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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吻能渡魂 ...

  •   公主的吻能拯救王子,毕安安的吻能超度亡魂。

      这是毕安安五岁时发现的秘密。

      她能看见亡者在世间的残留,以自身为媒介能渡魂也能散魂。这是上天给她的恩赐,也是枷锁。幼时无知,不懂怀璧其罪。后来,她发誓会做一个正常人。从此不再去看那些飘荡在大街小巷的孤魂,不再听那些魂魄的未了心愿,不再超度人类的亡魂。她一直努力像普通人一样的活着,在人群中将自己的能力彻底封藏。

      就这么安然度过了十几年。如果不是偶尔会帮动物渡魂,她都忘了自己的特殊。

      人有失手,马有失蹄。前几天她悄悄送走一只雏鸟时,渡魂过程被眼前这家伙看个正着。渡魂的光芒对于魂体有天然吸引力。

      这不,被赖上了。

      回到租住的地下室,毕安安慢腾腾地摸钥匙开门。她很想将卞文星拒之门外,可惜铁门挡不住他。进了屋,毕安安摘下耳朵上挂了一路的耳机松了口气,回到自己的地盘,她终于不用担心会被人察觉到她的异常。

      喝干杯子里残存的凉水,喉咙的干渴得到缓解,毕安安这才把自己埋进沙发里,抱着抱枕抬头面对卞文星。

      卞文星站在屋子中央的小块空地上眉头紧锁。前几天他出于矜持和礼貌,并没有跟进毕安安的屋里。这是他第一次看见毕安安住的地方,巴掌大小的地下室,阴暗潮湿四下无窗,即便他已不需要呼吸,也感觉十分压抑。

      这地方能住人?存放东西都怕把东西给沤烂了。

      再看看眼前的人,一身黑色长款外套也不知道穿了多少年,配上随意遮住大半张脸的中分散发,乍一看都没个人形。而且明明挺正常的女孩子一和人说话身体就佝偻畏缩,看着特像刚从哪个电视机里爬出来。与其说是超度者,眼前人更像亡魂,跟这间地下室的气质倒是相得益彰。

      如果不是亲眼看见,他绝不相信她有渡魂的本事。

      “你就住在这种地方?”连个空调都没有,屋子里甚至比屋外更冷。

      这地方怎么了?

      不同于卞文星的百般嫌弃,毕安安自己很满意。地下室便宜!一室一卫,独立自主。虽然没空调,但这房租全W市找不出第二个。她要求不高,门一关能隔绝人群,让她安安静静地待着就好。可惜手里的钱快用完了,地下室都住不起,不然她能在这里待一辈子。

      熟悉的空间给了毕安安勇气,她抱紧抱枕仿佛得到依仗,硬气道:“有什么话赶快说,我可没工夫陪你耽误。”那语气,就差拿个苍蝇拍赶人了。

      卞文星也不在意,直接道:“我要你帮我渡一个魂。”

      毕安安皱眉,这事超出了她自立的原则,所以她斩钉截铁道:“不行!”

      卞文星道:“一个吻而已,就当交个朋友。”

      毕安安道:“不敢高攀。”

      卞文星道:“我可以付你十万做酬劳。”

      “不……”看在钱的份上,毕安安想了想问,“是你自己吗?”

      卞文星道:“不是。”

      这就没得商量了。她招惹他一只鬼就够烦了,绝不想再来一只。

      看着她誓死不从的模样,卞文星扬眉道:“你是不是觉得我拿你没办法?再这样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毕安安捂住嘴巴,防止卞文星自杀式袭击,虽然魂魄自己凑上来的没用,但卞文星不知道啊。转念一下,卞文星要送走的又不是他自己,于是放下手,强迫自己直视卞文星。

      “你、你敢把我怎样?小心我驱散了你!”

      这话也就是吓唬卞文星,强行驱散魂魄她身体会受到反噬,轻则头痛七天重则卧床不起,更重要的是强行驱散意味着她要强吻卞文星,那画面光是想想就足够她胆怯,她可做不出那种事。

      心底怂归怂,面上还要装得强硬。她默默挺直了腰板,做出底气十足的模样。。

      卞文星微微一愣,随即眉眼一扬轻笑道:“外强中干。”

      毕安安被他这轻笑狠狠打击,一种不祥的预感从心底缓缓升起。

      下一秒,卞文星动了动唇,用好听的嗓音一字一句道:“如果你不答应,从此以后——你洗澡,我偷看。” 说完双手一摊,自信而笃定地看着毕安安。

      ……

      毕安安觉得自己要疯。

      她眨巴眨巴眼,确定不是自己听错了。

      眼前人孩子气地笑笑,眉目如星气质干净,飞扬的神采不像刚说了流氓话,反而一副刚和心爱女孩告白被接受的模样。

      “你知道,墙也好门也好都挡不住我。怎么样?帮不帮?”

