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教初代}西西里纪事》公孙橙子

24、罗马街头的“逃难者”

　　1871年12月。意大利王国首都，罗马。
　　此时正值圣诞节前，罗马城的街道上挤满了来来往往的行人。他们或是普通的市民，为即将到来的节日和家人团聚的时刻置办礼品；或是虔诚的天主教信徒，为一年一度的真主耶稣的诞生日沐浴祷告；还有一些王国的权贵们则乘坐着华丽的马车，加入大街上浩浩荡荡的欢庆队伍中。自从意大利统一战争爆发以来，人们已经很久没有享受过如此和平安详的日子了；现在随着萨伏伊王朝的埃马努埃莱二世统一亚平宁半岛，动荡近百年的意大利终于稳定下来。
　　喧哗吵闹的街道一角，一名红发青年和一名个子稍矮的金发青年并肩走在路上。两人的都戴着贝雷帽，帽檐压得很低，似乎在刻意遮住脸；两人避开街上行人的视线，沿着墙角步履匆匆。忙着置办节日用品的行人也没有将注意力放在这两个人身上。
　　没错，这两人正是从西西里“逃难”来到罗马的Giotto和G。此时他们正赶往基里奥内罗家族的总部。因为在不久前他们刚来罗马时，这个历史悠久、地位高贵的家族就立刻向他俩抛出橄榄枝，邀请Giotto和G去位于万神殿附近的家族总部一坐。仿佛在西西里发生的一切不过是一场误会。这让G十分火大。
　　“首领，基里奥内罗的家伙到底想干嘛？也不想想我们是托谁的福才跑到罗马来的！”G不满地抱怨：“在西西里挑动敌对家族甚至政府和我们作对的是他们、在罗马第一时间主动示好的也是他们......”
　　“所以说，基里奥内罗到底要做什么？”G压低帽檐，话语间满满的火药味。
　　旁边的Giotto倒显得淡定许多：“来到罗马是我自己的决定。没有‘火炎’的彭格列赢不了，既然这样不如把人去楼空的总部让出去，最大程度保存自卫团的实力，也能避免不必要的牺牲。”金发青年话锋一转，语气坚定：“我必须亲自弄清楚‘火炎’和基里奥内罗的关系、以及他们千方百计针对彭格列的真正目的。”
　　G皱眉：“可是......这样就舍弃了西西里的大本营实在有点......好吧，虽然是暂时的，可是......”
　　Giotto抬手打断了G：一路上都在讨论这个问题。他也不想再解释了；虽然很冒险但有值得一试的价值。
　　基里奥内罗家族竟能在他们来到罗马的第二天就找到他们，可见这个黑白两道均有巨大影响力的黑手党是多么的根深蒂固、枝繁叶茂；恐怕，基里奥内罗的眼线早就遍布罗马甚至整个意大利。Giotto回想着那天两名自称是“切尔贝罗”的粉发女人将印有“黑色百合”的邀请函递给自己的情形。信上的纹饰中，黑金二色缠绕的镶金花纹古奥繁复，给人一种深邃而压抑的感觉；黑色百合花的中心隐约可见一个等边三角形图案，以三个顶点为中心向外幅散出六个大小均等的点。
　　Giotto拿出信，再次确认信息。旁边的G会意，放缓脚步同时警戒周围。信的内容如下：
　　“‘Spero nunquam desperavit’（拉丁语：我从不放弃希望）
　　诚挚邀请彭格列初代......啊不对是Giotto.Vongola及您的左右手那个什么.....（抱歉我忘了他的名字哈~）来基里奥内罗家族总部一坐~地点在万神殿广场附近~~（不用知道具体的位置啦~到了自然知道）。”
　　对于这封所谓邀请函，Giotto真的是吐槽不能：如此高规格的装饰和卷首语------甚至用拉丁文写的（尽管他俩谁也不懂这句话想要表达什么）结果下面的正文竟如此随便，给人的感觉就是一个大少爷写了五十份邀请函后终于开始不耐烦地使用打印机批量生产.......Giotto觉得自己要么是被鄙视了要么就是写信人根本不想和他说话.......话说这下面竟然连个署名都没有.....
