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逐月华流照君》肖贝

37、第 37 章

　　由于流民太多，官府不得不采取了措施，在城外设置了临时的安置点，安排专人施粥施饭。月见看着这些人，想起来自己当年被锁了发卖的情景，一样的担惊受怕，一样的挨饿受冻。她安排伙计在城外也设了个粥棚，还买了一些棉衣棉被，现在天气开始冷了，他们身上穿的根本不足以御寒。这并不是一笔小的开支，远志算了一笔账，每天消耗的米、菜和碳，都是近一百人的量，在这样每天下去，店里很快要入不敷出了。
　　城外又多了个粥棚的消息，很快在城中传开了。几天以后，店里的人流量突然增加了好几倍。现有的绣品都买空了，并且都不还价，有的甚至是放了银子在桌上，找零都不要，连预定的货都快排到年底了。
　　这生意好的太过异常，店里人手十分紧张。月见在店门口拽住一个大姐，问她怎么都突然跑到这个店里买东西？大姐说，现在流民难么多，怪可怜的。这个店做了善事，又是施粥，又是买衣服，大家都想出一份力吗。又问月见，你也买点吗，这店里的东西很不错的，说罢赶紧去排队了。
　　月见看着店里来来往往的那么多人，眼眶发热，有了这么多人的支持，她准备一直把粥棚搭下去。是啊，群众的力量是伟大的，她还有什么后顾之忧呢？她回到后院里，刚拿起针，抬头就看到扔在那里的一堆丝线，是上次掉色的那一批。她叹了口气，手里的针便刺不下去。她听着外面热闹的人声，突然间抬起头，她想到了反击周老板的主意。
　　月见一边安排扩大粥棚，一边一纸诉状将周老板告到了县衙。县老爷接到这个状纸犯了难，这些年在周老板手里吃过亏的人很多，但是忌惮着他的关系，很少有来县衙告状的。就是有几个不知深浅的愣头青，他也就随便处理了。可是这次的案子可不比以前，这个月绣的店，最近很得城中老百姓的认可，做的事情连他都有所耳闻，导致这个案子几乎全城都在关注。众目睽睽之下，他可不能逆着民意而为，但是周老板又是自己的亲家，这，该如何是好？
　　县老爷正在头疼这件事的时候，他的一位同僚突然到访。两人说了一会话，他把这件为难的事情说了。同僚没搭理他这茬，喝了两口茶，说道，今年科举的结果出来了，好多地方都会有人员变动，现在上上下下都在做业绩，是升是降，全看民心啊。县老爷听完之后恍然大悟，对这个案子心里已经有了底。
　　判决那天，衙门口挤满了人，几乎站了一条街。外面的人根本听不见大堂里说的是什么，只能听里面的人转述。不多时，从里面传出来一阵掌声，外面的人赶紧问怎么了，听得人回答，怎么了？周老板被败了！
　　这个消息一下在青州炸开了。
　　叱咤商场几十年没人敢惹的周老板，打官司居然败诉了！这一下子鼓舞了其他受压迫的店家，纷纷向县衙递了状纸。县老爷全部受理，叫人细细整理周老板的罪状，欺行霸市，以次充好，指使人盗窃他人商业机密，立刻查封了他的店，数罪并罚，把人押进了大狱。一时赞颂县老爷铁面无私，大义灭亲的的声音，传遍了整个青州，在他的政绩上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县老爷带着这份政绩，在一阵赞扬声中离开了青州。
　　城中的流民逐渐少了，说是南方的仗打完了，齐南的兵都赶出去了，很多人都又背着行李回了家乡。月见稍稍安了心，战争结束了，他应该安全了。
　　县衙里很快迎来了新的主人，说是从今年科举考试中选拔出来的。老百姓对于官场上的变动并不关注，县老爷的上任，不过是短暂的看了一场热闹，之后日子该咋过还是咋过。
　　蔓菁来上班的时候，一脸兴奋的告大家，她哥哥从书院回来了。哥哥知道她在这里做工，要请店里所有人到家里吃顿饭。众人都不好意思去，委婉的回绝了。第二天的时候，蔓菁带着哥哥亲自来请，大家就不好在拒绝了。
　　赵家的宅子建的十分漂亮，不同于北方大张大合的气派，有着南方建筑独有的精致小巧。大家到了以后闲聊，蔓菁才说道，他哥哥今年参加了科举，考的不错，封了官职，不久就要去外县上任了。店里的人一听，自己今天竟然和县老爷一起吃饭，又是紧张又是激动。
　　晚宴被安排在亭子里，亭子挨着湖，能清晰的看到月亮的倒影。这让月见想起，白府里也有这样的景色，那时候她经常在水边刺绣，也经常碰见一个人。她想着自己的心事，喝了两杯酒以后，就离了席到旁边的花园里走走。今晚的月亮很圆很亮，他以前说过，你的名字取得真好，我们总是在月下相见呢。她叹了口气，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他是回了京城，还是继续驻守南方？现在该娶亲了吧，娶的是哪家的女儿？身后响起了脚步声，有那么一瞬，她觉得来的人就是楚君迁，就像之前的每一次，他拿着折扇，踩着月光缓缓走来，她一回头，他就站在身后。
