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吻定魂》渊织

25、山城旧事（九）

　　什么？

　　卞文星心惊，随即后怕不已。心愿未了意味着若不是方才误打误撞破破坏了渡魂，章和泰将被毕安安强行驱散，而毕安安自己也会受到反噬。

　　“怎么回事？”

　　章和泰低声说：“我也不知道，似乎是忘了很重要的事。”

　　宁和兴道：“不该啊，你我二人从小一起长大，能有什么事令你念念不忘而我却不知？”

　　毕安安默思了一会，走上前对宁和兴道：“把手给我。”

　　“不行！”

　　毕安安朝卞文星露出了几分安抚的笑意：“诶没事的，刚才是没有准备一下被魇住了。”像是不小心被梦糊住，虽然不知为何章和泰记不清真正的执念，但是潜意识的东西始终存在。即将被渡魂的认知激发了这种存在，方才接触间迸发的梦魇更像是章和泰潜意识拉住毕安安的一次求教。

　　画面零星混乱，可见章和泰的确忘记了一切。可孤魂成痴，怎会有痴者不记得自己的执念呢？除非是当事人刻意遗忘，在漫长的岁月中被彻底模糊。隐约间，毕安安似乎看见了宁和兴的身影，考虑到这对师兄弟兼搭档从来形影不离，所以她选择看一看宁和兴的执念而不是再看一次章和泰的。

　　“痴”字难解损耗也大，身体状态并不允许她反复探索。

　　宁和兴有些犹豫地看了自家师兄一眼，上前时还忍不住嘀咕：“能有什么比相声还大呢？”

　　掌心相触，画面闪过。

　　“怎么样？”卞文星上前。

　　毕安安摇头，看不清。

　　二人当年怕是有意封存了相关记忆，以至于执念深藏到他们自己都弄不清。加上痴鬼的道行，毕安安再努力也只能捕捉黑暗和迷雾后的些许光影。分析这些时她忍不住看向卞文星，百年痴鬼尚能探寻些许，为何他的执念踪迹全无呢？

　　回到旅馆，毕安安和卞文星商量了一下还是决定把真实情况告诉沈素秦夫妇，毕竟接下来的探查还需要他们配合。对方如卞文星所料几乎是立刻炸了，费尽心思折腾半天到头来是一场无用功，任谁都无法接受。

　　没办法，第二天毕安安将人又约了出来。这一回是三人三鬼，毕安安再次充当起沟通的桥梁。约人这种事似乎做着做着就习惯了，换做几个月前她完全无法想象自己会这样坐在窗明几净的茶室里主导一场谈判。

　　秉承着卞文星连说待吓的沟通风格，再加上俩相声鬼的配合，谈判还算顺利。双方约定由毕安安继续追寻相声鬼执念所在，沈素秦夫妇给与金钱和人脉的支援；集团那边一堆问题还等着沈素秦回去解决，她承诺会尽力稳住项目不推进施工，宁和兴他们也保证只要不动老戏院，他们不会再做出事端。

　　临别前，沈素秦拉着毕安安说要说几句悄悄话。毕安安虽不情愿却还是卞文星鼓励地目光中虽沈素秦走到一个僻静的

　　确定三个鬼没跟来后悄声说了实情。她在集团处境尴尬，以她现有的权力和威信究竟能拖延多久未可知，项目势在必行时间有限，如果到了逼不得已，她希望毕安安能帮她强行送二鬼离开。

　　“不可能！”毕安安想都没想地拒绝，整个人惊得差点跳起来。

　　沈素秦叹了口气“觉得我是恶人？小姑娘，我有自己的难处。”

　　“那、那也不能……”

　　“有什么不能？”沈素秦道，“他们既然已经离世，就不该再在尘世逗留，能双赢最好，真要做选择的时候，我不会留情。”

　　“强行送走不亚于谋杀！”

　　沈素秦面无表情道：“你错了，人死灯灭。□□都成灰了，执念留着有何用 。”

　　毕安安抬手指向沈素秦小腹：“它还在护着你。”今日宁和兴说了先前鬼婴护母的情形，毕安安转告沈素秦时她还很感伤。

　　沈素秦神色变了变，最终咬牙叹道：“事情终了我也会送他离开。即使今日困扰项目的是我至亲魂魄，必要时也只能如此。你没有参与过项目开发，不知道一个项目关系着多少人的生计，更不知道这层层分拨下去能养活多少公司多少家庭。牺牲亡灵是我不对，但死人不该成为活人的困扰。”

　　不该……成为困扰吗？毕安安有些无措。

　　她蹲过地下室吃过泡面，知道生存不易，此刻也不是不能理解沈素秦杀伐果决的缘由。只是与她而言，度化亡魂更像是送走一个生命，强行剥夺魂魄的存在很残忍。

　　沈素秦走后，毕安安决定再去一趟老戏院。任凭卞文星怎么询问她都不肯说聊了什么。这一回再查，两个相声鬼决定陪着一起。毕安安想，既然相声鬼闹多次事都是由着戏院被拆而起，那其中定有什么缘由。

