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人格]遗照》羊笔笔羊

28、28.淘汰

　　卡尔一宿都未合眼，他与约瑟夫相拥着坐在地板上，几乎有些失神地陷入了遥远的回忆当中。

　　许多年前刚入行时，有人曾经问过他：身为卡尔家族的小少爷，他为什么会选择去做一名入殓师？

　　那时候卡尔没有回答，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在当时，选择入殓师似乎是个再自然不过的决定，并不需要任何理由。然而如今身处这个脱离正常世界的庄园中，他却似乎开始明白了——也许，是因为那支画笔吧。

　　毕竟，那是约瑟夫当年失踪之后惟一留给卡尔的东西。

　　“都怪你。”卡尔想着想着便情不自禁地垂眸看了一眼怀里的人，发现约瑟夫还沉沉地昏睡着，于是悄悄伸手拧了拧他的鼻子，仗着对方听不见开始胡说八道，“都怪你，长得太好看。”

　　约瑟夫仍旧静静地阖着眼睛，苍白的脸上遍布黑色的裂痕，一缕银色的卷发软软地垂在额角。可不知为何，卡尔仍旧深深沉迷于他的美色，就像多年前的那个雨夜，他对约瑟夫一见钟情。

　　不仅钟情于他的年轻貌美，也钟情于他的灵魂。

　　而此刻昏迷着的约瑟夫敛去了身为监管者的攻击性，显得格外……乖巧可欺。卡尔悄悄屏住了呼吸，他垂眸凝视着约瑟夫，眼睫毛轻轻颤抖了两下。约瑟夫并没有要醒来的迹象，就像……就像林中睡美人。

　　如果我亲他一下，他会不会醒来？

　　长夜终于将尽，天边的第一缕曙光柔和地投向欧利蒂丝庄园，投进这扇窗户。嫩黄色的晨曦勾勒出两人紧密相贴的身形，在他们身上洒下点点光斑。

　　“我的挚爱啊，”卡尔一边痴迷地用法语低喃，一边轻轻抵住约瑟夫的额头，“你为何不肯睁开美丽的双眼？为何还在沉睡？”

　　约瑟夫依旧没有要醒过来的迹象。

　　卡尔终于忍不住内心的蠢蠢欲动，低头亲了下去。他用双唇轻轻厮磨着约瑟夫的唇角，悄悄伸出舌头描摹着对方冰冷柔软的嘴唇的形状。约瑟夫身上有种冰冷好闻的气息，让卡尔着迷，他一手托着约瑟夫的后脑，继续加深这个吻。在此时此刻此地，这个吻让卡尔神魂颠倒、飘飘欲仙。

　　直到敲门声忽然响起，急促的节奏瞬间打破了宁静美好的氛围。

　　卡尔生平头一次感到气急败坏，努力平复了一阵有些凌乱的呼吸，这才开口问道：“谁？”

　　“我，奈布。”佣兵的声音听上去也有些沙哑，“你起了吗？庄园里出事了，赶紧下来一趟吧。”

　　卡尔此刻当真一万分地不想离开约瑟夫，开口追问道：“什么事？”他甚至昏头了似的想道，如果不算特别要紧的话，他就不去了，管庄园出了什么事呢。

　　但佣兵接下来的话让卡尔发热的头脑一下冷静起来，他说：“有人被淘汰出局了，游戏规则有了重大改动。”

　　“……我马上来。”卡尔感到自己的声音隐隐发紧，胸口一时间也有些憋闷。当佣兵刻意放重的脚步声远去之后，卡尔依依不舍地把约瑟夫抱到床上，伸手给他盖上被子。

　　约瑟夫虽然仍在沉睡，但他看上去已经不再感到痛苦了，这也是让卡尔放心的一大原因。他最后亲了睡美人一下，然后低声嘟哝了一句：“你是我的。”

　　楼下的嘈杂声已经渐渐传了上来，卡尔匆匆把自己这身有些亮眼的衣服换下来，随即出了房门。临走时，卡尔先是弯腰再一次仔细检查了门把手，然后发现了昨晚由于太过昏暗而忽略的一根卡在把手里面的短小的刺。他戴着手套将这害人不浅的东西收起来，然后谨慎地锁好门，飞快地下了楼。

