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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章2 ...

  •   时间是在昨日的午后。
      地点是位于建宁县城北郊的一间茶棚里。

      夏汀浔是从南都司州青陵那一带开始,一路翻山向南徒步走来的。

      这厢算计着脚下路程,心道是今晚定能进城。寻上一间客栈,吃好喝好,再好生歇息上一夜。

      那会儿天也正热,四下无风,林间隐隐绰绰的蝉声有气无力地嘶鸣着。

      茶棚是寻常的茅草棚子,四面透风,看上去有好些年头了。

      棚下零星坐着几位过路的商旅浪人。
      “伙计,来碗大凉茶,歇个脚。”夏汀浔搁下手中长剑,就近寻了个没人的桌子坐下,随口吆喝道。

      茶棚伙计是个年方十几的娃娃脸,相当麻溜地就摆出来大海碗。提着茶壶倒好茶水,嘴上再道一声‘姑娘您且慢歇着’。

      转过身便又去吆唤旁边那桌——
      是位正伏在桌上歇脚小憩的公子哥儿。

      “公子,快申时了,要赶路的您该起呗?”
      茶伙计躬身唤道。

      少年模样的公子哥身子动了动,含糊问说:“几时了?”

      “未时末,快申时了。”茶棚伙计又重复了一遍,“公子您若赶着今晚入城,现在也该动身了。”

      夏汀浔捧起大海碗来,美滋滋地灌下几口清凉的茶水。顿觉浑身上下里里外外都通透着股子清凉舒爽,一路走来积郁出来的暑气,瞬间消弭不少。

      那边桌的白衣公子伸了伸胳膊,舒展了下筋骨,半眯着眼睛,边打呵欠边往随身带的包袱里头胡乱摸索。“茶钱、茶钱…”
      出手便摸出一锭亮灿灿的金元宝来,搁在桌上就要起身走人。

      茶伙计眼睛都快直了。
      “公子,这两碗茶钱不过四个铜板儿,您这一锭金子的…”他的喉间动了动,苦脸笑道:“没法找您呐!”

      “啊,哦,我再找找…”
      那公子迷迷糊糊的应着,包袱里再摸来摸去,却是一不留神给摸出了条开缝儿。

      ——那包袱本就随意搁在桌角边。边角缝儿一露,好家伙,叮叮当当地接二连三就掉出来了四五锭足色的大金元宝!

      这下不止是茶伙计本人,就连在座的各位歇脚客们,个个眼珠子都给瞪圆了。

      夏汀浔偏过头去,也才正面打量起来眼前的这号人物:

      看面相是清白端正,格外养眼。头上墨发玉冠,朝天高高束起,十指白皙修长,可看那手指头上至少戴了有三四五六……
      呵,这七只亮闪闪的!

      估摸又是哪家的大户公子,嫌弃在家日子活的太舒坦,出来外头蹦跶的罢。

      夏汀浔在心中暗自思忖。
      却看那白衣公子兀自埋头翻找过许久,也没能找得出来半个铜子儿来。想来有替他收拾包袱的人,只想着要保证他家主子出门在外,财物不缺。

      可谁曾料到,便就是这大块的足赤金,竟也保不得他家主子在此喝上两碗的清暑凉茶…四个铜板儿。

      夏汀浔轻掩唇角,坐等某个经典性场景的到来。
      果然,下一句。

      “罢了罢了,这锭金就当是茶钱,伙计你也别找了。”那公子捡起地上掉落的东西,草草收拾好了包袱,随口提道。

      茶伙计可就犯了难,想了想,终是果断推拒道:“算了吧,这茶水呢,左右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就当小的我请公子的。”

      环顾四周,眼见周边茶客或多或少,皆有抱着某种不大‘可说’的眼神儿在往这边打量。
      压低声音又补充上一句,“公子您路上多多留心。”

      那少年公子这会看着虽是清醒了不少,听得伙计这般说来,却当场不高兴了。

      “你看本…公子我、我是那种白吃白喝的人么?”不光怒目圆睁,抬手还颇具气势的指了指自己,“公子我向来有原则,绝不贪占你们这些寻常人家的一分一厘!”