　　而且.....那个句末销魂的波浪线是什么！！怎么看都觉得诡异！！
　　调整一下抽搐的面部表情，回过神来的Giotto对G说：“总之，先去万神殿那边看看吧。”说着，二人加快了步伐。
　　但两人没考虑到的是，拉丁文因为用词简洁所以文义往往会有歧义。‘Spero nunquam desperavit’这句拉丁文的含义，既可以翻译为“我从不放弃希望”，也可译为“希望总伴随着绝望”。

　　埃马努埃莱二世正陪伴着几位日本来的贵客参观万神殿，这位意大利国王苍老的脸上挂着程式化的温和笑意，彬彬有礼如同任何一名接待日本使团的欧洲贵族，亲切地和远道而来的客人们交谈。但老国王隐隐的不耐烦神色和眼中偶尔露出的轻蔑出卖了他；就像日本使者到其他国家参观时一样，自视甚高的欧洲白人没有把东方来的黄皮人放在眼里。
　　这一切全部都被朝利雨月看在眼里。黑发青年依旧穿着阴阳师的白色狩衣，黑色峨冠和系着四把刀的青灰色腰带，典型的东方式服装吸引了一大批意大利人的目光。埃马努埃莱二世正向他们介绍意大利的历史和他以及他父亲统一意大利的光辉岁月，其间不忘强调一下推动两国友好、发展贸易等等；旁边的听众们纷纷点头附和。雨月没兴趣听国王长篇大论，他意大利语学得不错，但对这种贵族式故作高深的腔调还是无法适应。
　　万神殿里面的空气太污浊了，雨月默默地从殿内退了出来。站在外面的广场上仰望这座雄伟的古罗马时代遗留的建筑；经过近两千年的岁月淘洗，它已经残破不堪，门廊正面的八根巨大圆柱依稀可见万神殿最初的建筑规模。雨月闭上眼睛，想象着这座用于供奉罗马时代全部神明的庙宇的英姿-------或许这是作为阴阳师的天赋，不需要别人指导，雨月对这类神秘事物的感知力比一般人强很多。
　　发挥感知力，感觉不一样的气息....
　　.......然后他感觉到身后有两个人正在接近。雨月疑惑地回头。
　　Giotto和G刚到万神殿广场就看见一个奇装异服的东方人在45度仰望神殿。一个气质儒雅的东方男子，白色的衣服和黑色的帽子是他俩从没见过的款式；周身沉淀的气场温和平静，但似乎掩埋着更复杂的东西。男子腰间别着一长三短四把武器，但右手却持着一个竹笛，看架势，似乎准备在这里即兴演奏一曲。此时，东方男子正用略带讶异的目光打量着Giotto和G。
　　Giotto看到他的第一眼，脑海立刻浮现“温润如雨”这个词；对，不是“玉”，而是“雨”。
　　金发青年热情地打招呼：“你好！我叫Giotto.Vongola，你可以叫我‘Giotto’，”随即他无比友好地拍了拍东方男子的肩膀：“你是来罗马旅游的吗？来参观万神殿？来这里参观的人通常很多呢，不管是意大利人还是外国人！很热闹的！”
　　“........”雨月环视一圈因为日本使团到来而清场的万神殿广场，空无一人的广场上几只乌鸦飞过.......
