,“你方才抚摸那个弟子头顶的时候,掉了一根白发。”

      “噢。”裘千淮不带语气,快速回应。“谢师弟关心,我不会秃的。”

      白芹忍着不在全体弟子们面前发火,他死死捏住手心的那根白发:“先不说这根头发被发现是染色会有什么后果,你为什么要摸他的头?”

      说到这里有些责怪他的腔调,却又觉得有一丝微妙的酸味。

      梁昭轻轻在旁颇有意见:“现在全当他是吉祥物,抢着摸他的头。好好一个孩子,年纪轻轻就要给搓秃了,师兄你可得赔我一个。”

      裘千淮忍住笑意,对白芹说道:“抱歉抱歉,我下次注意?不过你居然连我掉了根头发都知道,盯得可真紧。”他语调上扬,道歉没半点诚意,如果这不是在大殿前,而是他自己的房间里,估计翘着二郎腿不够,他还要垫着胳膊打哈欠。

      “收声。”柳梢青只是微微启唇,三人最听小师妹的话,立刻老实起来重新站的溜直。

      白天的流程刚结束,真正的重头戏还是在夜晚的宴会上,人间谷会邀请众多香客前来赴宴,准备好美酒美食,另有柳掌司的东山舞迎宾,入谷便有机会一睹“仙子”风采。

      所以在白天把上午的烂摊子清理干净,现在大殿前放眼望去,全都是时则院的女弟子们在扫花瓣。

      裘千淮一记手刀轻敲在元顾头顶,他动作很轻,只是想要对方回过神,看见自己的徒弟又看着白芹发愣,心里有些发酸:“走,我们回去了。”

      “等,等一下。”元顾尴尬地对师父笑笑,指着远处端着一摞习册的白芹。“我想稍等一会儿回去,可以吗师父?”

      裘千淮脸上抽了抽,无奈同意了他的请求,眼瞧着元顾跑过去帮白芹分摊一大半卷宗,两人一起边说着话边朝着天文院的方向慢步走去。无奈没什么徒弟缘的裘千淮只能独自回人间院了。

      空落落的院里,裘千淮在空旷石阶走过,太过安静,偶尔有一两声鸟鸣。裘千淮推门的同时,在门框上隐约察觉到一丝微弱的灵力。

      桌案上搁置了一个白色信封,它静静躺着,就像一直在等待谁一样。

      元顾没半个时辰就回来了,从天文院出来就一路小跑,就怕自己的“顶头”师父生气。他才刚推门走进去一步,就感到那伏案静坐的人施来的威压。

      “师父,弟子错了……”这是元顾在白芹那养成的习惯,但凡前辈露出一丝不悦就先跪下道歉,管他原因是什么,师父跟师叔是绝对不会错的。

      裘千淮抬眼瞅了他一眼,把手里的皮卷放回书架上,持续紧张的气氛顿时泄了一半,他手掌抬起朝着自己侧面的另一个垫子,他不喜欢给人留下不好的印象,温和示意:“过来坐。”

      元顾只是站起,虽然走了过去,却压根不敢坐下。

      “有什么好怕的?”裘千淮心里叹了一口气。“我有别的事情问你。”

      “是。”

      裘千淮正要伸手倒茶,元顾抢先拿起茶壶给他斟满。他不禁有些唏嘘:不愧是白芹培养的好徒弟。

      但是他喝了一口凉茶,盘算着应该怎么询问,完全没尝出来味道:“你还是更喜欢天文院吧?”

      元顾老实地应声:“是。”

      裘千淮听到他的回答便直说:“那若是我让你回去做天文院的弟子,你有异议吗?”

      元顾睁大了眼睛,完全没想到裘千淮会突然做出这样的决定,人间院没有弟子就说明下一任掌门的人选未定,这对人间谷来说是一件天大的事。“可是……师叔会愿意收我回去吗?”

      裘千淮忍耐许久终于笑僵了,伸手狠劲揉搓对方的发顶:“你是不是觉得我管不了他?”

      元顾摇了摇头。

      虽然裘千淮确实管不了白芹。

      他知道元顾一定会很开心自己做出的这个决定,一直待在人间院长草当然不如回到真正仰慕的人身边。

      “但是我需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元顾压住了嘴角不去上扬得太明显:“是。”

      “只要今天晚宴上你替我去灌醉白芹,下次见他时我一定会跟他说,让他调你回天文院。”

      元顾听得出师父是故意给了他一个难题,毕竟如果他真的做了,就算回去天文院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白芹的罚一向很重。

      “你放心,我会晚些出席,你只需要让那些香客主动过来敬酒就好。”宴会上还会请不少富贵闲人,他们总是太过热情,以前参加过大小宴会都把裘千淮往死了灌。这次裘千淮学聪明了,他心里暗暗盘算着:白芹一定很喜欢当掌门的感觉。

      正好也能让自己逃过一劫。

      裘千淮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肚子坏水还装模作样地鼓励他:“别想得那么难。不是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准备吗?快去吧。”

      元顾懵懵地走出去,忘了自己原本要做的事,呆呆地挠了挠头。他完全没注意到,裘千淮胸前露出的信封一角。裘千淮把信又折了折,塞得严实了才放心躺下打盹。

      等到太阳落山,各路宾客差不多都来齐了。裘千淮如约不见踪影,元顾到他房中的时候没看见他人,屋内摆设一件也没动过,但唯独桌上多了一个皮卷,就是早读时给白芹读的那份,记录冒名棋逢娘娘的“新鲜”事迹。但他没记在心上,觉得兴许是师父无聊的时候从他房里取来看的。

      直到天色彻底暗淡下去,星光闪烁在天边。裘千淮立在屋檐上,冷风吹过让他打了个喷嚏,他只好捏住袖口免得寒气灌进来。

      以往他到了这个时候一定会犯瞌睡,总是神气不到半天,原本晚宴时候也该去跟白芹讨颗药,病秧子的身体实在很拖后腿。可今天却精神得很,他可以把拳头攥得很紧,脚步轻盈,一路轻功飞跃过数个屋檐,没被任何人发现。

      这场宴会将一直持续到四更天,到时候师兄弟三人必定无法动身去寻找离开人间谷的掌门。

      也就是他裘千淮,这个傀儡掌门此时此刻正实行着自己的撂挑子大计。他从取出怀中那封信,信纸正面所画的是一处罕有人迹的仙山,背面板板正正写着两行字。

      “我看上去那么好骗吗?”裘千淮轻声,像是在沉思。

      脑海里一闪而过那人的身影,是只有梦里才会出现的人,回想他身体被撕扯得血肉模糊的样子,裘千淮才无奈地正视起信上的内容来。

      纸上所画之处是——四时山,四时楼阁。

      可是,问题来了,到底应该先从哪个方向……

  • 作者有话要说:  开始了又开始了,他双跑路了,他叒迷路了,白芹叕要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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