　　“苏老板现在就离席了，是饭菜不合胃口吗？”
　　“赵公子太客气了，我只是喝了酒，头有点晕，出来散散。”
　　赵决明笑了笑，“既然如此，那不如让我做一回向导，带着苏老板走走吧。”
　　他领着人往自家的花园里去，“我不在家的那段日子，多亏了月见姑娘照顾家母和家妹，真是多谢了。”
　　月见摇摇头，“蔓菁小姐来店里做工，挣一份工钱，这是理所应该，没什么好谢的。”
　　“还是要谢的。家妹自小没出过门，我对于她做工是不支持的，怕她一个女孩子在外面被人骗。她给我说，店里是个女老板，对她很好，凡事对她都很照顾。又说了好多你的事，刚开始我是不信的。觉得一个女孩子能撑起这么大的生意，而且又推到了商业敌人，肯定是她夸大了。她急了，直接说，不信你去问，到大街上去问，每个人都知道的。她现在啊，简直是把你当偶像。”
　　“蔓菁小姐确实是夸大了，像我这样的人有很多，只是她不常出门，没见过罢了。”
　　“苏老板太过谦了。吃苦耐劳，坚韧又有谋略，还对出于逆境的人伸出援手，心怀良善，这世上，能做到这个地步的人不多。”
　　月见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赵决明看到她脸上挂着笑，神情羞涩，突然就愣了一下。心道，怪不得古人说月下看美人，借着三分月光朦朦胧胧像是蒙了一层雾气的美人，最是让人心动。
　　赵决明对于月见的了解，最初是来源于妹妹。蔓菁把她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俨然就是一个完人。他不信妹妹的鬼话，和父亲闲聊的时候提起来这个人，父亲难得的点点头，说道，是个不简单的人物。他心中就更好奇了，父亲阅人无数，能得到他如此评价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他想象的月见应该是个身材高大，肤色粗黑，是一个类似于男人的女人，只有这样的女人，才有力气和胆识在商场上搏杀。在他的认知里，漂亮的女人都应该是被关在家里的，守着这一方小小的天地，伺候着丈夫和孩子，就像他家里父亲的若干老婆一样。
　　今天早上他随妹妹一起去店里，才见到真容，他登时就在心里给月见道了歉。她根本不是自己想象的那个样子。她身材高挑，肤色白皙，举手投足得体大方，并且，还挺漂亮。
　　回到家之后，他有些心神不宁。他这几年求学在外，一心苦读。闲暇之余也幻想过“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幻想着他在屋子里读书，一抬头就能看到窗外他的“淑女”。在年轻的男人之间，女人是永恒的话题，他的同窗里，有好几个都已经成了家的，经常会站在过来人的角度给他们分析，什么样的女人才是好女人，适合娶回家做老婆。他把自己认识的女子都想了一遍，父亲的那么多老婆里，大娘太强势，几个姨娘要么太泼辣喜欢欺压别人，要么太软弱没有主见，这样的女人都不行。他要找一个漂亮的，性格好的，读书识字的，还得有自己的想法的。他的这个要求，没少被同窗笑话痴人说梦。
　　直到今天他看到月见，心中突然透亮，温柔坚定，大方明理，这就是他要找的人。
　　他有些期待今天的晚宴，期待着快点见到她，期待着能多和她说几句话。只是今晚的她好像心事重重，吃的很少，说的也很少。她是在想什么心事？
　　月见看他呆呆地瞧着自己，有些不好意思，试探的叫了一声，“赵公子？”
　　赵决明才回过神来，他尴尬的咳嗽了一声，说道，“今天的月亮真好。”
　　月见笑了笑没说话。
　　两人又走了一会儿，赵决明心里酝酿了一下，“听妹妹说，苏老板尚未婚配，不知可有什么要求？家父倒是认识不少青年才俊，可以帮忙物色物色。”
　　月见不知道他怎么把话题扯到这儿，只得回道，“我不过就是一个做点小生意的人，而且年岁也大了，青年才俊，我哪里配的上。”
　　“配的上的，”赵决明脱口而出，月见惊讶的看着他，他懊恼自己一时忘情，低了头，“我只是觉得，苏老板这样优秀的人，什么人都能配得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