　　.......你从哪里看出“热闹”的。雨月直觉金发男人是个很聪明但某些方面令人捉急的自来熟。
　　旁边的G目瞪口呆地看着又开始随意搭讪的首领：喂喂-------！我们不是来找基里奥内罗的吗！你在干什么？！
　　东方男子露出温和的笑容，朝Giotto点点头：“我叫朝利雨月，来自日本。随岩仓具视大人来欧洲出访。”语气平和，不卑不亢但透出一股淡淡的疏离感。
　　Giotto忽略雨月语气中的距离感，兴致勃勃地说：“岩仓使团吗？就是最近在欧洲各国访问的那个很有名的东方使团吗？”Giotto对这些远道而来的使者们很有兴趣，此前他们出访比利时、英国、德国时已略有耳闻，没想到现在竟然见到真人：“只有你一个人吗？其他使者呢？”
　　“其他人在殿内，和国王陛下交谈。我觉得殿内有点闷，出来透透气。”
　　G听到“国王陛下”瞬间变了脸色；意大利国王，那毫无疑问就是埃马努埃莱二世本人了。最早起源于莱茵河东、后占领西西里，最终统一意大利的萨伏伊王朝现任国王，西西里当地人对这个王室基本没什么好感，毕竟当年，这个王室为了得到萨丁岛，竟然把西西里当交易筹码换了出去。没有人会喜欢被当成交易品，更何况是经常被当做“二等公民”的西西里人。
　　Giotto点点头：“你觉得意大利怎么样？”金发青年俨然一副无话不谈的知心朋友样，和雨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并且话题越扯越远。从意大利有名的景点到埃马努埃莱二世的八辈祖宗；从德国强硬的外交政策到英国王室的三姑六姨宫闱秘辛.......旁边的G眼见话题不断失控......
　　“.....我是受朋友的推荐来欧洲游历学习的，日本皇室希望学习欧洲先进的科技和体制推动国内改革；不过其实我，呃，只是想看看外面的世界而已。”雨月的话匣子也被打开了，滔滔不绝和Giotto海讪。
　　“我过几天就要离开意大利了，使团出访时间只有一个月。很快就要回日本了。”雨月有些遗憾地说：“毕竟不是出来玩的。”
　　Giotto有些失望地低下头：“是吗？还希望你多待几天，来西西里做做客啊。”
　　“哈哈，倒是你，什么时候来日本了，举行一个日式酒会来欢迎你！对了，记得叫上你的朋友哦.....”
　　“.......”喂喂！你们竟然开始聊起相互请酒的事了！话说那个东方人掏出笛子干什么.......难不成你还准备在这里吹奏一曲？！
　　我们还有正事要办呐！！
　　被自动晾在一边的G终于忍无可忍冲上前去把笑得一脸阳光灿烂的Giotto给硬拖回来，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略带歉意地对雨月说：“抱歉啊，打扰你了。我们还有事啊先走了。”
　　“呃，对了，忘记自我介绍了，我是Gatling.Geremia（加特林·杰雷米亚），你可以直接叫我G。”G一边拖走Giotto，一边对雨月说。
　　“.......哎？”雨月有些不知所措：“可是刚才Giotto先生说他想听我吹奏一曲......”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这家伙对音乐一窍不通，嗯嗯！”G无视Giotto幽怨的目光，赶紧将他拖离现场。
　　“好啦，放开我啦，G，”Giotto无奈摊手：“被你这样拖着真的好丢脸啊。我好歹还是你的首领吧。”
　　“你也知道你是首领啊！我们是来这里办正事的不是给你到处搭讪用的！”G阴沉着脸继续把Giotto往前拖。
　　“什么‘到处搭讪’啊”Giotto抗议：“说得我好像戴蒙一样.......再说我搭讪男人干什么？我那是交流，交流！”
　　“.......”是是是，你说的都对。G无力扶额。
　　Giotto突然朝G眨眨眼，金棕色的眼睛明亮起来：“我这是在结交朋友呢。你知道吗？雨月......朝利雨月，那个男人非常强哦。是那种明明内心沉睡着野兽，但却自愿用牢笼将它锁起来，用温和冷静的外表伪装成融入人群的样子，用最大的善意回应这个也许对他并不温柔的世界呢。”
　　“怎么样？有没有想到一个人？”Giotto唇角勾起一抹弧度，循循善诱。
　　“.......”G沉思片刻，有些不确定地说：“阿诺德？”
　　“嗯，很像呢，那种温柔的性格。果然你虽然一直嘴硬不承认阿诺德，但其实早就把他当同伴了吧？”
　　G耸耸肩：“你又知道？不会又是超直感吧？总之还是少接近奇怪的家伙为好，不管是阿诺德还是朝利雨月，你自个看着办吧。”自卫团的其他成员要是知道自家首领表扬那个一天到晚冷着脸仿佛全世界都欠他几百万的家伙是个“温柔”的人......估计会失去信仰然后怀疑人生吧......
　　金发青年冲G露出一个温暖的微笑。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