      ……

      帮!她帮!她非帮他个魂飞魄散不可!

      “哎哎,那个抱枕可不是我,你把它扯烂了也不消恨。”

      ……

      毕安安恨恨地松开手中的抱枕,她就没见过这么无耻的人,偏偏还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行吧,她认栽。

      做足了心理建设后,毕安安咬牙向恶势力低头。

      “说吧,渡谁?”魂魄,因心念而存在。

      人也好动物也好,但凡以以灵魂状态留在世间,皆是因为有心愿未了。怨念重会变成厉鬼四处飘;执念深会缠上固定的人或东西;普通魂魄会因为心底一点念想被束缚在一个地方,直到念想消失魂力耗尽,最终魂飞魄散。

      像卞文星这样,既不是厉鬼也不像有执念,还能不受束缚四处飘的魂魄,她还是第一次见。

      而她,则因为这些亡魂而存在。心愿已了的魂魄被她亲吻可以安然渡化,心愿未了的魂魄被她亲吻会强行消散,她自己也会受到伤害反噬。魂魄未解执念越重,反噬越伤。这也是她不愿意帮人渡魂的重要原因——人心复杂,怨念难解。不是每一个魂魄都能直面自己真正的渴求,也不是每一份渴求都能得到解脱。

      面前,一直闹腾不停的卞文星忽然沉默了,神色中还带了淡淡的伤感。

      毕安安不禁有些好奇,什么样的人能让卞文星不惜耍赖威胁也要帮其渡魂?

      W市最好的公立医院旁有一个开放式公园。

      公园内有一片草坪,中央有一棵枝桠上挂满彩带的树。

      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孩子,安安静静地坐在树下坐在树下发呆,因为常年病痛,他比正常孩童看上去瘦小。走近了会发现,他的身体和卞文星一样半透明。即便如此也能看出他面上的苍白病态。

      毕安安看着面前的稚嫩身影,心底一片柔软。

      “我弟弟,十几年前得病死了。”

      “你要送走的人是他?”

      卞文星点点头。

      毕安安轻叹,理解了卞文星之前的死缠烂打,卞文康的魂魄在这里待了太久,久到魂魄消散,几近消失。这一过程无疑很痛苦,先前的不满风吹云散,如果她早点看见这张小脸,只怕根本不忍拒绝。

      “康康。”卞文星喊了一声。

      听见声音卞文康回头,在看清卞文星和他身边的毕安安那一刻,稚嫩苍白的脸上绽放出灿烂笑容:“星星你真的回来啦,还带了个姐姐。”

      死亡剥夺了他成长的机会,以致于他身体和思想一直维持着生前的状态。

      卞文星微微一笑:“哥哥答应你的事,怎么会不做到。”

      卞文康扬起小脸,一板一眼道:“星星你不能因为长大了就不承认,我才是哥哥!”眼眸闪亮,是孩童独有的较真。

      卞文星也不计较,魂体能彼此相触,他抬手揉了揉康康的脑袋,笑道:“人小鬼大。”

      同时向毕安安解释,卞文康的魂魄被困在这棵树下无法走远。这是康康住院那天种下,意在祈福,佑他早日康复。最开始,家里会带着他来到树边看看,康康每次都要亲手为小树苗浇水。后来康康病重,无法出门,把这棵树托付给了卞文星。

      “他说等他好了,我们一起种树。后来康康病逝,我再也没有来过这里。”

      卞文星说完,拉起坐在树下的康康。“来,让这个姐姐看看你。”温和得仿佛换了个人。

      没有执念的人,不会在世间留存魂魄。

      毕安安在旁揣度着卞文康可能会有的心愿,六七岁的男孩不会有太复杂的心思,观其面容也未生恶念。是什么支撑他留在这里,若是一般执念,魂魄早该在时间里耗尽。他一个孩子为了什么日复一日的等待了十几年?

