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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绝怜高处多风雨(3) ...

  •   谢轶并未去阮府,因为阮旷先来了。
      他身上还带着重孝,这样的日子来谢府好让生奇怪,谢姝得了通传行至偏厅,只见他瘦了一圈的身影立在那里,微微佝偻着脊背,形销骨立。
      “少卿,你怎么来了?”
      阮旷转过身来,嗓音沙哑“我来与你告别。”
      “告别?!你要去哪里?”
      “阿父说想要葬在长江之源,我……要去完成他的遗愿。”
      “长江之源?”先生这个想法她怎么没有听过,更何况长江之源与建康隔了不知多少路,谢姝当下皱眉打量他,“你莫不是在骗我?”
      “没有,是阿父在大狱里说的,他说想葬在那里,看看他身后的天下能否如他所愿。”
      谢姝一时陷入了沉默,观少卿的神色不似在骗她,他面上带着笑,这副模样比前几日不吃不喝的劲头好太多,她也没有细想,“那你一去,要多久呢?”
      “短则三年,长的话……也许五年,也许十年。”
      “这么久。”他们从来没有这么久不见过。
      看谢姝低落的模样,阮旷心有不忍,“送完阿父,我就回来。”
      “你……何时启程?”
      “明日我就走了。”
      “这么快?”
      “嗯。”阮旷对着她一时无言,只想快点逃离,眼神已飘向一边,“我去和谢轶辞行。”

      同样的说辞到了谢轶这里只换来他的冷笑,“你以为我会信你?”
      “你信不信都好,我只是来告诉你,我要走了。”
      “你要去哪里?”
      “长江之源。”
      “我说了我不信!”
      “不管如何,我最终都会去长江之源,那是我阿父的遗愿。”
      谢轶愤怒的冲过来,狠狠抓住他的双肩,“你到底要做什么?”
      “与你无关了。”
      “留下来好吗?”
      他的指关节猛然收紧,声音也带上了颤抖。他第一次如此温和的,带着哀求的语气和他说话。阮旷心底有那么一刹那动摇了,可他很快就抬手掰开谢轶抓着他肩膀的手指,“留下来?我留下来能做什么呢。”
      “留下来……和我一起。”
      “我们是不会有结果的。”阮旷连退几步,苦涩的笑着,“谢轶,你早就明白,要不然我们也不会错过这些年,你心里装着世俗伦常,装着谢家,能留给我的……还有什么。”
      谢轶偏过头,默然无言。
      “你看,你有太多不能割舍的东西,我于你而言,并没有那么重要。”
      “……”
      阮旷对着他跪下膝盖,张开双手贴在地上,“咚”一声似敲在了谢轶的心口上。
      “后会无期。”
      他狼狈的爬起来,趔趔趄趄的往悠然居外走,金黄色的银杏树叶翩翩落下,他与谢轶的朝朝暮暮随着落在地上的银杏叶一起渐渐变成回忆,变成树干里的一道年轮。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
      过去种种,犹今日之落叶,秋风扫过,尘归尘,土归土,不过是一场少年时的不伦之恋。
      ……
      “我在建康等你——”
      身后谢轶大喊,他不敢回头。
      “三年,五年——十年——只要你回来……”
      他们再也回不去了。
      因为他曾发誓,穷他此生,必要让司马家宗庙倾覆,台城易主,不死不休。

      庾氏端起茶汤啜饮了一口,面前桐月捧着账簿,她小指挑开账簿扉页瞥了一眼,“这好日子到头了,又要忙活了。”
      桐月紧接着奉承,“夫人能者多劳。”
      “数你嘴甜,前个月三公子和娘子的屋里用度减了些,这个月给他们先补上。五娘子的丫鬟年纪大的,过几日等田间的佃户来府上,你去瞧着些挑几个好的配了。”
      “诶,奴婢记下了。”
      少卿走后许久,谢姝还不能适应先生已过世,而少卿也离开了的事实,可日子还是得过,不知不觉又是数日,谢姝日日被她拉在身侧学这些,虽然深思恍惚,多少了打发了些时辰,这才学了没多久,冰莹便慌慌张张的跑过来。
      “娘子,桓公子送来的雁被狸奴咬死了!”
      庾氏责道,“哪里来的畜生?”
      “哦,是我养的。”她抢着回答,想将狸奴一事遮掩过去,“怎么回事?”
      “廊下的鸟笼被风刮了下来,奴婢们一时没瞧见竟被那狸奴打开了笼子……”
      “横竖是你们办事不用心,若是别的也就罢了,娘子还没成亲这定亲的雁就死了——”
      “阿娘,女儿不信这些,我去瞧瞧,没什么大不了的。”
      庾氏听她这样说,怒火发到一半,气不打一处来“你呀——这般好脾气,也不知像,也不知是谁教的你这样。”
      她本就对桓文毫无感情,更何况这几月经历了太多事,这点小事她连伤心都伤心不起来了。

