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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该隐之痕(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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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这支奇袭的队伍逆着漠风出发。克约索要塞这个后世的给予的名字,当时不过是小镇围拱的不起眼小城堡。只因正是穆族封斋期将结束时,所以守卫的士兵迫不及待在黎明时分
放入贩卖的商人,以求获得斋期后新鲜的肉类。在这种急切疏散检查下,骑士们顺利通过了检查。当晚,当一日没怎么进食的卫兵开始准备晚餐时,暗藏的骑士们知道等候时机已来临。
……
一番顽强的拼杀之后,前去的二十余骑士,近乎全数战死。雷纳公爵身受重伤。其中汉弗莱战死的消息传到伊撒贝拉公主那里,伉俪情深的公主悲伤地将自己锁在房中,拒绝见任何人。但鲜血付出亦有回报。捷报传来,英雄誓死的勇气扭转了颓败的士气。很快,在振奋起的士气下,大军以着严厉的军纪,保持阵型,横穿过山谷,闪电般夺下比邻相对的另一个据点。此时失落了这平素并不在意克约索小城堡的穆族人,才恍然发现此地的重要性。只因和着前战,东征军且攻且仓促修建的一些据点,克约索的地利正好把它们相互呼应链接起来。这几个据点顿时成为穆族国度东进的钉子!局面顿成均衡之势!
至此,穆族中或是后悔忽略先前的重视克约索建议,或是惊叹敌方对于战地把握的灵敏都已太晚。因为东征军进逼而团结起来的穆族各派似矛盾隐现。将与博杜文国王谈判的总督,难堪发现内部阿莆们(长老们)因为敌人忽然转变的颓败局面再度争执起来。随着他先前指挥胜利惹来的哈里发宫廷内嫉妒流言尘嚣日上。而更多王公袖手等着他陷入苦战。
当然正忙着平叛的撒拉丁对于这位一向假哈里发之势,对他指手画脚的总督,遭遇如此“不幸”境地,更是私下暗笑不已。
可以说先前撒拉丁尝到的苦果轮到了他。自然谈判之心更为坚定,而此时博杜文再度送信要求将和谈时间压后半月。此间休战并承诺和谈地点的安全。总督自然一口答允。也随便调回因久战已开始疲惫的军队。
当然,在穆族这里开始调整之时。东征军也迅速的得以整顿,期间尽管各国之间互不买帐问题依旧存在。但驾临于此的圣地之王却显示令了人敬佩的公正和贤明,很快各派之间得以有了共识与平和相处基点。
在临近和谈的前一日,一不速之客闯入了正在讨论最后和谈细节的君主会议上。
众人震惊地看着这推搡开卫兵美丽的贵族女子,其中有人已经认出来人乃是伊撒贝拉公主。
没有抬头去看尴尬的臣子和一脸心虚的卫兵。博杜文只是平静地吩咐:
“你们先退在外边!”
……
很快,空寂下来的会议厅中只回响着女子气急下急促的喘气声。
“什么事?”目光虽停留在手中的文书上,对于这位生疏的妹妹,博杜文没有责备她的失礼之举,但也没有过多骨肉面见的亲热问候。
伊撒贝拉嘲讽笑笑:“国王陛下,您终于肯见我了呢?我几次写信请求见您,但是您都不予理睬,所以我不得不以这种方式见到您!”
扔下手中文书,博杜文缓缓抬首,瞧过面前同父异母的妹妹,时值玫瑰初开的娇艳年纪,可此时喘气扼住自己怒火激动的公主……这位美丽公主身上只剩下扎人的尖刺。
“伊撒贝拉,我很忙。无暇去理会这些细小的私事。”
话音未落,伊撒贝拉却抢声吼出:“但您却有时间,吩咐主教宣布我和汉弗莱的婚姻不合法!”
博杜文冷静回答:“你的婚事,是你母亲执意安排,并没有得到主教和长老的全然同意。现在解除……”
“比您的母亲还不合法吗?”打断反问。
博杜文眼眸蓦的凝住,冷看张扬笑望他的伊撒贝拉,“你以为我在报复?”