      在此捧着大茶壶干了好几年的光景,真还头一回遇上这么‘有原则’的公子哥儿呢!
      茶伙计也是哭笑不得。

      “…要不,我再多坐会儿?估摸着再等等、再等等就有人来追我…唔,顺便就能把茶钱给付了。”
      少年琢磨着托腮想过许久,仿佛做下了一个极其艰难的决定。

      “这、这不是耽搁您赶路呢么?”
      茶伙计扶额结巴道:“真若拖到天黑城门落匙可就不好了,您、您还是紧着快走罢!”要命呢这大少爷,咋就不睁开眼睛看看啊?!

      也不看看他旁边那两位五大三粗的,还有那脸上带刀疤的,那打赤着胳膊肘子间刺条大虫的…看他们直往这边盯人的眼神儿,个个都跟老狼群们盯上一只大肥羊似的!!

      夏汀浔这边一碗凉茶下肚,从腰间荷包里摸出两个铜板置于桌上,“伙计,茶钱。”迟疑了片刻,又补上四个,“连同那位公子的,一并结了罢。”

      说罢,也不等那伙计如蒙大赦般的一声应和,提起桌上长剑,转身踏出茶棚。

      从茶棚沿路直行不远,转过三叉道口,林间杂树渐显稀疏。

      夏汀浔紧了紧肩上的行囊。
      听得身后不远有人急急在唤:“姑娘,姑娘且先等等。”回头看,正是方才茶棚那位‘貌美多金’的公子哥儿。

      “公子是在唤我?”
      一脸的茫然,夏汀浔明打算是先装个糊涂。

      “哎、哎、正是姑娘你呢。”那公子小跑几步追了上来,“方才多谢姑娘出面。那茶钱…等进前面县城,进了县城我就去换些散银还你。”

      看不出来,这人倒还是个蛮有趣的嘛?
      夏汀浔不禁掩唇轻笑了。

      “不知姑娘你这是…江湖女侠?”这厢将她上下打量过遍,小公子哥的眼中瞬间来了兴致。便也学着江湖上的礼节,扶拳笑道:“不知女侠,如何称呼?”

      “我本姓夏,春夏秋冬的夏。”
      夏汀浔讷讷笑道:“女侠之称可担待不起,公子您如何称呼?”

      “君、君浩,尹口君,从水浩。”
      年轻公子也跟着笑了。“恕在下多嘴一句,夏姑娘你这只身一人的,怎就出来闯荡江湖?”

      “唔,我啊,我是…寻一位故人。”
      夏汀浔的眼光打着飘儿,随口胡诌过。当即又反问了,“君公子您呢?”

      “呃…差不多吧。”
      君浩的嘴上也在打着马虎眼儿,含糊道:“我这大概、可能、也许…也是要寻人来着?”附加补充,“姑娘可是要入建宁县城去?不如结伴同行半程?”

      以眼示意她,身后不远处的杂树间,隐约可见几道鬼鬼祟祟的不明‘尾巴’。

      夏汀浔当即意会,刻意晃了晃自己随身的长剑。扬声说:“那就一起走呗…等有机会就给你展示展示,看本姑娘向来一个打十个!”
      明显听得身后的杂树间,好一阵子骚动。

      “姑娘是从昔城而来?”君浩开口问。

      “你怎知道?”夏汀浔难免诧异。

      “不瞒姑娘说,早些日子还在昔城时,我曾道听途说出了件有趣的事儿——”
      君浩面上笑了笑,出言提道:

      “听闻内城户部尚书裴家的公子,日前将要强纳临近村镇某户农家的清白女儿。不曾想那过府的花轿都要走到正阳门了,随嫁嬷嬷这才发觉本该在轿中如花似玉的美娇娘,早已经被人彻头彻尾地给掉了个包…”

      “那位替嫁而来的姑娘也是个相当彪悍的。眼见身份被人戳穿,愣能当着满城门口处禁军卫队的面儿,当空甩出一只破鞋正正砸在那新郎官的脸面上…”
      稍顿了下,他的语气愈发夸张。
      “当时那场面啊,那可叫一个热闹又得劲儿。男的哭,女的叫,也不知双方是谁先动的手,往后混作一团打了起来,整个城门口上就全都乱套了。我听人说来,那替嫁的女侠是个干净利索手上还带剑的,瞧这身形和长剑,莫不正是…女侠你?!”

