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你太丑了！》山茶猫

3、相看两无情

　　苏茉一路由新来的侍卫护送着回了家，只见苏家张灯结彩，气氛凝重，仿佛在办喜丧或者冥婚。
　　她在啜泣的小丫头的引领下一进到江素荷的房间里，众人便爆发出一阵哭声，仿佛看到了她死不瞑目的冤魂在飘荡。
　　她无比脆弱的爹娘扑上来，左一句“我命苦的女儿”，右一句“我可怜的心肝”，哭得发自肺腑，叫得凄凉不堪。苏茉哭笑不得，拍着他们二人道：“我还活着呢，你们哭什么。”
　　哭声戛然而止，苏旭道：“今日刘公公没去给你送圣旨？”
　　“送了啊。”
　　苏旭和江素荷面面相觑一阵，又问：“没说要给你赐婚？”
　　“说了啊。”
　　“你知道你被赐给了王行云将军吧，就那个脸上有瑕疵的那个……”
　　“知道啊。”
　　“那……那你……”——怎么不难过！
　　苏茉叹气道：“爹，娘，我自然是不想嫁王将军的，但是哭又有什么用呢？我想，王将军兴许是个好人，我俩不是还要看婚么？我好好同他说，他去提退婚，或许是个好主意。” 看婚是煌朝的传统，出嫁前双方要先见上一面，为的是防止媒人作假，给新人一个彼此了解的机会。后来连皇家也沿袭了这一形式。所以她想过了，女师父有一点说得很有道理，做一件事方法方式很重要，她要么同王行云好好商谈退婚，此为上策；要么让他厌了自己主动提出悔婚，此为中策。小皇帝再生气，不可能给他也砍了脑袋。但是自己若是哭闹不休，那苏家可就惨了。
　　自然，下下策是，如果真的都不行，她也只好牺牲自己嫁给他，毕竟她不希望自己的父母遭遇一点不测。
　　江素荷拉着她道：“我的儿，原来你心中有了计较。”
　　苏旭也松了口气：“这个方法甚好，只是……我儿如此容貌出众，那王行云除非瞎了眼，否则怎会不娶你呢？”
　　“这倒未必，”江素荷缓了缓心神，“我也听说这世上有那种不好美色之人，茉儿去宫中看婚，打扮得朴素些便是了。”
　　看婚之日定在一日后，为的是给苏茉学习宫中礼仪的时间，苏茉虽然平日顽劣，但却聪慧得很，只花了半天便学会了，非但如此，还给那教习嬷嬷哄得十分开心，恨不能认她做亲闺女。
　　第二日，丫鬟们便在江素荷的授意下，将她装点得清丽出尘——鹅黄如新柳的下裙，淡薄荷色清爽的上装，再加上柔和的丝绦点缀，既不过分隆重，亦不会在皇上与太后面前失了礼。她的头发用玫瑰花水搽过，左右贴着头团起两个微微隆起的小发髻，用一粒粒珍珠小簪固定住后，中间装饰了缀着珍珠流苏的大东珠。这大东珠的流苏乃是皇上赏赐，她戴了，好显得皇恩浩荡。
　　这时江素荷和随行丫鬟刚好走进来，见到女儿的装扮禁不住一呆，随即欣慰一笑：“茉儿真是长大了，打扮得如此素雅还是这样好看。”她本是多愁善感之人，禁不住拭了拭眼角，“没想到，你都要嫁人了……”
　　苏茉最见不得她这个娇滴滴的美人娘亲哭，慌忙撒娇道：“娘，不要伤心，王将军不见得能看上我，没准我很快就又回来陪您了。”
　　江素荷破涕一笑，慈爱地抚着她的脸道：“好，娘等着你。”
　　这时老管家已经进来催促：“小姐，夫人，老爷已先进宫面圣，马车在外面等着了，不要误了时辰。”说罢抬头看到苏茉，顿时一呆，禁不住赞叹道：“小姐如今越发美丽了。”
　　大家于是笑起来，一起簇拥着苏雪出门上了马车。苏茉坐在车上，也顾不得看看窗外的风景，一心只想着该如何同王行云将清楚。车子平稳前进，一炷香后，外面传来太监的细声：“辛苦诸位了，杂家来带苏家小姐去太后的暖玉阁。”
　　苏茉在宫女的搀扶下下了马车，只见玉鉴天城隐在宫墙之后，正是：日日龙楼生瑞彩，层层凤阁吐金辉。她上了步辇，随着那个白白胖胖的大太监走向暖玉阁，中间经过皇宫的玉鉴，苏雪顿时被那美丽的玉色和上面温润的花纹所诱惑，同时又感觉十分亲切，那太监见苏雪呆呆看着那里，和气地走过来解释：“苏姑娘，这玉鉴乃是宫内宝物，想来姑娘不曾见过。”
　　苏茉这才缓过神来点点头，继续往前走。
　　到了暖玉阁，一股清香迎面而来，让人精神为之一振，她进入阁中依礼数叩拜，随后便装出一副小家碧玉的样子端坐在一旁。
　　一个威严的女声响起：“身段倒是好，抬起头让哀家看看。”
　　苏茉遂抬头望向圣座，只见太后不过三十五六，穿着皇家的家常衣服，没有什么装饰，却姿色逼人，美艳异常。再偷偷瞄一下旁边的皇上，苏茉顿时觉得心中一紧，心道：原来小皇帝如此俊俏，那种年轻的朝气，王者的风范，带笑的眉眼，全是女人的致命武器，她不自觉地有点脸红，又把头低下去。
　　太后打量一番，点点头：“模样也不错，皇儿你看呢？”