伊撒贝拉笑出声,挑衅反问:“难道不是吗?我的王兄,我尊敬的国王陛下,您的母亲当年因为不合法婚约未能成为王后。所以这个王国合法王后只有我的母亲!您母亲和姐姐私下的愤怨诅咒的话语,我从小未曾少听!……我就知道,总有一天你会把这种难堪和耻辱向我母亲,向我们报复回来!”
“伊撒贝拉,你在胡说什么!”博杜文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但却没有过多解释:“无论你母亲对你说过什么,你……你始终是我的妹妹……而且我没有时间去计较这些!“
一句“你始终是我的妹妹”令伊撒贝拉怔怔望去,望入博杜文清冷眸中的静谧之海。泪水滑落跪下请求:
“王兄……那么求您不要解除这个婚约好吗?就如同你在信上写的汉弗莱曾经把卑微的我交托在君主权利庇护之下,求求您……求您!”
微叹一口气,正是因为答应过……他日追查下,身为公主也会被连累,所以不能!冷硬下口气:
“这是议廷和教会的决议,无法改变!“
伊撒贝拉蓦的抬首,失望地问:“哪怕我身为王族?”
“身为王族更该有维系法令权威,公正的责任!”
博杜文断然话音落下,也让伊撒贝拉更多泪水为之滑落,痴痴地盯住,悄声而问:
“所以伟大的您,明知道可以让他不去送死,却默然旁观!当时就找不出别的人吗?……或者您根本就是有意的……当年的你母亲的不幸,你就要让我们加倍偿还?”
面对此不问缘由的猜疑,博杜文再也忍不住怒气,如果汉弗莱还算上堂堂骑士的话,自己这个无知的妹妹却根本自私到毫无半点公主气度。斥责道:
“听着!危难之时,挺身而出不分贵贱!倒是你,伊撒贝拉!一个平常骑士的妻子,为了遵守承诺,可以把刚从穆族手中放回的儿子再送回去!而你堂堂王族却气度如此!”
啪地打开手边文件,按下气,平缓话音
“够了,你擅闯来此我不过问。这里还有事,你先下去。”说着懒得再看那方,按铃就要唤人入内
“不要用堂皇的理由来掩饰你的罪过!” 伊撒贝拉平静讽刺回去,似安静崩到极点的弦,猛的断开,一扫柔弱之态,激奋站起,抹去泪水咬牙控诉道:“身为国王,你用私权害死我的丈夫,我……我……”
话音未及跌落,伊撒贝拉忽然按住腹部,痛楚扶住桌子滑下身体。……听见身后忽然长久的沉默,博杜文不解看去,才……扔下公文,急步上前。
可话音涩住,只因涔涔鲜血已经染红公主身下雪白的衣裙,正缓缓浸过大理石的地板。
“你……”
不加多说,博杜文已经急声唤人入内,马上抱起伊撒贝拉,焦急地察看她的情况。
撑起身,泪水闪在睫上,伊撒贝拉一把反握住博杜文,沾满鲜血的手扣住博杜文的手指,笑着道
“王兄……您的病好了?”
此时,博杜文才留意到自己忘了如常戴上手套,但却没有他人想象的那样,曾被麻风侵蚀的手此刻竟然是肌肤完好,不再有着令人惧怕的伤口。
……鲜血从两人交握的手中滴落,却只听耳边伊撒贝拉呵呵笑起,低问:
“就算你的病好了,又如何,你能扯去面具立去人前吗?上帝真是公平,他代我惩罚你!”
随之,凄厉的诅咒回荡开来:
“我的孩子就此失去……我无力为我可怜的丈夫,孩子向着高高在上的你讨回公道!但是……我诅咒你!就像上帝曾经将在你身上惩罚一样!就算你这个麻风得以痊愈……你也永远活在他人躲避恐惧的目光中!一生一世!”
