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绝怜高处多风雨（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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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彧手抱着她的后脑勺，眉头紧锁，“你怎么样？”
方才离她最近的是王依依，谢姝看着她站在楼梯上扬着脸冷漠的神情便知是她踩的自己，猛的推开王彧，指着王依依怒气冲冲地喊“你——！”
“你自己不小心，还要怪我吗？”
“是你踩我的！”
王依依还要气她，见王彧面沉如水这才讪讪收了想要说的话。
庾韬暗中示意王颖去搭把手，可王彧半点没有要王颖接手的意思，王颖双手交握着站在他边上，试探的问谢姝，“小九，你有没有伤到？四堂兄……还是我来吧。”
谢姝还在气头上，又料定王依依必是故意的，哪里肯善罢甘休，无奈方才楼梯上滚下来一时脑袋晕晕沉沉没精力与她斗了。
“你先回去，我送谢娘子回家。”
“我不要！”
“依依！”
王颖与庾韬面面相觑，好在二皇子与周方没瞧见这边的动静已出门了，王彧这般坚决，他们夫妇也不愿触他的霉头。
王依依甩下衣袖夺门而出，“五妹妹，依依性子急还劳你去劝劝她。”
“哦，好。”
“那我与颖儿一道去。”
庾韬夫妇追着王依依出去，谢姝也缓过来些，独自坐起来，扶正摔歪了的珠花，沈阙与沈芷立在一侧，沈芷还欲上前问问谢姝如何，被沈阙制止了。他的眼神在谢姝脸上掠过，直停在王彧虚扶在谢姝背后的手上，“师弟，我们先走了。”
“师兄与沈娘子慢走。”
沈阙颔首，带着沈芷迅速出了玲珑坊。
“你还能走吗？”
“能，我也走了。”
“我送你。”
“不必了！”她想到王依依故意踩她的那一脚便气不打一处来，如何能有好语气。
王彧从她身后追上来与她同行，“我代依依向你道歉。”
“你又不是她，何必代她道歉。”做兄长的总是维护妹妹，谢姝知他必定是想将此事小事化了，可她偏偏是个受不得气的，“你不必替她求情，横竖我不会轻易咽下这口气。”
“那你也绊她一回？”
“对啊。”
“你还真讲究公允。”
“你笑什么？”
王彧神色颇为无奈，“你在大庭广众下绊她一回，那飞扬跋扈的名声铁定跑不了，今日这事又无人给你作证，人人只当是你错了。”
“我可不管，你就是想让我别报复她。”
“既是我妹妹，就当我替她欠你一回如何？”
若真算起来，上回谢慧的事她还欠着王彧，就这么相抵，她依旧有些气不过。
“……我能带你去见阮濂。”
“当真？！一言为定！”谢姝立马改口，对着他举起手掌。
王彧愣了一瞬，扬手与她击掌。“择日不如撞日，眼下我正巧有空。”
二人手掌相碰，王彧先她抽回了手，前头淮安已撩开软帘，他率先踏上牛车，回身欲拉她，不料谢姝自己提着裙裾便已登了上来。
“快宵禁了。”
他低头入了牛车，“无碍。”
牛车上里头甚为宽敞，底下铺着一层厚实的白狐毡子，上头搁一张紫檀木小几，虽入了秋，可还没冷成这般吧？
前不知打哪儿听说他有寒症的，瞧样子，这寒症着实不轻。
待他在对面坐定，谢姝也在另一头跪坐下来，小几上摆着一枚羊脂玉的玉料，还有几柄样式不一的刻玉刀。
“方才你为何这样对我？”谢姝也不傻，大庭广众之下王彧对着王依依疾言厉色的呵斥，还有对她的关切，都不得不让人误会，沈阙和庾表兄夫妇的反应也足以说明他们都误会了。
王彧低头一笑，“你上回不是说欠我一个人情？”
“莫非因那沈娘子心仪于你？”
聪明人说话就是简单，王彧不用说她便猜中了他心底所想。“瞒不过你，我阿父有意让我与吴兴沈家议亲。”
“可我已定下亲事了，下次再有这样的麻烦，不许拿我做筏子。”
“岂敢。”他边说着从暗阁中取出锦盒，将刻玉刀收到其中。锦盒里还有大块削去的废料，裂成了几块，好不浪费。
玉料是狭长的一块，却又没有短笛的一半长，那便不是做印章，也不是做笛子，“这是做什么？”
“书刀的刀柄。”
“我能看一眼吗？”
王彧将磨了一半的玉料递过来，玉料上还有些温度，被精挑细选出来的这一截玉料是整块原石的精华。
“这玉料真是上品，一点连瑕疵也无。”
她将玉料还给王彧，两人指间相触，他的手指是冰冷的，“整块玉料也不过只有这一段没有瑕疵罢了。”
“其实玉有瑕疵也没什么，人无完人嘛。”
王彧正合锦盒，手顿片刻，紫檀木的木盖压在了手指上，他不动声色地抽出手指把锦盒放回暗阁内。
“你说的在理，我执意想要无暇的玉，反倒庸俗了。”、