      伸出手与卞文康魂魄相接。她能通过静下心后的触碰,与魂魄产生共鸣,感知对方内心最深处的渴望。与卞文康内心深处产生共鸣的时候,她才知道,卞文康卞文星二人是双胞胎。同时被怀胎十月,同时见到这个世界。自小连睡觉都要挤在一处,卞文康一直粘着护着卞文星。他们心意想通,共同玩耍了六年,康康忽然生了怪病。

      而后医院为家,直至病故。

      离开那年他不到八岁。往后漫长的束缚等待,不过是为了一个诺言。

      “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

      看着男孩透着乖巧和满足的面庞,毕安安觉得心疼,十几年时光漫漫,一个幼小孩童的意念能撑这么久,已经是奇迹。普通人看不见他,这样的等待无穷无尽。如果不是卞文星做鬼恰巧发现了他,直到他无声无息地魂散消失,都不会有人知道他还守诺在原地。

      她压下心底的难过俯下身,听见康康小声问道:“姐姐,你会一直陪伴星星,对吗?”

      看着眼前信任期盼的眼神,毕安安避开脸轻轻地“嗯”了一声。且不说人鬼殊途,她和卞文星不过是萍水相逢,但这些话她无法和盘托出。

      康康开心地笑了。

      “星星一个人太可怜了。”

      “我是哥哥,当然要护着他。”

      “有你陪他我就放心啦。”

      孩童的话语一句接着一句,毕安安无比耐心地听着。她的手始终覆在康的魂魄上,内心的共鸣让她感受到康康对卞文星的维护在意,一些零碎的片段闪过,意义不明。显然卞文康也不知道那些片段代表什么,只是潜意识里放不下。

      到最后。

      “我是不是该走了?”

      “……嗯。”

      毕安安侧头看向卞文星,从开始一直沉默安静如雕塑的卞文星缓缓点了点头。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下,投射在半透明的的魂体上仿佛为他镀上了金光。

      看着在光芒中面容模糊仿佛陷入无边孤寂的魂体,她突然理解了卞文康的担忧。为什么一个人,或者说一个魂能有如此漫长延绵的寂寞感?

      可人始终要向前看,她伸出双手虚捧在卞文康苍白透明的小脸两侧,弯下腰轻轻吻下男孩的额头。

      原本半透明的灵魂从唇落下的位置开始迸发出柔和地白光。卞文康浑身一凛,喊了一句:“星!”这是他跟这个世界最后的告别。随后那道光芒渐渐扩大,然后碎裂如星,消散不见。

      “好了。”白光,意味着安然消散。

      这种感觉很奇妙,有达成一个心愿的欣喜,也有终结一个生命的伤感。

      虽然对方早已经死去多时,但是当白光彻底消散魂魄消失,还是会觉得像在看一个鲜活的生命从眼前消亡。康康留在这个世界的最后印记被抹去,对于这个世界来说,他已经彻底消失。

      卞文星也明白这一点。他看着眼前的一切,想到许多往事。

      当年康康去世的时候,母亲伤心欲绝,家里请了各路高僧道长举行了种种法事。现在看来,是半点用也没有。谁能想到能,那些出场费高昂的大师一通折腾,竟然抵不过面前姑娘的一个吻。

      幸好让他遇见了。

      出了医院,冷风呼啸,一人一魂沉默不语。

      最后还是卞文星先打破寂静。

      “我两周前发现他在这。当时我被送来急救,魂魄离体四处乱窜,无意间飘到那里才知道康康一直在等着我。”他能感觉到康康日渐虚弱消散,想为他做些什么。因为他可以四处来去不受限制,寻觅间恰巧遇见了毕安安。

      “他很在乎你。”毕安安紧了紧大衣的领口,心口的暖意还没消散,她忍不住问道:“需不需要我帮你离开?”康康走了,不知道卞文星的心愿有没有达成?如果他也想离开,她可以再破例一次。

      卞文星却道:“不了,我还想在这个世界多留一会。”

      毕安安没有强求。

      一个疑问盘旋在心头,她忍了半天还是忍不住问出口:“那个公园为什么会允许你们在里面种树啊?”还是种在草坪中央。

      卞文星道:“看见公园里那些花了没?”

      “嗯。”种类齐全、品种优良,作为一个开放式公园,可以说是很用心了。

      “你在园里看见的所有植物都是卞家出钱赞助的。”

      “……”

      哦。

      土豪你好,土豪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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