      饶是如此想,亲眼见到那两只大雁血淋淋的样子,还是让她震动不小。
      两只大雁都被咬断了翅膀,一只的脖子被猫爪划了不小的一道口子,另一只更是连脑袋都不见了。
      而罪魁祸首的狸奴似乎知道自己做错了,趴在地上“喵喵”地求饶。若不是冰莹亲眼所见,她怎么也不敢相信会是眼前乖巧听话的狸奴所为。
      “娘子,这只狸奴奴婢觉着,还是扔了吧。”
      她又看了一眼狸奴,点了下头。

      太后的千秋宴到了。桓太后虽出身谯国桓氏,但在当皇后时一直待司马攸较为平和,也不曾参与到前朝的斗争中去,是以陛下对她还颇为尊敬。
      这次的千秋宴也是办的有模有样。
      “这是你的女儿?”
      “回太后,正是。”
      谢姝听着声音抬起头来,偷偷打量着软榻上一身繁复绣衣的太后,温雅端庄,雍容华贵。
      太后恰好也在瞧她,她腰间所配白毦,是蜀地特有的,叫桓太后回想起如父如兄的长兄来,她抬起手腕对着谢姝招手,“上前来,叫哀家看看。”
      她缓缓起身,莲步轻移,走到太后面前一步再度跪下。
      “我那侄孙儿有福。”
      桓太后直起身来,细细打量了她一会儿,嘴角含着笑,从头顶摘下一支凤钗插入她的鬓发,“这是先帝赠与哀家的,如今送给你,哀家希望今后你与桓文能举案齐眉。”
      “谢太后。”谢姝谢了恩,随着边上宦官示意起身,正要恭敬地退回去,桓太后却出言留她说话。
      庾氏偶尔入宫一次,照例会去谢贵妃那儿拜见便先告退了。

      “叫你陪着我这个老人家,闷坏了吧。”
      “臣女能陪着太后说话,是臣女的荣幸。”
      “不必与我说这些客套的。”桓太后虽如此说,面上却浮起笑意,“哀家入宫时,也是与你一般都年纪,一转眼都这般岁数了。”谢姝跪坐在榻边,陪着桓太后一连说了许久,聊着诗词歌赋不免词穷,但桓太后依旧兴致勃勃。“哀家当年读楚辞,宋玉的辞是极好的……‘去白日之昭昭兮,袭长夜之悠悠’,哀家辗转难眠的时候总会想到这一句。”
      宫外的人面上都带着新鲜气,宫里的人一天到晚的不出去,一个个面上都四平八稳的,看的久了只觉暮气沉沉。那暮气平日里不觉得,可一见宫外的女孩儿便知暮气已侵蚀了四肢。
      “太后,公子来了。”
      谢姝正诧异在桓太后的宫中,会有谁能被如此亲昵的称呼,一抬眼发现桓太后面上的笑意缓缓消失,“让他进来吧。”
      王彧隔着珠帘对榻上的拜下,额头贴地,“王彧拜见皇外祖母,祝皇外祖母福泽绵长,万寿无疆。”
      她透过珠帘隐约见到王彧的身形,一袭玄色礼服挺直地跪在那儿,通身的气度。这才想起来,先帝的嫡公主,桓太后唯一的女儿昭华公主正是王彧的亡母。
      桓太后抬起袖子,左右宫人会意将珠帘拉开了。她坐在榻上,并无半点叫他坐下的意思,仅仅“嗯”了一声,隔着不长不短的距离问他,“近日寒症如何”、“药吃的如何”,一问一答,都是惯说的套话,不像外祖母与外孙,反倒比对她一个外人都不如。才问了几句,边出言赶人,“哀家这里无什么事了,你回去吧。”
      王彧似乎习惯了她这样的态度,拱手行礼,“外孙告退。”
      桓太后方才还很好的兴致此时却疲乏不已的模样,半倚在引枕上,抬起手挥了挥。
      好半日桓太后才说话,“你觉得哀家对他太冷淡了?”
      “臣女不敢。”
      “他性子清冷,哀家也不知要和他说些什么。”
      宫女适时奉上燕窝,她取过一盅先呈给太后,“也许是他不善言辞呢。”
      谢姝接过后揭开盖子,拿起勺子尝了一口。眼角余光见桓太后扶着宫女的手坐起来,谢姝听到她冷冷地道 ,“他们王家的人,都是断情绝爱的。”
      桓太后不待她回答,只说乏了,由宫女伺候着在榻上躺下,还未多久便传来轻微的鼾声。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8章 绝怜高处多风雨(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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