“我不过随口一说。”哪里想到你还有就此感慨一番，“只是说不必强求，玉自然还是无暇的好。”
“嗯。”
谢姝觉着他心情有些低落，转言道，“你想好雕什么纹样了吗？”
“尚未。”
“哦。”
王彧手伸在衣袖之中，“你喜欢……”
牛车倏地停了下来，谢姝下意识去掀车帘，从车缝里窥探外头的情况。
听风在外头车壁上轻击两下，“公子，是中护军杨大人。”
紧接着传来雄浑的男声，有甲胄落地的声音，杨序拱手对着牛车道，“见过公子。”
“杨大人客气。吾在外游玩不意错过了宵禁的时辰，可是打搅了大人公务？”
“公子哪里话，近日城中流寇渐多，卑职只怕那些个流寇惊扰了公子座驾。”
“有劳杨大人费心，几个流寇量他们也不敢拦王府的卤簿。”
“公子所言甚是。”
“那吾就不打扰大人公务了。”
“公子请。”杨序退开几步，身后兵士纷纷站至两旁让出了一条路。入了秋后天暗的快，月光照在士兵的甲胄上，明晃晃的，多了分肃杀之气。
中护军杨序杨大人，若论官品与王彧的散骑常侍同为正三品，何须这般低声下气的与他说话？朝中所传杨序是大司马的人果然不假。
牛车加了速前行，但车中相对而坐的时辰总让人觉得漫长又局促。
谢姝再次掀起车帘想看行至了哪里，只见夜色灰蒙蒙的，朦胧中只有路上反照的月光，和冰凉的石板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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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大狱门口，待牛车停下，王彧将腰间脑袋中的印绶解下，负责看守大狱的小官一见那印点头哈腰的放了他二人进去。忙吩咐着几个得力的属下点火把。
大狱里暗无天日，小官手持火把走在前头，她跟在王彧身侧，一脚踩入了泥坑之中，险些摔跤。
王彧听到她“诶呦”一声转过头来，黑暗中也看不清他的神情，谢姝只听到他问前头狱卒，“给我火把。”
火把末端凹凸不平，一不小心就会被木刺扎手，狱卒战战兢兢的递了火把，王彧握住尾段，将火把移到她面前。
小官摸不准王三公子带着美人来找阮濂意欲何为，弓着腰在前头走。
王彧右手握着火把举在她面前，他脸的轮廓有一半隐没在漆黑中，火光明明灭灭，垂着的鬓发在脸上落下一道黑影，衬的他脸庞愈发柔和，似天神落入凡间，也沾染上了烟火气。
脚下的路被照亮后，谢姝看清了地上的坑坑洼洼，那些凹陷的小坑里满是泥泞，她有意避开，反倒走的更不顺畅了。
狱卒是男子，又是走惯了这地的，脚下也不知要放缓些，她在后面跟的艰难。前头横着一个大水坑，王彧一脚跨过去，无奈她个矮，只得提着裙蹦了过去。
她听到轻微的笑声，斜眼过去，王彧对着她伸出手掌。
他手掌修长，五根手指如修竹般，谢姝愣了片刻，伸手抓住了他的袖口。
袖口处所绣的纹样随着两人一举一动间摩挲着她的手指，她有时加重抓握的力道，有时又突然一松，走走停停，扯的王彧外衫频频滑落肩头。
小官回身见他们十指相扣，“公子，这就是阮濂了。”
“你退下吧。”
“诺。”
谢姝听到阮濂二字，盯着囚房栏杆的间隙，待看清里面坐着的人，忙扑到栏杆上，“先生！”
阮濂坐在地上，听到谢姝的声音才站起来，几步走到栏杆边，“姝儿，你怎么来了。”
“我，我放心不下您，您还好吗？”
这副样子如何能好，谢姝看他蓬头垢面，平素先生是最重容止的……她鼻尖一酸，眼前便模糊了。
“我在这里还好。旷儿前些日子来看过我，我的事谢家已尽力了，你不要怨你父兄。”
“姝儿只怨自己……”她一吸鼻子，脸颊上的泪滑下来，阮濂隔着栏杆粗糙的手抚上她的脸颊。
“人固有一死，我这样死虽不能比之泰山，倒也不算轻于鸿毛。”
“可是先生是被冤枉的……”
“不说这个，我有一事求你。”
“先生只管讲。”
“旷儿心性刚烈，易走偏锋，我走后你替我多看顾他些，别让他做傻事。”
“嗯。”她点头如捣蒜，阮濂抽回手握住两边的栏杆，“我新作的曲还未来得及教给你，琴谱在我家中，你自己去取吧。”谢姝还是止不住的哭，阮濂束手无措，抬起头才注意到后头的男子，火光中身影如劲松般，如此气度风姿，除盛名下的王四公子，不作他想。
“王公子，绝怜高处多风雨，莫攀琼楼最高层。”
“先生教训，王彧记下了。”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绝怜高处多风雨（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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