　　苏茉的心立刻提到嗓子眼，不知道他会怎么评价自己，只听见温柔的男声徐缓道：“依朕看来，果然不负‘煌朝第一美人’的称呼。”
　　苏茉的脸不禁涨红了，她虽知道自己魅力，却不曾有人如此直白地夸赞过。
　　太后也点头道：“只是不知道品行如何，别是个轻浮女子。龙飞不善风月，就怕……”
　　李容乾却笑道：“母后多心了，苏卿家乃先皇钦点探花，如今为礼部侍郎，治家严谨，更兼长子苏炎泰有军功，想来女儿也必定是个大家闺秀。更何况，天选之女，错不了。”
　　他如此一说，太后便想起那名动玉都的苏探花来，赞同地道：“也是，这小姑娘真是个有福气的。而且康卓这孩子哀家也颇喜欢，他小时候在宫里见过一次，不知现在怎么样了……如今，既然苏姑娘要嫁给一品将军，这老子和儿子的身份也需抬一抬罢。”
　　李容乾点头：“母后说的是，倒是朕疏忽了，苏大人劳苦多年，是该抬一抬了。”
　　太后笑着褪下手上的一只莹碧通透的翠镯命宫人赏给苏茉，笑道：“好了，既是来见龙飞的，我们还是不要在这里碍事了，刘俭，你叫人来，送苏姑娘去偏殿吧。”
　　脱离苦海，苏茉总算松了口气，随着掌事太监来到外偏殿。这里奢华异常，却让她觉得有些不自在。进入殿中，只见珠帘炉烟之后，一个高大的身影坐在那里看书，宽肩窄腰，伟岸非凡。丫鬟太监早已识趣退下，刘俭轻声通报过，便关了房门。苏茉呆立了半晌，心中把想说话又复习了一番，这才上前做了个万福：“见过将军。”
　　“恩。”王行云应了一声，站起身来——仿佛是一座巍峨陡峭的山拔地而起似的。他看了苏茉一眼，然后垂眸继续研究兵书中的内容。
　　苏茉被吓得险些要尖叫起来！！！
　　她在梦中虽然也梦到了他，却因为他戴着面具，根本不知道他的真实容颜。她一早就听人说过王行云面有瑕疵，有些吓人，可这哪是瑕疵，这分明就是一残次品啊！
　　罔他有那么好看的身影！脸上却像被人拿刀划过千百下一样！尤其是刚看完帅气的皇帝，这个落差实在是天大！
　　王行云的下半脸是俊俏郎君不假，可上半脸却是一片暗红色的胎记，从额头覆盖至眼周，胎记上仿佛是各种陈年的疤痕交错，又像是火灼烧后的痕迹，如同一张凸起的面具一般可怖可怕，令人望而生畏。那吓人的胎记上一双眼睛狭长而锐利，犹如深潭一般。可纵然有着明亮的双眼，漂亮的嘴唇，挺拔的鼻子，生在了这样一张脸上，却完全无法起到任何美化作用，只让人觉得美越美，丑越丑。难道她要嫁的人就是这样一个……一个怪物！？
　　她突然理解了为何仅王行云的名字就能止小儿夜啼，为何传言他在战场吓破了对方将领的胆，为何京中贵女宁死不肯嫁他，为何人人都说他吃人肉喝人血……他这模样，说是恶鬼，都会把恶鬼气得大哭一场。
　　苏茉几乎惊呆了。她忍不住又仔细地端详了一番，好容易才适应了一些，心中安定了下来。不怪父亲被他吓到，煌朝是美人之国，连路边土狗都眉清目秀，这样一衬托，就显得王行云实在是长得……还不如土狗……
　　她缓了缓心神，轻声道：“王将军……”
　　只见王行云锐利的目光突然扫来，不是注视，不是端详，而是警告，似乎是恼怒她耽误了自己读书。他一身的气势乃是战场杀敌千百得来，苏茉被他一瞪，膝盖一软险些要给他跪下，登时怂成了一个鹌鹑状缩着头，大气都不敢出。
　　王行云冷漠道：“我今日有事。既是皇上赐婚，现如今我没有异议。姑娘请便。”说完竟然径自走了出去。
　　苏茉石化了，这……这就结束了？
　　连一柱香的时间也没用到！
　　不，连点一炷香的时间也没用到！
　　很明显，如江素荷所期盼的一般，她的花容月貌在王行云面前不过是画皮一张，全然没有任何吸引力。非但如此，王行云话里仿佛还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什么叫他没有异议？什么叫姑娘请便？难道是她上赶着要嫁个怪物么？
　　真是让人莫名就很气！她看了一眼镜子，里面正映着一个脸色苍白的倾国美人——这个王行云难道是瞎了么？
　　更糟糕的是，对方跑得太快，她打好的腹稿全然没用上，譬如你是个好人但我们不合适啊，譬如双方生活背景不同性格可能会差很多不如你再挑挑啊……
　　这样的机会一溜走，她再见王行云便不知是何时了！
　　兴许是洞房花烛夜……
　　苏茉只是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就觉得不寒而栗。想要追上他再说两句，可是走出偏殿来，哪里还有王行云的身影！她唤了几声，连一个宫女太监也未见到，想来是以为两人一定会长谈便都退下了。苏茉禁不住叹口气，心道：这件事可不能就这样完了。既然王行云对我无意，我便更不能嫁他了。只好再寻个机会与他相谈。
　　她一边出神想着，一边凭着记忆向外走去。