      夏汀浔当场便愣了,“什么?你为什么会知道?”

      微风轻动,带起周边一片沙沙低语。

      再回头看时,杂枝乱草丛后,潜藏着的数道黑影已经不见了影踪。

      “走了。”君浩轻声提醒。
      夏汀浔轻舒口气的同时,近乎条件反射性的又提起来手头上的剑。

      “许些欺软怕硬的山间混混罢了,真是…”君浩视线还停驻在远方黄土道间渐次拉长的树木阴影上。

      拂手掸了掸袖口处并不存在的灰土,咕哝着说:“寻常无权无势的过路商人就可随意打劫抢掠,一说起内城那地儿,啧,跟群耗子似的。”

      回过头来,一柄银光长剑当场出鞘斜刺而来。
      同样亦是好似经过千千万遍练习驱使下地条件反射,君浩左手二指齐并成锋,一声脆响,正正将那剑身拦腰挡在面前。

      四目间隔着一条长剑恰巧相对,两厢不免就都有些尴尬。

      “素未谋面,你作甚行刺!”
      惯常来给娇养出的公子脾气犯了。

      “素未谋面,你怎知我底细?!”
      夏汀浔也不高兴了。

      先前她捅下那裴家的篓子可不小。
      这一路走来,山路水路的,专程都还避着人多的地方,就生怕是回头可在这地方官府门前悬赏榜上瞧见她的‘美图’。
      下标金额:赏银一百两。

      江湖人,行江湖事。
      江湖事须得记住的第一要义:绝对、绝对、绝对不可暴露出来自己任何的身家底细!

      若知情者——
      杀!!

      当此时,
      君浩这边瞧着她的眼神儿可就有些变了。“你是…北凉奸细?桂王手下?劫道山匪?何氏叛党?朝廷钦犯?”

      他试探性的问道。

      夏汀浔盯他的眼神也不大的和善。“你莫不是他裴家派出来的?”

      “……”
      大眼对瞪过小眼。

      半晌,“区区裴家,他们逼婚抢亲,市井皆骂,自有天理公道收拾。我非助纣为虐,包容祸徒之人。”
      君浩率先解释。

      “当日之事,也并非我道听途说。而是在那替嫁侠女搅乱婚队,砸伤新郎,夺路逃出时,在下不巧,正巧在那不远处的人群堆中躲着家…咳、敌家。”

      “敌家?”
      夏汀浔诧异。又摇了摇头,江湖中人,当问则问,不当问,则…收住颇为好奇的打探心思。

      改为双手扶剑遮住脸面,屈身作揖。
      郑重抱歉道:“我非什么什么来路不正乱七八糟的奸邪叛党,而是因他裴家之事,不巧正是我所作为。官家通缉,人在江湖,多有戒备,公子勿怪。”

      “免了免了,我也不会跟你计较的。”
      君浩单手托腮,眯眼自顾自地又将她左右细细打量过一番。

      清了清嗓子,这回则相当实诚地提出建议道:“但若依我看来啊,夏大姑娘你这手脚功夫总归可得再好生练练了——”

      “毕竟将要走南跑北闯荡江湖(跑路逃命),至少得能翻城过墙不打丈把高的半空中就往下掉罢?”
      “……”

      当下回忆起来曾经夺路而出时候一个没留神儿,险些就从三丈三高的城墙半截掉落下来的夏汀浔:……
      很好,我记住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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