　　餐厅里所有人都已经到齐了——只除了三个人：园丁、医生以及律师。

　　卡尔疑惑地坐到自己的座位上，一旁的佣兵伸出手指将一封信函似的东西推到他面前，低声说道：“看看吧，我们都看过了。”

　　那封古典精致的信纸上用漂亮的花体字写着一段话。

　　【尊敬的求生者们，万分遗憾地告知诸位，由于队员艾玛·伍兹、艾米丽·黛儿以及弗莱迪·莱利因违反游戏规则，如今已被淘汰出局。庄园主人对此深表遗憾，并希望诸位今后恪守游戏规则，不要做出任何有损游戏公平的事情。另：为增添游戏乐趣，庄园主人已对原有规则做出部分改变，新增淘汰制。即每场常规游戏中，监管者将依据各队员表现给出评分，每场游戏积累分数上限为十分。每月的第一个礼拜日积分排名进行更新，积分最低者将被淘汰出局。规则于即日零点零分生效。
　　希望诸位游戏愉快！

　　你真诚的
　　欧利蒂丝庄园主人】

　　“淘汰出局……”在卡尔阅读以上文字的时候，慈善家声音发颤地问道，“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他们几个是离开庄园了？还是、还是……”

　　空军低低地哼了一声，说道：“我们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他们的确有一定概率活着离开庄园，但也不能排除他们已经为此付出更惨重代价的可能性。”

　　“也就是说，”佣兵抱着胳膊靠在椅背上，喃喃地说道，“淘汰出局也许意味着死亡。”他的嘴角缓缓勾起一丝几不可见的笑容。

　　这个游戏，终于有趣起来了。

　　慈善家却忍不住瑟瑟发抖，惊恐地说道：“他不能这样，他怎么能这样？那些监管者肯定恨不得让我们全都出局，如果让他们来打分的话……”

　　“我看未必。”魔术师忽然冷静地开口，说道，“监管者存在的意义就是追逐求生者，如果求生者都出局了，他们在这个庄园也就失去了存在的价值。”

　　佣兵缓缓点了点头，又继续说道：“而且评分制度多半也不是随意制定的，监管者那边应该会给出明确规定。”

　　“那么我们接下来需要做的，就是摸清那些监管者的评分规律，然后努力得分不让自己出局。”空军一手撑着下巴，微微皱眉叹道，“的确，游戏进行到今天也没有任何求生者得胜，想想也是时候作出一些改变了。”

　　前锋闻言挑眉：“你是说，这样我们中就有人能赢了？”

　　“不。”空军凉凉地一笑，“我的意思是，这样我们除了一直输掉游戏之外又得面临一个新的危机：淘汰出局。”

　　前锋冲空军瞪了瞪眼，不过没说话，因为他意识到眼前的女人言之有理。

　　“可这样一来，每个月总有一个人会被淘汰。”慈善家不安地说道，“只要一年多，我们就都该被淘汰了。”

　　佣兵摇了摇头：“肯定会有新人入住庄园。”

　　“既然求生者会被淘汰出局，”一直沉默不语的幸运儿忽然语出惊人，“那么监管者会不会也被淘汰？”

　　卡尔的心跟着一提。四座一时也寂静了下来，良久，空军轻轻吸了口气说道：“你还真是敢想敢说啊。”

　　“真要这样不挺好的吗？”机械师在一旁紧张地笑道，“总不能光让咱们承担这种风险，不然多不公平。”

　　祭司用手指轻点桌面，泼了一盆凉水：“这个游戏什么时候公平过？”

　　“好了，现在瞎猜也没什么意义。”空军终于言简意赅地结束了非例行晨会，“吃饭吧。”