　　看着面目全非的残破街道，依稀能想象当年全盛时期人来人往的景象。

　　“哎，烂尾楼害人哦。”有本地老人路过摇头叹息。

　　若不是这几番拆迁改建不成，还留下闹鬼传言，昔日城中繁华之地也不至于逐渐落魄。

　　毕安安看了两个相声鬼一眼，宁和兴二魂看天看地掩饰心虚。他们自己也不记得为什么如此执念，魂念如此，他们做不到割舍。

　　接下来的几天里，毕安安将城内有关老戏院的事情都搜寻了一遍，只探听到一些故事传说，并没有什么和相声鬼有关的信息。沈素秦那边发信息催过几次，卞文星分析她那边压力也快扛不住了。

　　这天夜里，实在没办法的毕安安决定再探一次章和泰、宁和兴二魂的记忆。

　　痴鬼，念从痴启。即使再刻意遗忘，二鬼真正的痴念也一定藏在魂魄某处。

　　这一次她决定换一种方式，让章和泰附在她身上，魂魄交叠来探寻。她体质特殊，一般魂鬼无法附身她，只有她刻意引魂上身，加上痴鬼之力，才能成功。

　　这么做对她来说多多少少会有些伤害，只是一时半会间她也想不到更好的法子。

　　正当毕安安准备孤注一掷时，卞文星忽然道：“要不我来？”

　　毕安安狐疑道：“你会？”

　　卞文星答的倒是干脆，“不会”二字掷地有声。

　　毕安安无言，只当他在捣乱。忽听卞文星又说道：“不知怎么，看你刚刚那一阵鼓弄，心里突然有了些想法。”

　　毕安安迟疑了一会，决定让卞文星试试。如果卞文星是个活人，出于担心损他阳寿她可能不会答应，可卞文星已经是缕魂魄了，自然没什么好顾忌。想到卞文星一直以来的不同寻常，毕安安觉得她可以正常借此机会观察一下。

　　在两个相声鬼眼里他二人都有本事，视作是一体，谁来操作都一样。

　　二鬼魂魄交叠，自然没有上身一说。毕安安静默地在旁观看，待到卞文星与章和泰身边有极浅金光涌动，她才惊觉卞文星居然真的能探做到！

　　回到旅店房间，毕安安终于忍不住问卞文星究竟看到了什么，刚才在相声鬼那他探寻完二人的记忆只说了一句“回去说”，便再不肯多说一个字。

　　卞文星默然片刻，伸出半透明的手与毕安安掌心相触。

　　相声鬼灵魂最深处有着相同的执念，一望无尽的黑暗中有一句模糊不清的声音毕安安脑海里展开——消息怎么样了？

　　什么消息？

　　回忆里模糊不清，像是被刻意掩埋了一般。

　　怎么才能找回这段记忆呢，毕安安摊着躺在旅馆的床上，纠结思索而不得章法。卞文星票在一旁拧着眉不知道在想写什么。沈素秦那边能拖延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事情却是像进入了死胡同。

　　“真不行，到时候我去将他二鬼强行带出来看着，他们并没有被拴在老戏院那，被咱俩看着总比魂飞魄散强。”

　　“……”毕安安特别想问一句，你是不是对咱俩的能力有啥误解。那可是俩近百年的痴鬼，别看现在人畜无害，那只是因为没有触及惹怒他们。这么些年也不是没有想拆老戏院的人请来各路大师，最终都是铩羽而归。

　　这些天打探消息各种传闻听了不少，毕安安都不敢保证她的身体能抗住两轮强行驱散。可看卞文星的神情，却只像是一件有些麻烦的小事。加上卞文星能够探魂，以及一直以来的种种怪异，毕安安觉得她有必要跟这个特立独行的新魂开诚布公聊聊。

　　“你为什么觉得我们有能力将两个相声鬼看住？”毕安安侧着脸尽量云淡风轻地开口，怕自己怀疑探究的神情攻击性太强引卞文星不快和警惕。

　　可惜她忘了她躺在床上，卞文星却是飘着半空中，只要她的脸没有埋进被子里，卞文星看她始终是一清二楚。何况毕安安那点心思根本瞒不了卞文星，以他的智商情商，即使一开始因为不懂而感觉不到自己的特殊，这连番撞鬼的事件也让他意识到自己的特别。似乎他对这些痴嗔怨魂天然有评估，类似于打量一眼便知道眼前魂不是自己的对手。这种感觉毫无来由，却自知不是盲目自信。早在很久之前他就看出来毕安安对他有探寻，只是毕安安不提他便装作不知。

　　“总算问出来了啊，还以为你会继续装傻。”仅犹豫了一秒，卞文星就放弃了装傻打诨扯开话题的做法。毕安安虽然看着好糊弄，但以她的性子，一旦主动得不到回应就会重新缩回壳子里，二人的关系也只怕会疏远。

　　果然，毕安安从床上一跃而起，不再继续装死而是满脸惊诧的盯着他：“你知道？”

　　“知道什么？知道你看见我压制两个相声时的惊异、知道你探不到我执念时的困惑、还是知道当日你在游乐园和那个小怨鬼嘀嘀咕咕后再面对我时的恐惧？”

　　毕安安无言。

　　好嘛，这家伙还真是什么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