……
寂静的会议厅中,刚才公主的凄厉的诅咒声犹有回音。侍从们匆匆而入,扶走行举近乎崩溃疯狂的伊撒贝拉。
博杜文半垂眼眸,静然地负手立于厅中的青铜壁龛前,不发一言。
克纳菲和书记官同时入内,互看一眼,犹豫了一下。还是书记官打破沉默,上前禀报:
“陛下,刚才医师大概检查了一下,伊撒贝拉公主……她的孩子。她的情绪相当激动,情况很糟糕。所以建议尽快把公主送回最近的雅法或者王都,让她得以诊治和修养。”
微微一点头,“好的,尽快去办!”。领命的同时,书记官眨眼暗示一下克纳菲,示意他找点话,打破此间沉默过分的安静。刚才怒气冲冲闯入的公主,怒骂尖锐的话音隐隐传出厅外。
然后急唤人入内,流产的公主。……傻瓜都能猜想出其间必有难堪争执的话语。
对此,圣地的执事官们此时并不关心那位公主的生死如何,而是更在乎此事对于君主的心境的影响,毕竟明日就是和谈之期。所以众人徘徊不敢擅入之下,推出他们两人入内察看。
尽管几上简素花瓶中所插的圣诞百合,悠悠香气似掩去了先前空气中弥散的血腥气。而君主静海般深沉,一如寻常。但静谧凝然中,书记官恍然能感觉到四周有着一种伤口鲜血无声滴落的回音。
未等卡纳菲头疼地寻出话题。博杜文已经转身,如常看向书记官,很快吩咐:
“好了,让外边的他们进来。”
“陛下……,您是指?”这始料未及的命令,让书记官脚下生根,一时不知所措的反问。
抬眼看去,博杜文耐心地重复:
“他们都还在外边吧……会议继续!”
“国王陛下,您……”这次惊讶的话音出自异口同声的两人。接到博杜文冷静瞧来的目光,书记官醒悟,低首打算领命而去。未料博杜文忽然唤住,迟疑的一下,还是平静地叮嘱
“伊撒贝拉公主……小心看住她。另外,不要让穆族医师诊治她!”
“您担心的是?”克纳菲不解相问。
博杜文一笑,却没有回答。那些穆族医师和伊珞等人关系匪浅,这次伊撒贝拉的事若传出,凭伊珞的聪明绝对马上可以猜出前因后果,只怕那时烈性的她……不要说帮忙诊治。她若不叫穆族医师下毒都算万幸。
这番微然笑起的不语,却让干练精明的书记官隐然有些明白。复杂地接令。转身步出,
只是当眼角余光让书记官看着,博杜文如常再度专心于文件中。不知道为何耳边响起刚才公主口中未停的咒骂……可眼下国王这份旁若无事的平静,却无由让心中似被碎絮堵着般难受,可嗯持一下,忍不住滑出话音
“国王陛下……你先休息一下吧!我想大家都可以等您。”
淡淡一笑,没有抬首
“君主没有让公事久滞的权力!怎么这么多废话?去,叫他们进来!”
……
既然话已经若此,克纳菲也聪明地打算退下。却无意中目光触及先前博杜文默立相视的青铜壁龛,才留意到壁龛上有着一尊镀金十字架,架上铸就受难的主耶稣的目光正平静而悲悯望下
……
听着身后的脚步声远去。博杜文低首瞧过自己的手,犹自沾着未干的鲜血下却是光洁肌肤,修长的手指……伊撒贝拉先前的话音回荡起来,“就算你这个麻风得以痊愈……你也永远活在他人躲避恐惧的目光中!一生一世!”
淡漠地一笑,抓过一旁的手套,缓缓戴上。就没有再去看手上漫过白手套的血痕。径直再度低首察看公文。
……
次日,与穆族总督艾文达的和谈开始。在冗长会议期间,尽管不时有着教廷学者责骂,真主的信徒,穆族的苏丹。但圣地国王出色风范和高超的外交手腕,却令穆族总督把一张来自教宗国度希望联合,暗杀的名单交给国王,“看看,你们十字教宗的人还不及我们这些异教徒值得信赖。”
总督半开玩笑道。国王则随手烧掉那纸名单,淡然回答,
“这没什么,在我们的额上都烙有该隐之痕!”
而随军的教士克纳菲则再度如常在日记中记载:“会谈期间,居然难得遇见冬季最后大雪。结束那晚,大雪初霁,我信步街头,一轮新月挂到天际。可就在那时,我看见圣地大教堂的尖顶,刀削利剑一般,同弯刀一般的新月针锋相对!凛然磊然之势,不曾退让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