　　卡尔忍不住看了空军一眼，他发现对方的神情虽然冷静，但眼神中也流露出一丝难以抑制的迷茫。她的手在桌下与机械师紧紧握住，仿佛以此来汲取力量。

　　“喂，你一会儿有兴趣去监管者的地盘转转吗？”佣兵一面吃饭，一面忽然压低声音问卡尔。

　　卡尔手上的动作不由一顿，继而想起约瑟夫还在自己房间，于是摇了摇头。佣兵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仿佛明白了什么，于是理解地微微颔首，又继续吃起了淡而无味的早餐。

　　一等到早饭时间结束，卡尔就迫不及待地冲回了房间。他的心早乱成一团，急需和约瑟夫说点什么。

　　然而他的房间已经空空如也。

　　卡尔愣愣地站在床前，只见被子已经被叠得整整齐齐，丝毫看不出有人睡过的样子。之前没来得及收拾好的浴室这会儿也恢复了原样，像是有人将昨晚的痕迹统统抹去。

　　“约瑟夫？”卡尔下意识地唤了一声。

　　然后约瑟夫的声音就在背后响起，带着点喘息：“怎么了，宝贝儿？”

　　“约瑟夫！”卡尔霍然转身，就见约瑟夫正站在自己身后，大概是一路跑过来的，气还没有喘匀，“你去哪儿了？我、我以为……”以为你消失了。

　　约瑟夫淡淡地笑了笑，回答道：“新规则发布了，我刚才回去了一趟。你们也应该接到通知了吧？”

　　“嗯。”卡尔用力点了点头，终于忍不住流露出慌乱的神色，“已经、已经有人被淘汰出局了，以后每个月、每个月都会淘汰一个人。我、我……”

　　约瑟夫忍不住张开双臂抱了抱卡尔，轻声哄道：“不怕，没事的。”

　　“我不想被淘汰。”卡尔把脸埋在约瑟夫怀里，“可我那么没用。”

　　约瑟夫的声音低低的，但却让人安心：“卡尔，不要妄自菲薄，你的潜力其实很大。”他拍了拍卡尔的后背，“甚至有些老玩家都比不过你，知道吗？”

　　“真的？”卡尔闷闷地问道，渐渐冷静下来，他抬头问道，“那、那你们那边有、有什么新规则？不会、不会也被淘汰吧？”

　　约瑟夫忍不住笑了，他摇头说道：“监管者不会被淘汰出局。”但是积分垫底会有惩罚，不过这个就没必要让卡尔知道了。

　　“那、那你知道，”卡尔有些犹豫地问道，“淘汰出局，究竟意味着什么吗？之前有三个、三个人被淘汰了，他们怎么样了？”

　　约瑟夫罕见地犹豫了一会儿，这才轻声回答道：“他们没死。”

　　卡尔松了一口气。

　　“你还挺关心他们的。”约瑟夫似笑非笑，“知道他们为什么被淘汰吗？”

　　卡尔其实心里隐约有所猜测，不过还是乖巧地问道：“为什么？”

　　“因为之前的事情就是他们干的，你这个小傻瓜。”约瑟夫捏了捏卡尔的耳朵，“那些人破坏了规则，当然会被淘汰出局。”

　　卡尔耳朵有些痒，也有些发烫。他轻轻皱了皱鼻子，问道：“那、那他们就只是离开庄园了吗？”

　　约瑟夫又是一阵沉默，直到卡尔开始感到不安了，他才回答道：“并不只是如此，他们也付出了一定的代价。”

　　“什么代价？”卡尔情不自禁地压低声音问道。

　　约瑟夫凝视着卡尔，声音轻得像是叹息：“记忆，关于庄园的记忆。他们离开庄园之后不会记得在这里发生的任何事情，而且……”他再次犹豫。

　　“而且什么？”卡尔已经被这种沉重的代价吓呆了，“还、还要怎样？”

　　约瑟夫叹了口气：“而且庄园里的人也会慢慢忘记他们。渐渐的，你会发现再也没人提起那些出局的家伙，他们的存在会慢慢地被时间抹去。”

　　不过也许有一天他们还会回来，以陌生人的身份重新认识。

　　但，那终究不再一样了，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